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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魔頭

    那白煙帶著一股極為清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張賀心知不妙,想要屏住呼吸,卻也晚了,眼皮子一合,身體軟倒,就此昏死過去。
    魏平見狀大吃一驚,顧不得看他情狀,便自腰間拔出匕首,目光警惕,身體緊繃,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敵人。
    閉合的窗扉被人從內(nèi)推開,喬毓出現(xiàn)在窗前,瞟了軟倒在地的張賀一眼,吩咐道:“把你的玩具放下,然后再把他弄進來。”
    魏平:“……”
    “午夜寂靜,我若是喊一聲,保管會驚動別人,事情鬧大,你背后的人或許能夠保全,但你卻死定了,還會牽連家眷。”
    喬毓兩手環(huán)胸,輕描淡寫道:“你老子娘死了沒?家里可有兒女嗎?”
    魏平原本還有些他念,被她說中痛處,神情不禁動搖起來。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被人驅(qū)使的小人物,即便有新武侯世子擔保,對府上女郎動手時,心底也是打顫的。
    此事辦成了,新武侯世子為掩人耳目,興許會殺人滅口;若是辦砸了,葛老太爺不忍處置親孫,卻會拿他泄憤,兩下里都不討好。
    魏平心下遲疑起來,目光幾轉(zhuǎn),終于一咬牙,攙扶著張賀,二人一道進了內(nèi)室。
    屋內(nèi)沒有點燈,光線昏暗,他略微適應了會兒,才能瞧見面前人影。
    喬毓坐在椅上,托著腮看了他們一會兒,悠悠問道:“是夫人叫你們來的,還是世子?”
    魏平略經(jīng)躊躇,道:“是世子吩咐的。”
    “哦,”喬毓并不覺得意外,點點頭,又道:“叫你們殺了我,再挪出去?”
    魏平聽得微怔,下意識搖頭:“不,世子只吩咐我們將人帶出去,剩下的便不歸我們管了……”
    “將我?guī)С鋈ィ俊眴特褂行┯牣悾乃嘉樱傧肫鹦挛浜钍雷涌醋约簳r的黏膩目光,頓時明白過來,心下一陣惡心。
    她神情冷淡下去,面籠寒霜,內(nèi)室中光線幽暗,魏平抬眼一瞧,竟覺有些森寒,忙垂下頭去。
    喬毓掃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左邊兒架子上有只白瓷瓶,拿起來,砸到他頭上。”
    魏平竦然一驚:“六娘,這……”
    喬毓定定的看著他:“你們倆必須死一個,他不死,你死。”
    初春的夜晚還有些涼,魏平的額頭卻生了汗。
    他與張賀無甚深交,但既然是一道出來的,貿(mào)然死了一個,新武侯世子那兒卻不好交差。
    他不想從命,遲疑幾瞬,手便摸到了腰間匕首上。
    一個閨閣女郎罷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早先肯進門來,是以為她有什么好主意,才肯勉強一聽,現(xiàn)下她既強人所難,自己又何必順從。
    魏平定了心,臉上仍舊是原先神情,手卻捏住了匕首把柄,即將出鞘之際,卻聽喬毓冷笑一聲,一腳踢向自己小腹。
    魏平不意她敢主動出手,倒是一怔,旋即身體后退,避開了這一腳,哪知喬毓順勢騰空而起,另一條腿重重踢到他脖頸,猛地捏住他手臂,“咔嚓”一聲,生生卸了下來。
    魏平雖有些拳腳功夫,卻也不曾吃過這等苦頭,分筋錯骨的劇痛襲來,一聲痛呼便到了喉嚨,喬毓一拳打在他下頜,硬生生逼他咽了下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
    喬毓見他癱倒在地上,面色漲的青紫,只是冷笑,舉起那只花瓶,“砰”的一聲,擊中了張賀后腦,他在昏迷中抽搐幾下,不多時,便見殷紅的血色蜿蜒而下,人也沒了氣息。
    魏平雖是新武侯世子身邊護衛(wèi),卻不曾親手殺過人,眼見喬毓殺人如殺雞,冷汗頓出,兩股戰(zhàn)戰(zhàn),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她,掙扎著往門外爬。
    喬毓撿起他掉落的匕首,推開三寸,便見寒光凜冽,笑了笑,又一腳踩在他背上,陰森森道:“你逃不掉的!”
    寂靜的深夜,旁邊是同伴尚有余溫的尸體,身后是殺人狂魔,魏平遭遇到了人生最瘋狂最刺激的一刻,八尺男兒,激動的掉了眼淚。
    喬毓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顆氣味古怪的丸藥,丟到魏平面前,花瓶高高舉起,笑容猙獰道:“要么吃,要么死,你自己選。”
    魏平哪里還有別的路可走?
    他流著淚,將那顆味道古怪的藥丸吃了。
    “很好,”喬毓將腿收回,又將花瓶放回原地,笑著問他:“你不會覺得那是糖丸吧?”
