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圣女必須死 !
理查目光銳利地盯著西莉亞,沉默半晌后驀地向后一靠,一手摩挲著放置在手邊的戰斧手柄,毫不客氣地問:“您要除掉長老會,可您要怎么做?如今橄欖山上愿意向您效忠的有多少人?駐守的圣殿騎士近百名,而除此以外的圣城守軍還有數倍,他們都會聽您號令?”
不等西莉亞回答,他繼續咄咄逼人地追問:“況且您憑什么認定我會愿意幫助您?與長老會作對,我便等同于與教宗站在了對立面,我可不想被開除教籍。”
西莉亞顯得從容自若,她捋了捋腰間的麻繩,平靜地應道:“如果有這件事會方便很多。當然,即便您不愿出兵,我也有自己的辦法……”她灰色的眼眸閃爍著冷冽的光輝,唇邊的笑意卻愈發柔和無害:“我不介意成為大名鼎鼎的獅心王的敵人。相信我,我會是個很難纏的對手。”
“比如?”
“我可以答應追封芝諾大人,從而換得帝國的支持。而來自狄奧多西堡的補給于眾位而言彌足珍貴。”
理查唇線緊了緊,而西莉亞已然繼續說下去。
“錫安王國如今缺一位新國王,如果我沒猜錯,您對人選毫無頭緒。”她刻意靜默片刻,直到對方不耐煩地揪起了眉頭才輕緩地說出后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香檳的亨利是您、也是菲利普陛下的親族,是一位理想的王位繼承人。但我大可以拒絕為他加冕,讓您與法蘭西往借此和解的愿望落空。據我所知,您的弟弟約翰在英格蘭并不消停,與菲利普陛下過往從密……”
提到自己那個野心勃勃的弟弟,理查頓時瞇了瞇眼,壓低的聲音顯得危險而有壓迫力:“您消失的這十多日里,橄欖山的事務都交到了馬歇爾長老手中。在您奪回實權前,這不過是空頭威脅。”
“是不是空頭威脅,您很快就會知道了。”西莉亞臉色不改,鎮定地與獅心王毫不退讓地對視片刻,忽然緩和了語氣,主動給對方一個臺階下:“亞門人虎視眈眈,為大局考慮,我也并不想與您為敵。”
理查定定看了她片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幾聲他便意識到不太妥當,才壓低了音量。他一邊笑著一邊起身從高座上走下,慢悠悠地踱到西莉亞面前,蔚藍的眼睛閃閃發亮:“您真是自信到令人驚訝,但……這并不讓人討厭。”他捋了捋火紅的亂發,豪邁地露齒一笑:“我該如何為您效勞,圣女大人?帶兵直接沖上橄欖山嚇死那群老家伙?”
西莉亞垂眸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她豎起食指搖了搖;“不,您無需得罪長老會到那個份上。”
她與身邊的騎士對視一眼,后者走到獅心王身側,極低地說了幾句什么。
理查訝然地揚起了眉毛:“您確定只要這樣?”
“我確定。”西莉亞含笑頷首。
理查摸摸下巴,大喇喇地應道:“這簡單,我以上主的榮耀、英格蘭王之名向您保證,我定然辦到這件事,但相應的……”
西莉亞從善如流地接口:“我會盡力與皇帝陛下搞好關系,至于加冕的事我與您之后大可以好好商議。”
“兩位修士慢走。”理查一頷首,揚聲說道,看著西莉亞和盧克里修斯的眼神有些揶揄。
“愿主與您同在。”
她余音未散,兩人卻已經快步撩了簾帳離開了。
直到一路行出北城大營,西莉亞才稍稍放松下來。雖然事先為喬裝做了準備,但她還是害怕會被人從身材上看出不對勁的地方。
肆虐一整個冬季的雨雪終于止歇,錫安城中人流如織,如西莉亞兩人一般著棕色修袍的信徒數不勝數。
盧克卻沒有就此安心,走在西莉亞外側,隱約從兜帽邊沿露出的五官線條繃得很緊。
“我們這是去哪?”西莉亞低聲詢問。
“橄欖山。”
西莉亞不由愣了愣,而后才反應過來:“橄欖山附近的朝圣不計其數,住在那里的確安全……”
“但還是要小心。”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城中心。
前方的主街聚集了大批駐足觀看的人群,西莉亞不明所以地和盧克對視一眼,沒來得及開口,遠處便突然傳來喧鬧之聲。
一列列身著白袍的神官走在錫安連通美門與橄欖山的大道之上,他們手捧圣水、十字和蠟燭,低聲吟誦著經文,所到之處無不激起一陣陣贊美上主的祈禱聲。
“媽媽?他們在干什么?”一個小男孩高聲發問。
男孩的母親噓地示意兒子噤聲,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橄欖山的神官大人們在為圣城祈福,慶賀異教徒退兵……”
“退兵!媽媽,媽媽,騎士會把異教徒都砍得稀巴爛吧!”男孩卻直接忽略了前半句,興奮地扯住了母親的衣擺。
那婦人難堪地左右看了看,將兒子一扯:“閉嘴!”
