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圣女必須死 !
坐在前排的神官眼尖,不由自主念出了盒蓋內側的銘文:“……喬萬尼,t.c?”
芝諾坐在長桌的盡頭,聞言悠游自在地嗤笑了一聲,懶洋洋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托馬斯大人您原本是西西里人吧?來自西西里的托馬斯,首字母縮寫正好吻合,這該不會是個可怕的巧合吧?”
托馬斯幾乎是怨毒地盯了芝諾一眼,卻不發一語。
主教最忠實的支持者前日負傷,今日缺席,而出席的其余長老會成員和神官們雖然平日里對主教言聽計從,如今卻面面相覷,一時找不出替托馬斯辯護的托詞來。堂堂紅衣主教若真的有一個私生子,還很有可能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將里爾殺害……即便以最低的道德底線來衡量,這罪行都未免太過出格了。
“托馬斯大人,請您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您是否認識這條項鏈?”西莉亞不給對方就此沉默的機會,再次語調平和地逼問起來。
紅衣主教翕動了一下嘴唇,平日里生氣勃勃的可親面容一下子顯得萬分蒼老;他啞聲問:“您是從何處弄來這條項鏈的……”
“哦?看來您果然認得這條項鏈。”西莉亞微微笑著下了定論,她一步步從充當被告席的宣講臺上走下,踱到托馬斯面前,衣袍曳地的沙沙聲宛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喃語。她雙手在桌面上一撐,俯身向紅衣主教湊近,低而森冷地問道:“您是準備主動懺悔、還是由我揭發您的所有罪行?”
托馬斯身邊的神官為圣女威勢所懾,紛紛向一旁挪開。
紅衣主教額前的白發微微濡濕,發尾下冰藍的眼珠好像真的成了不化寒冰的一部分,混沌、死氣沉沉,再無往日的銳利。他抿了抿嘴唇,忽地起身。椅子在他身后發出刺耳的拖地摩擦聲,托馬斯擠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弧,低沉地道:“是,這條項鏈是我命人打造的。”
西莉亞顯然也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輕易地坦白,不由戒備地抬了抬眉毛。
托馬斯有些好笑地盯了她一眼,眸中又恢復了幾分大主教的威嚴與從容。他嘆息似地說道:“勝負已分,我沒有興趣像落水的野狗一樣掙扎,那樣太過難堪。”
他頓了頓,環視身周神色各異的擁護者、下屬和潛在的敵人,見眾人盡皆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不由哂然一笑:“我的確說過謊,而且不在少數。但這一次我不會違背本心隱瞞真相,”他幾乎是調侃地再次看了西莉亞一眼,仿佛在諷刺她方才的言不由衷,不急不緩地繼續道,“對,在二十三年前,當我還是弗蘭德斯主教時,一位來自那不勒斯的瑪德琳女士前來向我懺悔,我就此與她相識。”
“雖然我并不能斷言,但就暫且容許我假設在座各位對激情的罪孽并不陌生。”這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又是自嘲一笑,“我也許比我真實的年齡看上去要年長,而那時……我毫不猶豫地投入了罪孽的最深處。如各位所想,如里爾和圣女大人的指控,我有一個名為喬萬尼的私生子,如果他現在還活著的話,應當剛滿二十二歲。”
廳中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托馬斯繼續說下去。可主教卻只是搖了搖頭:“喬萬尼出生半年后,我就離開了弗蘭德斯,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和瑪德琳。而這條項鏈就是我在離開前命人打造,給瑪德琳的留念。”
“那么里爾所說的……您每年給予那位瑪德琳錢財的事……”馬歇爾長老鼓起勇氣發問,似乎想借此將自己與里爾之死的關聯徹底撇干凈。
“我將支持母子兩人生活費的活計托付給了弗蘭德斯的一個可信賴的友人,我不準備在此將他的名字透露,因為這并沒有意義。”
芝諾發出帝國人特有的曖昧不明的輕笑,假模假樣地恭維道:“您真是品德高尚,那位友人定然會對您感激不盡。”
這句諷刺著實辛辣,其余長老會成員不由對他側目,有人明顯地皺了皺眉:芝諾是長老會中唯一的帝國人,而西陸拉丁人對帝國的觀感向來不佳。即便托馬斯有罪,但一眾拉丁人顯然還是不甘心被一個輕浮油滑的帝國人諷刺。
馬歇爾夸張地咬咬牙,問出了最為關鍵的問題:“那么里爾的死是否與您有關?”
“很遺憾,我與他的死無關。”托馬斯說著再次看向西莉亞,語中飽含深意,“坦白說,事到如今我仍然不認為他真的有什么證物……至于您是怎么弄到這條項鏈的,還要請您替我解惑。”
西莉亞走回宣講臺邊,笑笑地道:“怎么弄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的確是您罪行的證物。”
托馬斯將代表主教身份的紅色小帽緩緩取下,向眾人微微躬身--這大約是很多年來,他第一次紆尊降貴地這么做:“之后與羅馬那里交接的事,就交給諸位了。”
語畢,這位發頂微微見禿的主教從目瞪口呆的神官們身邊走過,儀態雍容地離開了教廷。
方才一直筆耕不輟的書記員愣愣抬頭,不太確定地向長老會各位征求指示:“眾位大人,審判是否已經結束?”
