，（西幻）圣女必須死 ！
    托馬斯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他的語氣有所緩和，口吐的話語卻比此前更為咄咄逼人。錫安主教終于撕下了溫文爾雅的面具，現(xiàn)出他真正的模樣：“如果我死了，長老會、烏奇薩的士兵不會放過您。而即便您有神助，也不可能一直撐下去。”
    “我知道，”西莉亞淡淡笑了，雙眼微瞇，顯得無所畏懼，“但那樣也是您死在我前頭。”
    托馬斯知道她說得對，一時間無言以對。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的計謀不堪一擊如車輪碾過的弱花。如果他身死，后事不過妄談。瞬間爆發(fā)的怒火漸漸平息，白發(fā)老者擠出一個微笑：“那好，今日請您與我一同啟程。”
    西莉亞滿意地點點頭，并未再多提出要求，免得對方索性玉石俱焚。
    托馬斯明顯松弛了脊背，她卻向主教狡黠地眨眨眼：“話說在前頭，我奉勸您不要動什么別的念頭。我會一直注意您的動向，只要有什么不對勁……”她適時收聲，指尖微微擰轉(zhuǎn)，光團隨之消失。
    托馬斯艱難地吸了口氣，看向仍舊搭在他下顎的手指：“也請您管好自己，不要御前失儀。畢竟那藥的癮頭上來……”他看著圣女的表情低低一聲笑，往后退了一步，整理好衣袖領(lǐng)口，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看西莉亞的黑眼圈：“也是，您應(yīng)當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那滋味了。”
    圣女慢吞吞地將發(fā)巾捋順，面無表情，口氣堪卻稱自負：“請您放心，我不會輸給區(qū)區(qū)藥劑的。”
    托馬斯呵呵一笑，轉(zhuǎn)身快速離去，曳地的紅袍擦地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西莉亞卻立在原地，看著樸素的神龕和上面擺放的圣器，露出深思的表情來。
    在力量覺醒之前，她一直以為魔法已經(jīng)幾乎絕跡于這個世界。符石、圣殿騎士的加持咒語和神官的賜福充其量是失落時代的遺留物，它們的效果和獲得的途經(jīng)都十分有限；所有學者幾乎都達成了共識－－真正強大的魔法力量早已和精靈、龍、矮人一齊成為史書中真假難辨的傳說。
    但如今她體內(nèi)就潛伏著以絕望為食餌的力量。
    這覺醒是偶然還是另有隱情？這與她自地球穿越而來又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
    花窗的光線為西莉亞的臉龐蒙上一層神秘而瑰麗的面紗，她灰色的眼眸閃爍數(shù)下，隱隱顯露出動搖。然而她立即平靜下來，搖搖頭將不合時宜的疑問暫時擱置，轉(zhuǎn)身毫無猶疑地向著所居的洞穴走去。
    她莫名期待瑪麗對這小小勝利的反應(yīng)。
    “所以我還是不能狠狠揍里爾幾拳？”面對新進展，瑪麗沒有讓西莉亞失望，脫口而出的是這么一句話。
    西莉亞揚了揚眉毛，被女仆又一次逗樂了。她斜睨瑪麗一眼，閑閑地道：“會有這么一天的，先別急。”
    瑪麗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而看著西莉亞蒼白的臉色和青灰的眼瞼皺眉：“我敢肯定去圣城的這一路肯定是急行軍，顛簸得很，您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圣女給出的回答簡單粗暴，她順著話頭干脆在石床上躺下，一手擋在眸上遮住光線，語聲漸趨柔和，“我睡一會兒，麻煩你看門了，瑪麗。”
    西莉亞將背脊朝向瑪麗的方向，放松的姿態(tài)完全不設(shè)防，像是絲毫不忌諱瑪麗的前科。棕發(fā)女仆的神情霎時有些復(fù)雜。她嘆了口氣：“交給我吧。”
    沒有應(yīng)答，因為圣女大人已經(jīng)一如既往地、猝不及防地睡著了。
