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方周在宴會上那一番話的刺激,江言秋想了想,咬咬牙次日一大早就從床上爬起來,估摸著時間點跟余晏前后腳前出了門。
他跟余晏確實是兩種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別說沒有共同愛好,生活里方方面面的處事風格都毫不沾邊。但江言秋并不認為這會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大問題,既然沒有共同話題,那就由他來制造。
小區的公園里有單獨的跑道,余晏每天都會固定時間去晨跑半個小時,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從前兩人在一起時江言秋對這個習慣頗為不滿,他覺淺,余晏稍一有動作他就睡不安穩,有時候就喜歡使壞,眼睛還瞇著,手卻不老實地纏住余晏的腰身不讓他起。即使是這樣余晏也不惱,往往是任由他鬧一會兒,輕柔地親親腦殼,把人安撫著重新入睡才輕手輕腳起身。
他是個極度自律自持的人,這點江言秋一直都知道,過往的每次破例也基本都是為了他,只是當時江言秋恃愛而驕,卻對此從不自知。
他下去的時候余晏已經做好熱身運動,站在小道上開始慢跑了。江言秋深吸一口氣,提步跟了上去,在并肩的時候佯裝訝異地打招呼:“嗨,好巧啊,你也在晨跑?”
余晏聽到聲音轉頭瞥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蹙眉。江言秋敏銳地捕捉到了,以為是不樂意見到他,心下有些失落,他搜腸刮肚想找點什么話補救一下,張嘴剛發出一個音節就不小心被灌入的冷風嗆得直咳嗽,只能停下來平復呼吸。
余晏也放慢了腳步,皺眉注意著他的情況,見人緩過來了才重新跑起來,不咸不淡地在前面提醒:“跑步時不要講話,專注調節呼吸。”
江言秋只能閉了嘴耷拉著腦袋往前跑,只覺腳下的步履怎么跑怎么沒勁。他常年不愛鍛煉,體力自然沒法跟余晏相比,前兩圈還能不緊不慢地在余晏身旁跟著,到了后面體力耗盡跑得越來越慢,眼看著跟余晏拉了小半圈的距離。
余晏絲毫沒有要等他的意思,甚至連他落后了這么遠都沒察覺到,又或者說是察覺到了也并不在意。江言秋盯著他的背影逐漸泄氣,分神間沒留意到花壇里突然竄出來的小貓,等發現眼前有一團黑影閃過的時候反應已經慢了半拍。
為了不踩到小貓,江言秋只能緊急剎住腳步,閃躲不及,前后腳相互絆著摔了下去。
左腿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想來是扭到了筋,江言秋倒抽一口涼氣,邊伸手去按揉邊瞪著眼睛看向罪魁禍首。
那是一只不過比成年人巴掌稍大點的小灰貓,此刻顯然也是被突來的變故嚇到了,眨巴著琥珀色的大眼睛愣在花壇邊,怯生生看過來,顯得無辜極了,江言秋對著這副模樣也生不起氣來,只能自認倒霉地爬起身。
手剛撐著地面借了一半力,江言秋轉念想到什么,又干脆坐下不動了。
他抬起頭往兩邊張望,直到看到余晏的身影在拐角處出現,才馬上醞釀了一番,裝模作樣地撫著腳踝吸氣痛吟。
江言秋低垂著頭佯裝檢查受傷的地方,眼角余光卻在偷偷往外瞄,終于如愿地看到白色運動鞋在眼前停住。他抿唇掩去漾開的笑意,拍拍手準備起身。
“能站得起來嗎?”余晏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江言秋本來已經起了一半了,聽見這話又一屁股坐下,不假思索地搖頭:“不能……有點痛。”
余晏蹲下身:“哪里痛?”
江言秋給他指了指,腳踝處沒有明顯傷口,看不出情況,余晏伸手輕輕按壓,確認扭傷的位置和程度:“怎么弄的?”