“看起來我們必須與羅馬的樞機主教們談一談。”長老中以掌握司法多年馬歇爾最為有資歷,他此話一出,眾人自然毫無疑義地點頭。但里爾的死因仍舊是未解之謎,馬歇爾心情自然不佳,說話的口氣便不由十分陰沉。
芝諾這時又慢悠悠地開口了:“丑聞若傳開,對招募十字軍新兵十分不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各位是想讓托馬斯主教因病辭去錫安主教之位、離開迦南?”
按照常理,紅衣主教和樞機主教們都是終生制,鮮有中途離職的先例。芝諾說的雖是實話,但他大喇喇將不可言說之事擺上臺面,無疑另有意圖--他顯然想引西莉亞出言反對,好讓整個西陸的神殿都大失顏面。
“芝諾大人,如您所言,這是攸關圣地存亡的大事。若無新的十字軍前來援護,讓野心勃勃的亞門人鉆了空子,帝國疆土也會受波及。畢竟……他們垂涎狄奧多西堡已久。也因此,希望您不要鬧出什么風浪來。”馬歇爾冷然橫了芝諾一眼,其余拉丁神官也紛紛頷首。
芝諾似乎對此不以為意,自顧自看向西莉亞:“圣女大人?”
“對托馬斯大人的處理,還是要由教宗大人定奪,對此我并無異議。”西莉亞卻難得模棱兩可起來。芝諾不由瞇了瞇眼,了然的狡黠笑意隨即攀上他的眉眼,他迅速恭敬地垂頭稱是。
其余神官對芝諾和西莉亞的態度都很滿意,馬歇爾便客客氣氣地開口:“請您恕罪,由于您與這案件有直接關聯,按照律典不方便出面。請您放心,事件的本末和您的意思我們都會如實傳達給教宗大人。”
神殿各個分支間能夠以加持過的鏡子為媒介,互相傳遞信息。當然,在這個魔法銷聲匿跡的時代,使用這通信工具的代價十分高昂,若非緊急之事神官們絕不會輕易使用。雖然有些遺憾沒法見識一下教宗和樞機主教的模樣,西莉亞還是爽快地點點頭:“那么就麻煩諸位了。”
她說著便徑自推門離開。
門重重關上前,她清晰聽到方才保持沉默的神官們一下子放棄了矯飾,激動地議論爭執起來。
托馬斯并沒有走遠,他站在仍舊一片焦黑的審判廳外,若有所思地看著天空。
西莉亞握了握拳,神情平靜地走過去,抬眸撩了一眼陰沉沉的云朵,狀似無意地開口:“托馬斯大人,您讓我很驚訝。”
“哦?”托馬斯雖然在反問,卻毫無訝色,倒好像他已然事先預料到西莉亞會感到驚愕。此刻,他只是一個和年輕人說閑話的普通老者,態度放松卻也傲然:“您以為我會矢口否認?然后在您確鑿無疑的證據面前涕淚聚下、泣不成聲?”
“是,您這樣保全體面的做法真的很損人興致。”西莉亞以相同的散漫語調回答,甚至還和對方相視一笑,“而且我驚訝,您竟然沒有傳喚可以證明我所謂罪惡的證人。”
托馬斯的笑容中漸漸多了一分難言的苦澀和嘲弄:“您何必明知故問?圣殿騎士突然行蹤不明,那些證人一夜之間都改了口風,我又能證明什么?”
這些都是誰的手筆,西莉亞自然很清楚,她只抿緊了唇沒有接話。
“而我的罪都是出于愛,我沒有隱瞞的必要。”托馬斯驀地來了這么一句。
西莉亞揚了揚眉:“您此前對我偶爾會加以忍讓,難道也是這個緣故?”
“是,您的出身讓我想起了喬萬尼。”托馬斯并沒有否認。他顯然對自己的寬容大度有些沾沾自喜。
西莉亞沉默半晌,突然輕輕道:“您說您的罪都出于愛?原來您的愛會奪人性命。”
“您是什么意思?”托馬斯的眼神再次銳利起來,一陣風刮過,他想將披風攏好,手指卻止不住打顫。
圣女默不作聲地看著這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艱難地挪動著手指,卻始終無法將系帶捋平整。她眸光閃了閃,憐憫卻也無情地嘆息道:“您想知道我是怎么拿到這條項鏈的,好,我這就告訴您。”
托馬斯不由自主停住了動作。
“里爾在最后一次與我見面時給了我一個謎語,謎底就是那條項鏈的所在。我解開了謎題,讓人找到了項鏈。”西莉亞隨意將發巾向后一撩,額發下的灰色眼眸宛如極北的星辰,耀目而冷酷,她放緩放軟了聲音,一字字卻都像是浸了毒|藥的針,滲著她都未必察覺的恨意和快慰:“除此以外,他還告訴了我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