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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那天后來,等觀眾全走光了程鳳臺還坐在那里回不過神,心想過去看的那些羅密歐朱麗葉之類的經典悲劇,和商細蕊這出比較起來,那就跟小寡婦上墳似的。既不覺痛癢,又矯揉造作。抽抽噎噎,小男小女。雖然長生殿的本身也就是帝王妃子之間的兒女情長,但是戲本子一改,再由商細蕊演來,就那么的不一樣。他把長生殿的重點由纏綿悱惻移到人生起落世態無常上面,格調恢弘,很能觸動男人的心。
    臺下那么多人給商細蕊鼓掌叫好,沖著人來的,沖著名聲來的,沖著熱鬧來的。但有幾個是真正的懂了呢。假如懂了,就該像程鳳臺那樣出神坐著,等那一縷魂魄蕩悠悠地從盛唐時代飄泊回來回歸本位,在這之前,動彈不了。
    程鳳臺把手絹翻個面,擦了擦沁出來的眼淚,擤了一把鼻涕,起身出了劇院。他這哭得跟王八蛋一樣,不能再去后臺現眼了,多丟人。
    外面已經下起雪來,今年北平的第一場初雪,天上墨黑,地上清白,一個陰陽兩極的分裂的世界。程鳳臺雙手插在衣兜兒里,往鑼鼓巷的方向慢步前行,老葛按了兩下喇叭請他上車,他置之不理。老葛不知他又受了什么刺激發了什么毛病,也不敢惹他,把車速調到最慢,跟在他后面緩緩地爬。
    商細蕊在后臺一邊卸妝一邊聽盛子云夸獎他,每次戲散了場,盛子云都有一車的溢美之詞要同他講,眉飛色舞的,比他這個主角還要興奮。
    商細蕊卻不住地往門口張望,等不來程鳳臺,忍不住打斷他:“二爺呢?”
    盛子云說:“他先前好像喝過酒了,臺上燈光一亮,刺得他直掉眼淚。現在還在位子上緩著吧。”
    商細蕊想到謝幕的時候,看見程鳳臺滿臉的淚痕,他那表情好像不大對勁,仿佛強忍著深深的痛楚,看得商細蕊心里一駭。這絕不能是醉了。商細蕊抹凈臉上卸妝的清油,跑到臺前往座兒上看,座兒上空無一人。不告而別不是程鳳臺的作風。商細蕊心中疑惑,不管盛子云還在身后叫喚,馬上點了一盞風燈從黑巷子里追出去找他。追到巷口,正看見程鳳臺在雪中漫步的背影,那背影似有千萬種情緒沉沉繚繞,讓人驚擾不得。
    商細蕊沒有再追上去,挑燈靜靜地望了他一會兒,想喊住他,有許多話要問他,問他今晚的戲怎么樣,有沒有看明白,是不是喜歡。可是商細蕊又隱約覺得,什么都不必多問了。雪越下越大,等程鳳臺的身影消失在雪霧里,商細蕊也就回去了。
    程鳳臺在雪地里步行了小半夜,老葛開著慢車,白跟了他一路。回到家的時候,外衣都濕透了,肩膀頭發上還有一層新雪未融,進得門來,對沿途家丁一言不發直奔內院。二奶奶的起居全是滿清貴族遺風,睡覺時幾個陪嫁過來的仆婢層層守護在院內房中,以便隨時差遣。內廂房守夜的林媽見程鳳臺回來了,打起精神笑臉相迎,給他撣著肩上的雪,輕聲道:“今兒是什么日子,二爺冒著雪倒想著回家了。二奶奶早睡了。四小姐下午點心貪吃了酸乳酪,有些鬧肚子,煩了半夜,吃過藥才躺下。”
    程鳳臺扭過頭,微微皺著眉毛,眼神定定地瞧著她的臉。林媽被他瞧得心慌,疑疑惑惑地又叫了他一聲二爺,程鳳臺只管盯著她,那神情像是發夢被魘著了似的。林媽抓住他胳膊搖了他幾下,也不見反應,害怕得連聲叫喊:“二爺!二爺你怎么了?櫻花!櫻花快叫二奶奶啊!”