江言秋轉著眼珠子,遲疑著回答:“你跑太快了,我想跟上,一時沒注意調整好腳步,就摔了。”
“以前沒見你有晨跑的習慣。”
何止是沒有,他一向愛賴床,以前沒課的時候不睡到中午十二點都不會輕易起床,更別提晨跑了。
“那不說了是以前,現在工作了,自然是比不上從前了,晨跑對身體好。”
余晏沒理會他的那一番看似義正辭嚴實則底氣不足的解釋,把他從地上扶到一張小藤椅上坐下:“在這等我一會兒,別亂跑。”
江言秋聽話地坐了,眼睛跟黏在他身上了一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離開。不消一會兒,余晏提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子重新出現在入口處,袋子上面印著的是公園對面一家二十四小時藥店的標識。
余晏將袋子放在江言秋身側,取出云南白藥氣霧劑對著他扭到的部位噴了噴,叮囑他回去后冰敷一下,不要亂走動。
江言秋滿腦子都被余晏突然軟化的態度和照顧占滿,余晏說什么他都囫圇點頭,具體說了什么愣是一句也沒記住。
做完簡單的處理,余晏把氣霧劑重新放回袋子,又去找別的東西:“手給我。”
“啊?”
江言秋不懂他的意思,腦子里閃過了千百種想法,愣愣地伸出了右手。
余晏看他一眼:“不是這只,左手。”
江言秋依言換了只手,余晏把他的掌心攤開,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大魚際處不知什么時候被擦破了皮,已經在微微滲血。
先前光顧著拿扭傷的腳踝裝慘博同情,江言秋自己都沒察覺到手掌也被擦傷了。
余晏拿棉簽沾了碘伏給他消毒,遲鈍的痛覺這時候才開始回籠,江言秋沒忍住瑟縮了一下,余晏的動作一頓,再下手時明顯放輕了力度。
他皮嬌肉嫩,稍微一磕碰都很容易留痕泛紅。以前就總愛仗著這一點沖余晏撒嬌哭疼,屢試不爽,余晏每每都招架不住。
好在這次雖然摔得突然,但并沒有多嚴重,才歇了一天江言秋就又活蹦亂跳的了,第二天早晨又準時出現在了公園的跑道上,神采奕奕地沖余晏打招呼。
余晏依舊沒有什么反應,但江言秋察覺到他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跑步節奏,始終保持在江言秋能跟得上的速度。
他心里果然還是有我的。
江言秋暗暗竊喜。
這一認知使他的心情變得異常地好,連帶著看那只流浪小貓也覺得親切可愛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貓的出現也幫了他,要是沒有這個小插曲,余晏對他的態度不會軟化這么多。于是在晨跑結束后再次撞見昨天的那只小貓時,江言秋心情很好地買了火腿腸來喂,又逗了一會兒貓才收拾東西離開。
晨跑、找余晏搭話、喂貓,成了江言秋每天早上的固定活動,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他硬往上湊,但只要沒從余晏眼里看到明顯的排斥和嫌厭,江言秋就能忙得不亦樂乎。
他這種充實的早起生活一連堅持了五天,捱到周末的時候實在扛不住,本想偷懶多瞇幾分鐘,結果一睡就直接睡過了頭,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艷陽高照。
他本就是愛睡懶覺的性子,以前過著的都是日夜顛倒的生活,上班之后雖然把作息調回來了,夜晚卻依舊入睡困難,早起對他來說更是難如登天。鑒于第一天起晚了,江言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給自己放了個假,在周日早上也放棄了晨跑的計劃,并在睡夢中安慰自己追夫日長,不能急于一時,養精蓄銳才是上上策。
他的回籠覺睡得很香,余晏卻與之相反。即便是周末,余晏也仍舊保持著早起的習慣,他覺少,生物鐘也很準時,到點了便自然醒了。
大概是過去一周江言秋刷的存在感太強,以至于余晏下意識地就去尋找他的身影,看了一圈也沒找到,又想到他以前的做派,瞬間不覺奇怪了。
江言秋這個人,做事全憑一股子新鮮勁,新鮮感一過跑得比誰都快,從來不會給誰留余地。關于這一點,余晏最清楚不過,他也早該想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