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松還剩的七分睡意,嗖地一聲不知飛去哪里。
今天大年初一,老年人相信好兆頭。他們大清早肯定去過玉佛寺,現(xiàn)在給他送來元宵和糯米糕,也是祈福的意思。但…秦雨松下意識看向臥室。他不知道周橋的反應,可個性強的人碰到一起的后果,不需要多想也猜得到。而且,知道和看見是兩碼事,以父母的守舊,說不定當面會說出苛責的話,折辱到她。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服,又以最平靜的聲音和她說,“我父母來了,我陪他們坐客廳。你愿意出來就出來,要是不愿意也不用勉強。”周橋看著他以消防隊員的速度套長褲,啼笑皆非,這樣子,實在沒辦法不往“被抓在床”那方面去想。
外面敲門聲更響了,還加上何巖的聲音,“雨松,是我們。”
秦雨松應了聲,邊扣皮帶,邊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別擔心。”他出去前還拉上了臥室的門,多層保險好些。
周橋不是擔心,是好笑。她沒有見長輩的打算,也不想虛與委蛇,干脆鉆進被窩繼續(xù)睡大覺??上Э蛷d的動靜太大了,有個穿透力很強的老年男性聲音,“初一要早起,睡得這么沉像什么話?!绷硪粋€聲音是老年女性的,帶了幾分疲憊的嘶啞,“雨松,來吃元宵,吃了糕步步高?!?br/>
秦雨松的語氣里帶了幾分無奈,“媽,我刷過牙再吃,先放著吧?!彼赣H顯然不同意,“那你快去刷牙,糯米的東西放不起,過會化成糊,沒看相沒吃相?!?br/>
他似乎去刷牙了,浴室那邊的水管有水流動的聲音。有人過來扭了兩下門,打不開,然后問秦雨松,“怎么鎖上了?我要躺一會歇一歇,年紀大了腿不行了。”
秦雨松的心快跳出來了,趕緊勸父母坐沙發(fā),“床上挺亂的,爸,你在沙發(fā)床靠會,我替你倒杯熱水來?!鼻厝鹕€想說他不嫌自己兒子,被何巖拉住了,趁秦雨松在廚房背對著他們,她指了指門口的開放式鞋柜,那里有雙女鞋,而電視機柜旁,也有只小行李箱,還有個電腦包緊緊地和行李箱靠在一起。
房里有人。
秦瑞生反應過來,轉念一想要發(fā)脾氣,難怪老晚才開門。他憤憤地想,沒家教的女人,大年夜跑來睡,半點不懂規(guī)矩,昨晚就該拎著禮物上未來公婆家,讓長輩過目,才是正常交往的禮儀。
何巖趕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說,“回去再說?!?br/>
秦雨松端了兩杯熱茶,“爸爸媽媽吃茶。”秦瑞生動也不動,何巖接過來自己的,秦雨松把另一杯放在父親面前,在沙發(fā)另一邊坐下來。何巖給秦瑞生使眼色,吹著熱氣喝了口,“春節(jié)茶里是要放青橄欖。瑞生也來喝口元寶茶,新年大發(fā)財?!鼻厝鹕@才端起茶杯。
好不容易父母走了,秦雨松送到樓下,何巖說,“回去吧,年里有時間請你女朋友出來見個面,我們早晚要見面的。”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兒子,“年里她總不要加班吧?我們湊她的時間好了。你們年紀不小了,應該也曉得為人處世的道理。”話說得是,可秦雨松暗暗苦笑,恐怕父母永遠不會理解他們不想結婚、但還在一起的心情。何巖又說,“除非她對你沒意思,或者…有什么難言之隱?”
有點可以肯定,永遠不要想瞞過父母的眼睛,他們畢竟多活了一把年紀。盡管和周橋不是戀愛關系,秦雨松還是忍不住申辯道,“按常規(guī)也該我先去拜訪女家,否則她的面子放哪里?!焙螏r盯著他說,“好啊,那你趁春節(jié)去吧?!?br/>
秦雨松關上大門,才發(fā)現(xiàn)背上微微出了層汗。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不想撒謊;但除了父母之外的人,他都可以用沉默來拒絕回答;唯有父母,他們非逼他開口。
臥室的門開著,秦雨松不由自主快步走進去。
周橋已經(jīng)起來了,床上也整整齊齊。她對他一笑,“新年快樂!”
他說,“新年快樂!”
因為去年春節(jié)的不愉快經(jīng)歷,周橋和家里的說法是在國外辦事,本想窩在秦雨松這過完年,沒想到他也不方便。她說,“我要回家了,謝謝你昨晚收留我?!鼻赜晁尚Φ煤苊銖?,“我送你?!?br/>
周橋一口拒絕,“不要了,現(xiàn)在交通挺方便的,你好好休息?!?br/>
不知為什么,他有種感覺,她全明白,但她對他完全停留在互相尋開心的階段,所以她寧可禮貌地退出,也不愿意為此傷神。背上的汗凝結在衣服上,他不自然地笑道,“別和我客氣?!敝軜蛞残?,“哪有?!?br/>
秦雨松站在臥室門口,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慢慢化成塊石頭,固執(zhí)地堵住出口,想留她在自己的地方。她微為驚訝,他臉上的表情,像個乖巧的孩子,明知道櫥窗里的玩具過于貴重,他要不起,卻怎么也不肯離開。她放緩和,“過完年我們再見面,嗯?”
他不肯說好或者不好,只是看著她。
她的心無法不松動,“幾天后,假期結束,我們再見面?!边@不是空洞的安慰,是實在的許諾,可他仍然用懇切的目光粘著她。
“怎么了?”她笑起來。
他安靜地說,“不要走?!笨墒?,最早說好的,無論哪一邊想走,另一邊都要輕輕地放手。他幾乎在耍賴,用眼神無聲地反問,你還不想走的,是不是?
她低下頭,確實,如果沒有剛才的事,也不會那么快面對現(xiàn)實。
“我的父母那我去說服他們,你不要介意。不然,我覺得不公平,沒給我解決問題的機會。如果我做不到,你再離開我好嗎?”
算了,周橋放棄地想,今天是大年初一,她放自己和他一馬吧。
他接收到她無言的信號,喜悅像漣漪般泛開,吞沒整個身體。由于害怕這種感覺消失得太快,他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直到她抬頭對他笑,“新年有吃早點的地方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