    二奶奶習慣丈夫常常徹夜不歸,尤其今天商會請客,宴后難免要有些聲色應酬,這會兒早已摟著幼子睡熟了。半夜里丫頭老媽子們紛紛攘攘擁著一個失魂落魄的程鳳臺破門而入,簡直把她嚇壞了,與傭人一起給他換衣服擦身燒牛奶吃。程鳳臺面色沉靜地隨她們折騰,給他吃就吃,給他脫衣裳就脫,然而全無應答,神魂出竅一般。
    二奶奶與林媽驚恐地對望一眼,林媽壓低聲音道:“東至將近,怕是路上撞著什么不干凈的。”
    二奶奶急道:“您歲數大,見得也多,快給他收收吧!”
    林媽點頭道:“這個容易。”說完從妝臺上取來一罐胭脂,指尖挑了一點紅,嘴里咕咕囔囔念著咒,就要去擦在程鳳臺的印堂上。
    這時候程鳳臺醒過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拿遠了:“你干嘛呢?”
    二奶奶和林媽她們都松了一口氣,拍膝蓋拍腿地笑道:“可算好了!二爺呀,您方才可是沖著了。”
    程鳳臺不耐煩地一皺眉,揮手道:“胡說什么。都出去吧,睡了。”上炕發現他的小兒子已被女人們吵醒了,也不哭也不鬧,在被子里睜著大眼睛很乖地望著他。
    程鳳臺更不耐煩地向小孩一昂下巴:“把他也抱走。”
    二奶奶忙道:“抱走吧抱走吧。”
    仆婢們抱著三少爺退出房去。程鳳臺往被窩里一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非常憂郁。
    二奶奶只在程鳳臺十六歲家破人亡那年見過他這個頹廢低迷的模樣,不由得驚憂無比,湊在他耳邊輕輕問道:“商會的人,和你說什么了?他們為難你了?”
    程鳳臺搖搖頭。
    “那你這是怎么了?”
    程鳳臺眼睛一閉:“沒事。就是有點難受。”
    二奶奶平時假裝不把他當回事,心內卻拿他當孩子一樣疼愛,聽見這話,痛惜得不知如何是好,十指尖尖撫摸上程鳳臺的臉,眉目柔柔地問:“難受什么呢?”
    程鳳臺說:“楊貴妃吊死了。唐明皇痛死了。”
    二奶奶眉毛一呆,手指甲刮過他的下巴:“你瘋啦?”
    程鳳臺恩一聲:“我是瘋了。”
    二奶奶熄燈睡下,懶得再理他。程鳳臺要是瘋起來,最好就是別理。
    程鳳臺因為商細蕊的一出《長生殿》而大醉不醒,一連幾天魂不守舍沉默寡言。也不出門尋芳會友,也不出門打牌談買賣,什么事情都興致缺缺。在家里抽抽香煙算算賬,唉聲嘆氣,呆呆怔怔。或者抱著三妹察察兒在干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天。察察兒雙臂環著他的脖子看書,他便發愣,房里只有輕微的翻書聲響。二奶奶看到這一幕就要數落他:“三妹妹這么大的姑娘家,你哪能老抱在懷里。就算是親兄妹,也是男女有別!被人見了要怎么說!”
    程鳳臺抱了察察兒七年多,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尤其是有心事的時候,懷里就不能少了察察兒。當年家中變故,察察兒還是那么小的一點點孩子,像個會走路的小洋娃娃,程鳳臺就終日把她抱在懷里熬過難關。察察兒被程鳳臺摟了這七年多,也早已習慣了,會在哥哥懷里吃東西看書折紙打瞌睡,不耽誤她自己的事情。
    今天二奶奶一訓,程鳳臺好像有點聽進去了,拍拍察察兒的屁股:“大姑娘啦?”