    托馬斯信守了承諾。等西莉亞補眠完畢，主教那里的使者也恭恭敬敬地前來報到，身后跟著浩浩蕩蕩一隊提行李的仆役。奈何西莉亞本就沒有什么隨身物品，便只帶了瑪麗輕裝上陣。
    出人意料的是，里爾居然也在隊伍中。他不再身著高調(diào)的紫袍，換了純羊毛的素色法袍，垂著頭安分無比。西莉亞不由瞇起眼凝視他，長久停留的視線令年輕修士如芒刺在背，他沒有抬頭，只是繞到了人群密集之處躲開。
    回歸錫安的神殿一行人不過六人，但卻派了七十名騎士充當護衛(wèi)。這對于烏奇薩的駐守軍而言，幾乎稱得上傾巢出動－－留下的重裝騎士只剩不到一半。但考慮到主教和圣女同時在隊伍中，這樣的安排也不足為奇。
    在信徒的祈禱聲中，馬隊從烏奇薩堅固的石門中緩緩行出。
    西莉亞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冬日的太陽從厚厚的云層中現(xiàn)身，照在面上隱約有些火辣辣的。但此前在陰暗的石堡中呆了數(shù)日，又屢遭危難，這樣的熱度讓她感到愉快，甚至令心底油然生出生的喜悅。好心情令沿途陡峭雄奇的地貌順眼了不少，道旁破碎的巖石也不復(fù)初見時的肅殺感。
    但好景不長，過了正午云朵突然變得厚重起來，車隊又堪堪走到途中最為狹窄的鴿子谷山道，如果被亞門人在此處伏擊，可謂是兇多吉少。西莉亞看了看姿態(tài)緊繃的騎士們，轉(zhuǎn)而抬頭打量四周，山體遍布的洞窟宛如一只只空洞的眼，往昔盤旋的鴿群早就不見了蹤跡，愈發(fā)令頭頂?shù)囊痪€天空顯得陰沉而晦暗。
    仿佛在應(yīng)和不祥的預(yù)感，從車隊后側(cè)猛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錚錚的弓響傳來，羽箭劃破長空，從逼仄的山道上如雨落下。
    “路線明明保密，為什么亞門人會知道！”有騎士不可置信地大呼。
    西莉亞不假思索，抬手扯過身旁騎士的盾牌，擋在自己和瑪麗頭頂。數(shù)支利箭扎入盾牌，力道幾乎要穿透堅實的橡木。在這陣箭雨洗禮之下，神殿的隊伍中已然出現(xiàn)了傷亡。受傷的馬匹沖散了前方的隊伍，毫無防備的騎士被狠狠甩下馬背，迎接他的只有異教徒又一陣無情的羽箭。
    箭雨驟然暫停，嗚嗚的號角聲狂野地沖擊著耳膜，異語的呼喊聲夾雜其中，亞門輕騎兵手持長刀向車隊發(fā)起了沖擊。騎士們連忙聚攏起來，擺成陣型回護，卻發(fā)現(xiàn)來襲的異教徒竟然有數(shù)百人之眾！輕騎兵與后排的弓箭手互相援護，將陷入混亂的神殿車隊打得節(jié)節(jié)后退。
    動蕩之中，負責西莉亞護衛(wèi)的十名騎士竟然失散大半。
    “快離開這里！”托馬斯臨危不亂，大聲呼喝，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帶領(lǐng)貼身護衛(wèi)往窄道的盡頭奔馳而去。
    西莉亞狠狠一提韁繩，側(cè)身下探抄起另一塊盾牌，足下一蹬馬腹，冒著兜頭潑下的一陣陣箭雨，帶領(lǐng)余下的三名騎士和瑪麗跟了上去。可她才縮短了與托馬斯的距離，卻發(fā)現(xiàn)紅衣主教在前方驀地勒馬。
    異教徒的號角在山道盡頭吹響，另一隊手持彎刀的輕騎兵直取托馬斯等人，又是亞門人的軍隊！
    主教強力的護衛(wèi)暫時抵御住了襲擊，卻在后方的箭雨中寸步難行，難以沖出一條血路。西莉亞額頭微微冒出冷汗：眼下神殿的車隊可謂是背腹受敵，不論是前進還是后退都只有死路。如果使用她的力量，也許還有勝算……
    “瑪麗，我的后背交給你了！”
    心念已定，西莉亞策馬向托馬斯一隊的方向疾馳。
    瑪麗大喊一聲，舉起盾牌緊緊跟著，護住了圣女的后背。而西莉亞則壓低了身體，咬著牙化出一個巨大無比的光球，像投擲保齡球般將它扔出。
    光球擦著地面通過神殿護衛(wèi)的防線，行過的路徑如扭曲的閃電，瞬息間便到了亞門輕騎兵面前。
    “后退！后退！”托馬斯立即呼喝著后撤。