男孩不甘心地扁嘴,礙于母親威嚴只得默默將手指塞進了嘴里,不甘心地啃起了指甲。
西莉亞和盧克也站在街口的人群中,將母子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錫安的孩子太早懂得了殺戮與血腥,卻對信仰毫無興趣。可他真的就比篤信上主的人要更無知可悲嗎?揭開神明的面紗,唯一可以確認的現實也只有廝殺而已。西莉亞不由感到荒謬。
后方還不斷有人趕來,想要一睹儀仗的風采、接受神官們的賜福,雖然不敢推推搡搡,但人潮無聲向前涌,人與人間的間隔便一再縮小,直到一步都前進不得了才停住。而神官們也終于接近了這個路口,在虔誠肅穆的念誦聲中,所有人都不敢再動再造次,只謙恭地垂頭。
西莉亞也低著頭,感覺出奇地平靜。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她好像從來沒有和現在這樣、身處人群正中卻沒有吸引絲毫的注意力。她就宛如瀚海中的一粒沙,不起眼、普通、安全,卻也有些寂寥。
一只手突然探過來,摸索著將她的手腕扣緊。
觸感是那樣熟悉,以至于西莉亞根本無需抬頭便知道是盧克里修斯。
他好像很害怕就這樣和她走散,手指的力度很大,甚至硌得她疼。
她不由微笑起來,緩緩找到了對方的手掌,與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相扣。
冬日的天空被厚云覆蓋,在風中移動著帶得地面光移影動。
在一陣光明一陣陰影中,他和她站在人群之中,無聲低著頭,肩膀挨著肩膀,手臂貼著手臂,十指緊扣。
只這一個動作似乎便足以耗盡畢生的勇氣。
不說話,不動,看上去沒有任何異狀,兩人在靜默的人潮中、在神圣的儀仗前,保持見不得光的親密姿態。
生長于黑暗、見光便會凋零的弱花才是他們的愛情,逃亡在外時撩起的瘋狂的火焰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幻夢,回到錫安他們便不得不醒來。與長老會的對決、身份未知的摩洛神使、還有強大冷漠的神明本人,西莉亞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很難走,她該集中注意力冷靜下來。
但西莉亞還是止不住地想,她多想正大光明地和盧克牽著手走在日光底下,她多想和他相擁到天明后安然醒來,而不是倉皇地道別分開,她多想……
理智告訴她,這個念頭不能繼續下去,可她還是瘋魔了一般地反反復復地想,仿佛多用想象描摹幾次這景象便會成為現實。
儀仗隊走遠了,圣水的香氣被都會的風吹散,人群開始喧鬧著散開。
盧克克制地捏了捏她的掌心,不動聲色地縮手,兜帽遮住了表情。但她知道,他并不比她感覺好受多少。
一直到兩人到達橄欖山,兩人都沒說話。
橄欖山山腳下滿是供朝圣者歇腳的白色小屋,盧克領著西莉亞拐入一條僻靜的小巷。破爛柵欄后的一只狗被驚動,狂吠著立起上身從木板后窺伺來者。窄巷兩側的房屋有的開了窗戶,有幾幅緊緊拉上的窗簾似乎動了動,隱約露出數雙警覺的眼睛。
吱呀呀一聲,一扇小窗打開,一個女子探頭出來,嬌嬌軟軟地用流利的通行語招攬:“侍奉上主的二位兄弟,蘿拉能給你們指出通往極樂天國的路,來--”
“閉嘴,娼婦!”另一邊的一扇窗后響起咒罵。
那個叫蘿拉的女子在關窗前仍舊拋了個媚眼:“如果夜讀經文感覺冷,我就在這里等你們來哦,哪里都不會去……”
這也是西莉亞第一次切身感覺到橄欖山以外的圣城有多混亂。
盧克無言地加快了腳步,突然在一個門洞前駐足,叩了叩攀著枯藤的門板。
微微拉開的門縫后露出一雙眼,盧克似乎和對方說了句什么,縫隙便擴大為可容一人入內的寬度。西莉亞隨著盧克走進去,發覺自己身處一個比意想中要幽美的小小庭院。開門人同樣作修士打扮,向盧克一頷首后便默不作聲地消失在了進門左手邊的門后。
院中頓時一片死寂。
另有一扇木門正對院門,盧克再次沉默地開門帶路。門后是個倉庫似的樓梯間,堆著陳年的亞麻和貨物。四周晦暗不明,只有屋頂的洞漏下一束光線,兩人每踩著木質樓梯走一步,便會有灰塵狂舞著揚起來。
樓梯盡頭是又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