    察察兒恩一聲。
    程鳳臺說:“那二哥就不能抱你啦。下去吧。”
    察察兒扭了扭身子,不動。程鳳臺樂得她不動,沖二奶奶無奈地揚揚眉毛,繼續摟著。
    二奶奶白他們一眼無話可講,但是轉頭想想,程鳳臺這幾天神魂顛倒的,好像要瘋,摟妹妹就摟妹妹吧,也不是摟了一兩天了,總比他干點什么別的怪事強。回頭又把跟著程鳳臺的司機老葛招來細細地盤問了一頓。程鳳臺與別的富老爺脾氣不同,身邊沒有跟班的,就這個老葛最貼身。老葛素聞二奶奶的威名,腿肚子打顫將小公館一事講了一半,供出了范二爺,隱瞞了舞女小姐。其實他也不知道程鳳臺走火入魔的真相,清風大劇院和商細蕊就被一語帶過了。二奶奶聽后把弟弟叫進家來,埋怨道:“你說,你怎么得罪你姐夫了?你看看他現在,茶飯不思,都被你氣蔫兒了。”
    范漣還跟程鳳臺為了小公館搶女人的事賭著氣呢,真叫個有口難辯有苦難言,垂頭挨了一通訓,胸口噎死了,嘆氣道:“哎,那我去看看他吧——給他老人家賠罪!”
    程鳳臺這會兒沒有摟著察察兒,因為察察兒練琴的時候到了。程鳳臺在擺弄一臺上海帶來的留聲機。留聲機許久沒有用,不知是放在中式房子里受了潮,還是哪個零件壞掉了,發不出聲音。范漣進了屋,他便沖他招手:“來得正好,你不是學工科的么?幫我看看,怎么啞了啊?”
    范漣心說我為了你挨了半天訓,你倒跟沒事人一樣,挺沒好氣的走過去,一看,氣道:“大哥!你沒插電啊!能響就怪了。”通了電,留聲機吱吱呀呀地唱了起來。女聲酥軟嬌媚,是上海灘前兩年流行的靡靡小調兒。南方小女人的這股嬌糯,范漣聽著就覺得骨頭縫發癢,坐椅子上抿一口茶,正蕩漾著,程鳳臺戛然換了唱片。那一疊唱片也是久未啟封了,封面紙都是潮黃的。新換的一張還沒聽到兩三句,又換,他就這樣走馬觀花地溜了三四張。一個丫頭跑進來說:“二爺,三小姐說您這邊音樂吵,擾了她練琴……”
    程鳳臺揮揮手:“知道了。”丫頭走了,他把一疊唱片扔到炕上,自己也爬上去靠在窗戶上抽煙:“惡心人,沒一個好聽的。”
    范漣坐到床沿上,把唱片撿起來翻了翻,個頂個兒的□□手,說:“這還不好聽,還有哪個叫好聽啊?”
    程鳳臺默了半天,放緩了語調,說:“商細蕊。”
    范漣頓時明白了大半,暗道我早看出來你倆有貓膩了,你還抵賴呢!故意問道:“程二爺也開始迷戲啦?”
    程鳳臺斜眼看著他,笑了一下。
    范漣看著就更明白了,拍一拍他的膝蓋,搖了搖他:“要是迷戲呢,這好辦,他的唱片我那兒都有,送給你慢慢迷。要不光是迷戲呢……”
    范漣直搖頭,勸告的話也就那么兩句,就不多說了。外人不知商細蕊的底細,一頭撞進去尚為可恕。程鳳臺不是不知道商細蕊是怎樣的人,流言也聽了,真人也見了,滿月酒那天,癡癲辣手的瘋樣兒也見識了。他要是再自投羅網,那就是鬼迷心竅,照著死路走了,誰也勸不動的。
    程鳳臺掐了煙,道:“我還真不光是迷戲,但是你不要亂想。”
    范漣洗耳恭聽。程鳳臺抿著嘴搜摸了半天形容詞,最后湊成一句:“我覺得,商細蕊,他心里有東西,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的。他是真正從書里戲里走出來的人。”
    范漣笑道:“我在平陽初見他時,贈他一句話:身在紅塵,魂在戲中。他當然是不簡單的,我早知道。要不然,他那么不近人情地擠兌常之新,我是不會再理睬他的。”范漣嘆道:“實在是慕才啊!”