    對方不明所以，乘機大叫著反撲上來，卻與光球撞在了一處。這些輕騎兵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刺目的白光便將他們吞沒。
    未被光球波及的異教徒立即尖叫起來，快速呼喊，請求另一側(cè)的支援。
    托馬斯馳馬到西莉亞身側(cè)，與她對視一眼，無言地點了點頭。他抬頭念出賜福的語句，有圣言加持，騎士前沖的勁頭頓時加倍。而西莉亞則抬手化出屏障，擋住了后方飛來的一陣箭雨。
    在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神殿內(nèi)部的齷齪根本無關(guān)緊要。
    這一頭的局勢有所緩和，后方騎士組成的防線卻漸漸捉襟見肘。對方人多勢眾，一次次發(fā)起沖擊，異教徒的尖刀終于將前排的一位騎士挑下馬，防線隨之土崩瓦解，亞門人頓時呼喝著直沖而來！
    鎧甲與兵刃相接，不斷有人滾到地上，被敵我雙方的馬匹踐踏蹂|躪。
    空氣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而西莉亞和托馬斯雖然勉力使用神殿的力量，卻始終無法令擋在面前的亞門輕騎兵徹底消失。西莉亞一次又一次化出大光球，擊退了一批卻始終還有另一批頂替上來。更不要說身后騎士護衛(wèi)的步步后退，眼看著便要讓后方的敵人攻到面前。
    “圣女大人，您還好嗎？”瑪麗咬牙放棄了自己的坐騎，飛撲到西莉亞身后，扶住了她微微搖晃的身軀。
    圣女回眸咬牙切齒地笑了笑，面色慘白：“里爾那個混蛋……”
    瑪麗臉色一變，立即明白藥癮居然在這時發(fā)作了。
    托馬斯也察覺了西莉亞的異狀，皺眉道：“如果黃金十字架項鏈在您身上，真十字架殘片也許能夠治愈……”
    西莉亞哂然：“很可惜，它并不在我身邊。”她緊緊抿唇，壓抑著沒發(fā)出任何聲音。紅衣主教轉(zhuǎn)頭再次布施，給予騎士加持，面色嚴峻地低罵：
    “再下去就真的完了。”
    瑪麗原本舉著盾牌抵擋弓箭，突然驚叫：“不好！盾牌要裂了！”
    也在此刻，又有號角聲響起，卻與此前不同。
    托馬斯面色一喜：“是十字軍！”
    馬蹄揚起的塵土宛如卷起了一場風暴，拉丁人的重裝騎士從窄道盡頭現(xiàn)身，長|槍突入敵方輕騎兵隊伍，生生殺開一條道路。
    “是獅心軍團！”
    “還有法蘭西軍隊！”
    “圣殿騎士和圣約翰騎士也在！”
    神殿隊伍頓時士氣大振，局勢立時扭轉(zhuǎn)。后方亞門軍隊眼看情勢不妙，匆匆放棄另一端的同伴便要撤離，十字軍將面前的亞門輕騎兵斬于馬下，乘勝追擊。
    流矢亂飛，長|槍揮舞，戰(zhàn)況好轉(zhuǎn)，局面卻愈發(fā)混亂。瑪麗連忙將坐騎拉到道邊回避戰(zhàn)事，同時用力搖了搖西莉亞的肩膀：“圣女大人？”
    西莉亞捂著額頭低低呻|吟了一聲：“我沒事，就是頭痛，讓我安靜點……”
    她語音未落，寒光一閃，從旁驀然探出一把匕首，徑直刺向西莉亞！
    瑪麗在西莉亞身后，下意識伸手去格擋，卻已然晚了。
    －－咣當！
    劍光宛如從天而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狠狠將匕首擊落。劍主人的動作流暢簡潔，劍尖上挑，毫不留情地將刺客的手掌貫穿。
    刺客發(fā)出慘叫，從馬上摔下，兜帽滑落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來。
    “里爾！”瑪麗有些歇斯底里，抄起馬鞭便抽了過去。
    被這么一鬧，西莉亞愈發(fā)頭疼腦脹，恨不得找把斧頭把自己劈開算數(shù)。迷蒙的視野中現(xiàn)出白色鎧甲和披風，鮮紅十字艷麗得觸目驚心。
    她忽然一激靈，緩緩抬眸。
    圣殿騎士的劍身沾滿鮮血，他似乎猶豫了一瞬，隨即俯身向西莉亞靠近。
    她就勢看清了對方頭盔護目下的模樣：
    來者有一雙湖泊般深邃平靜的翠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