    程鳳臺說:“不。我不是說他唱得如何,那我不懂。我的意思是……他的靈魂很有質量,是有思想,情感豐富細膩的。不是只憑一條嗓子的戲子。與他相比,我甚至覺得咱們都是些酒囊飯袋,行尸走肉了。”
    范漣笑道:“哎!就說你自己,可別捎帶上我,沒有咱們。”
    程鳳臺也笑了笑,沒有回嘴。范漣覺得他忽然變得非常文靜,有些少年時候的靦腆氣質。其實程鳳臺過去是這樣的,后來做生意,與形形□□的人打交道,歷經浮世三千,才漸漸流氓混賬,油嘴滑舌起來。在遇上某種觸動心靈的事情時,他就回歸到這一部分性格里去了。
    程鳳臺道:“過去還不明白怎么文人墨客不好好做學問,都愛親近戲子。經過商細蕊,我是懂了。舅子,不瞞你說,我啊……”
    這時察察兒練完了琴,推門沖進屋撲進程鳳臺懷里說困了,竟對范漣視若無睹。范漣連忙站起來,下面還有一些警示的話,也不便說了。程鳳臺掐了煙,給察察兒脫了外衣,搬下一床被子給她蓋好了摟在懷里。范漣見多了各色各樣的女人被程鳳臺摟緊了調情作樂,如今見他如此這般摟著自家妹妹,心里莫名地一陣麻應,招呼一聲便走了。
    與范漣談過兩句之后,程鳳臺定了自己的心,算是徹底醒過神來了,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夜里絞一塊熱毛巾擦了把臉,抹上雪花膏,把自己意戀糜屯販勖嫦閂緡緄淖急賦雒擰6棠坦プ詈匏輝詡液煤么糇牛惺旅皇魯鋈ヒ褂紊瘢墑欽餳柑燜鋈瘓蛹移鵠矗吹谷萌擻且剎歡ā=袢占指慈緋#械椒淺p牢浚齦浪煤猛孀牛⌒耍依鏌磺刑劍揮米偶被乩礎
    這一夜,程鳳臺是去找商細蕊了。
    程鳳臺沒有進后臺,天上下著茫茫小雪,他讓老葛把車子停在小黑巷口的旁邊,自己很安靜地坐在后座抽香煙,車窗搖開半扇,外面細碎的雪花簌簌飛進來撲在他臉上,他也不在乎。倒是老葛有點冷了,縮縮脖子搓了搓手,回頭看一眼程鳳臺,覺得他最近真是不同往常。在這里等了半天,不就是為了見那個什么唱京戲的商細蕊嘛,去后臺暖暖和和的等難道不好嗎?這商門立雪,不知是什么意思。
    等到散了戲,票友們還聚在戲院門口久久不散,企圖見一見商老板的真容,面對面地給他叫一聲好。但是人實在有點多,情緒也很激動,商細蕊不敢貿然出面引發轟亂。又等了小半個鐘頭,票友們激情過了,漸漸的散了,小黑巷里方才三三兩兩走出幾個下了戲的伶優。女戲子們大概馬上還要去赴什么夜堂會,穿得花枝招展,巷口早有黃包車夫等著她們了。商細蕊和小來走在最后姍姍而至,主仆兩個合撐一把傘,商細蕊高了小來一個頭,因此由他擎著傘柄,小來手臂上挎著一只藤編的箱籠,里面想必裝著商細蕊的茶具點心等物。兩人在風雪里依偎同步,看上去很溫馨很親密。
    程鳳臺一看見他,猛地撲到方向盤上按了兩下車喇叭,嚇了老葛一跳。商細蕊和小來聽見了同時一抬頭,商細蕊認識這輛車,車頭上有一個閃閃發亮的長翅膀的女人,頓時樂得笑了。小來見商細蕊的表情,也就猜到了這是誰的車,她已經好久沒見有誰能讓商細蕊笑得這樣開心的,立刻掉了臉子,停下腳步不愿再走了。
    小來看到程鳳臺,就要想到在當年的平陽。常之新以名票的身份與水云樓打的交道。常三公子英俊體面,又肯花錢,又有情趣,哄得蔣商姐弟倆還給他捧了一出《白蛇傳》。但是只有小來知道,商細蕊從一開始就很不喜歡常之新。事發之后,他曾私下同小來說:打從第一眼看見這個人,我就討厭他,覺得他會奪走我的很多東西,我斗不過他。你瞧,果然就應準了。
    現在小來對程鳳臺也有同樣的感覺。
    商細蕊把油紙傘塞到小來手里,匆匆說了句:“回家等我。”然后冒著漫天雪花向汽車奔過去。程鳳臺早打開了車門,一把抓住商細蕊的胳臂將他拖了進去,汽車就開走了。小來舉著傘,茫然地在雪地里追了兩步,心里空落落的,有點害怕。
    商細蕊在汽車里甩甩頭發,拍掉衣服上的雪花,笑問:“二爺等多久了?怎么不進后臺?”
    程鳳臺不答話,看著他笑意微微,那神情與往日有些不大相同。笑容里不見了痞氣,斯文溫柔的,似有千言萬語,看起來像個正經人了。就是眼睛里若有若無的誘惑意味改不了,還是個小白臉。
    商細蕊又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程鳳臺慢慢地說:“請商老板吃夜宵。商老板想吃什么?”
    商細蕊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吃甜的。”
    二人坐在昏暗的咖啡館里,程鳳臺給商細蕊點了巧克力蛋糕和果醬西餅,自己只要了一杯咖啡。商細蕊大勺大勺地挖著奶油,胃口好得驚人。程鳳臺就抽著香煙看他吃。
    商細蕊舔舔勺子,說:“那天二爺怎么走了。叫我好找。”他抬眼看著程鳳臺,唱戲的人眼鋒練得很足,在這幽昧的光線里,越發的黑白晶瑩,明亮美麗,“那出長生殿,二爺可還滿意?”
    不提長生殿便還罷了,提起長生殿,程鳳臺是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商細蕊話頭一勾,程鳳臺就把按捺了幾天的評論洋洋灑灑,聲情并茂地發表出來。講這出戲是如何的動人,如何的絕妙。他的口才非常好,大學里的英國戲劇也沒白念,大約是夸得十分在點兒。商細蕊又驚喜又感動,撫掌嘆道:“我也極其喜歡這節……是啊,那句唱詞,只有二爺注意到了。”
    商細蕊雖然內心蒼涼空曠,是一只在戲里縱橫過千年的妖精。但是在現實為人方面,他還是個淺薄的少年,渴望得到眾人的欣賞,熱情,追捧。程鳳臺把他從戲到人無比煽情地品評了一遍,每一句都正中了他的心坎兒,這就讓他有點兒暈陶陶了。
    商細蕊帶著笑喝了一口咖啡,苦的麻舌頭,往杯子里加兩塊方糖,等糖攪化了,他卻不打算再喝了。他一心一意的在聽程鳳臺講話。程鳳臺這人看似吊兒郎當沒個正譜,感性起來的時候,竟又是另一個模樣,出言成章,浪漫動人,抽著煙,皺著眉毛,眼神很深邃很憂郁,像個話劇里的游吟詩人,有種深沉飄渺的氣質。
    商細蕊從來沒想過程鳳臺這樣的摩登先生會喜歡他的戲,而且喜歡得這么深。這已經超越了驚訝的范疇,簡直可稱是奇跡了。
    程鳳臺說:“過去我老覺得,哪怕演得再像,人和戲也不是一回事。怎么到了你,我就覺得是一回事呢。”
    商細蕊說:“因為我是用魂兒在演啊。”
    程鳳臺抽一口煙,細細品味這一句話,把商細蕊的人和戲糅合重疊到一起來琢磨。商細蕊說:為了師姐,我死都愿意啊!然后戲里的楊貴妃就吊死在馬嵬坡了。楊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擁有千重萬重的錦繡繁華,末了心愛之人救不得她,要她獨自赴死;商細蕊藝聲隆盛,輝炳梨園,也有著千萬重的錦繡。可是親愛的人拋棄了他,把他拋在紅塵滾滾之中,讓他一個人形影相吊。這么看,商細蕊和楊貴妃,其實是一樣的。
    想到這些,程鳳臺心里一熱一顫,有點坐不住了,望著商細蕊的眼神里飽含著痛切和熱情,就像在香山的那個晚上那么正襟正形,不過更多了一份溫柔。
    這時候已經過了午夜一點,窗外雪霧茫茫,咖啡館里只剩下他們兩個和一對洋人情侶,情侶臉挨著臉在說悄悄話,侍應生偷偷打了一個哈欠,垂著眼皮瞌睡。商細蕊隨著程鳳臺的沉默而沉默下來,剛才雙方都太熱烈,一時把一世的話都說盡了,現在需要沉淀一番醞釀一番。但是沉淀的內容和戲劇無關。程鳳臺暗自下定了一個決心,商細蕊仿佛預感到了他的決心。一個是蓄勢待發,一個是翹首以盼。二人的安靜之中藏著一種騷動,使靜謐流淌的時光發出悉索輕響,就像唱片開頭的一段空白音,隨時在等待那破空的一聲。
    終于,程鳳臺很嚴肅地叫他名字:“商細蕊啊……”
    商細蕊應道:“哎。二爺。”
    程鳳臺頓了頓,按滅了煙頭,胳臂肘支在桌面上,沉聲說:“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陪著你吧。”
    商細蕊吃不準他的意思,愣了半晌,嚅嚅道:“二爺這是……”
    程鳳臺說:“我知道你一定不缺人,但我一定是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商細蕊心跳如鼓:“二爺確實與眾不同。可……您怎么忽然就……”
    程鳳臺眼里柔情閃爍,絲絲脈脈地在勾人:“你要是楊貴妃,也得有個唐明皇;你要是虞姬,也得有個楚霸王。你現在一個人,不能算是一出戲。”
    商細蕊呆呆地望著他,聲音有點發抖:“二爺這是,要做我的戲臺子。”
    程鳳臺笑道:“是啊。你便在我掌心里,唱上一出吧!”說完這話,他看見商細蕊的眼睛里慢慢生起了一層淚光,他的話是恰好拿住商細蕊的心了。
    “那我真怕,一輩子都跳不出二爺的五指山了。”
    他們因戲生情,這一番定情的話也講得像戲詞里摘的。程鳳臺本來還擔心今晚的表白是不是太唐突了一點,后來看到商細蕊流淚哭了,才知道商細蕊等著這么一個人,已經等了很久了。
    商細蕊低頭掉了兩顆眼淚。程鳳臺走過去,把他從位子上拉起來抱在懷里拍拍背。
    商細蕊吸吸鼻子說:“二爺,容我想想。”他不知道經過蔣夢萍,他還能不能再一次真心熱愛一個人。蔣夢萍傷他之深,似乎已經把他全部的心氣兒神都消耗盡了。
    程鳳臺輕聲笑道:“好。你想想。我等著。等著與商老板步一回者……”
    等商細蕊哭爽快了,程鳳臺送他回家,一路上都握著他的手,到了地方,與他耳語了一句。商細蕊點點頭,依依不舍地下了車,程鳳臺看著他進了門才讓老葛開車。老葛看兩人轉眼之間的那份膩歪,就全曉得了,故意把車開得慢慢的,正如程鳳臺留戀的心。
    小來開門正看見車尾的影子,不禁皺了眉頭,再看見商細蕊眼睛濕濕,鼻尖紅紅,眉毛嘴角掛著朦朧的醉笑,小來心中一陣呆怔,她有四年沒見商細蕊這樣鮮活的表情了。自從平陽事發后,商細蕊深深的受了刺激,原來那么活潑靈巧的少年,變得對一切事物都懶懶的倦倦的,話也沒有過去多了,為人也較之前冷漠了。有時候臉上是笑著,心里并沒有真正高興起來,喜怒都是浮于表面,不動心扉的。仿佛經過平陽之事,商細蕊的心神就已經死了一多半。但是他今天忽然發自內心容光熠熠地笑出來,小來更覺著一種驚恐。
    商細蕊沒察覺,越過小來,一邊解圍巾一邊往里走,圍巾解到一半,想到這是二爺方才親手給他戴的,手里頓了頓,臉上的笑就深了。把圍巾當水袖那么一甩,鼓足一口氣,在院子里當空喝道:
    “啊!妃子!待朕與你步一回者!!!”
    商細蕊那金打銀鑄的好嗓子,雖是唱旦的,氣勢卻勝于生角兒,一聲喊破三十三層天,震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此時夜已經很深了,他這一下子,驚得東邊孩子哭,西邊狗兒叫,鬧醒了方圓二里的街坊,屋檐上的積雪簌簌往下掉。又不知哪個懂戲的,聽見這一聲,睡夢里驚坐而起,隔開重重院落捧他一個:“商老板!好哇!!!”
    商細蕊朝天拱一拱手,謝座兒。
    小來看著他,心想,他果然又要瘋了。
    商細蕊是乍喜之余,無暇他想。程鳳臺在回去的路上,卻有些憂心忡忡,想自己可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啊。商細蕊那是什么人,卯上勁來癡狂瘋癲,不依不饒,豈是可以沾身的。
    北平乃至中國,千百個戲子他都碰得,唯獨不該碰了商細蕊。或者花點錢碰一碰也可以,只是萬萬不能動了情。這世道里,不論官宦富商,還是優伶名娼,乃至為人婦的太太和閨中待嫁的小姐,仗著點財勢就胡搞八搞,道德倫理只配擱在平民百姓頭上,對他們而言就是個屁。看上去都是體面鮮麗的風光人物,撥開來,里面早就臟透爛透了。但是亂搞也有個亂搞的搞法,不外乎圖財貪勢,好色慕名這四樣。只要不出這四樣就不算出格兒,怎么亂都能有個收場,也算是亂中有章。假如出了這四樣,像現在程鳳臺對商細蕊,名利色相一無所圖,只是心里珍愛,那便前途未卜,吉兇難測。
    程鳳臺想想他的姐姐姐夫,老婆小舅子,還有新認親的表舅兄表舅嫂,他身邊的這些親朋好友,個個都與商細蕊有著千絲萬縷的恩怨情仇,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麻煩就大了。
    程鳳臺翹起二郎腿,在車里點了一根煙。北鑼鼓巷到南鑼鼓巷,汽車一瞬就到,他還沒抽上兩口,老葛就給他開了車門。
    程鳳臺下了車,把半根殘煙丟在地上,皮鞋踏上去碾滅了。反正他現在就是喜歡這個小戲子了,喜歡得寢食難安,非得握到手里捂一捂。至于以后會有什么麻煩,那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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