    難道是毒/藥?
    魏平隱約猜到那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面對著喬毓,總覺得將信將疑:閨閣中的女郎,從哪兒去弄毒/藥?
    喬毓含笑為他解釋:“你不知道,我很喜歡調(diào)香嗎?”
    魏平訕笑兩聲,低下頭,不敢再表露情緒。
    喬毓瞥了地上張賀一眼,厭惡道:“帶他回去復命,就說你們來時,正逢我起夜,先一步被發(fā)現(xiàn)了,我失手殺了張賀,卻也受了驚嚇,你趁機帶他逃走。”
    魏平在心里左右思量一會兒,倒覺得有些可行,正躊躇間,卻聽喬毓又一次開口了。
    “你是侯府中人,辦起事來也便宜,”喬毓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笑意,徐徐道:“想法子弄一份籍貫證明,想必也不難吧?”
    ……
    新武侯夫人自以為安排的滴水不漏,能將喬毓這個心腹大患除去,不想她運道竟這般好,生生躲了過去。
    她心中失望,新武侯世子也是如此,失敗過一次,喬毓便生了警惕之心,想再來一回,可就難了。
    夜色深深,一片寂靜,這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似乎正孕育著什么怪物。
    新武侯世子有些憂心:“她會不會去向老太爺告狀?如此一來,我們便……”
    “告狀?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
    新武侯夫人雖也擔憂,卻還是強硬著臉,嗤笑道:“深更半夜過去兩個男人,誰知道做了些什么?她去跟老太爺告狀,我們固然沒好果子吃,她也一樣!大不了將事情宣揚出去,到那時,她便是一步廢棋,魚會死,網(wǎng)卻不會破。”
    煮熟的鴨子就這么飛了,新武侯世子心中有些煩躁,想起喬毓綺麗的面龐與那曼妙身姿,眉頭大皺:“就不能再想個法子嗎?”
    他氣悶,新武侯夫人心中如何會痛快,面色陰沉良久,忽然道:“我記得,你似乎同她交情不壞?”
    新武侯世子神情訕訕:“是不壞。”
    “那便沒必要多糾纏了,”新武侯夫人瞧出了兒子的小心思,冷笑一聲,道:“再過幾日,便叫你媳婦請她喝茶,一壺藥悶倒,弄出去便是。”
    新武侯世子遲疑道:“是否太過明目張膽了……”
    “昨晚難道便不明目張膽?”新武侯夫人恨聲道:“只要先一步將人弄出去,老太爺再氣,也不會深究。”
    她見兒子似有躊躇,心下更怨:“男人便要有男人的樣子,畏畏縮縮,算怎么回事?”
    新武侯世子面色窘迫,再想那活色生香的美人,便定了心:“都依阿娘便是。”
    ……
    第二日是個好天氣。
    喬毓早早起身,照舊梳洗過后,還起了興致,要去探望染病的二娘。
    碧池聽得一怔,旋即又干笑著勸阻道:“六娘,你與二娘之間有些誤會,貿(mào)然前去,怕是……”
    “親兄弟沒有隔夜仇,親姐妹也是一樣,我與二姐姐骨肉情深,豈是你能挑撥的?”
    喬毓沒好氣的看她一眼,又道:“昨夜你做什么去了,怎么不在?”
    碧池是新武侯夫人的人,自然聽從她吩咐,昨夜被人叫走之后,便知六娘晚上要糟,哪知第二日回來,人卻還好好的,倒是真嚇了一跳,只能繼續(xù)留下,虛與委蛇。
    聽喬毓這樣問,她心下驚駭,臉上卻賠笑,請罪道:“奴婢昨夜腹痛,實在是熬不住了,六娘見諒……”
    “哈哈,仔細笑掉我的牙,”喬毓手中捏一把折扇,側(cè)頭瞥她一眼,嗤笑道:“天下間哪有主子體諒奴婢的道理?”
    “跪下,”她一腳踢在碧池腿彎,笑容刁蠻而又惡毒:“跪到我高興再起來。”
    碧池面頰慘白:“六娘饒命,奴婢,奴婢……”
    喬毓如何會聽她解釋,一指身后兩個女婢:“你們在這兒盯著,若叫我知道她站起來了,你們倆就等死吧!”
    府中知曉喬毓真正身份的,也就那幾個人罷了,其余人眼里,六娘是侯爺與夫人最心疼的女兒,更是葛老太爺?shù)恼浦袑殻瑢τ谒脑挘绾胃曳笱埽Σ坏c頭應承。
    喬毓的心緒似乎好了些,重重哼了聲,出門去了。
    ……
    過了月末,便是四月初一。
    府上的規(guī)矩,每到初一、初十、二十、三十這些整日子,都要舉家團圓,行家宴的,今夜也不例外。
    葛老太爺坐在上首,底下是新武侯夫婦,再往下,卻是府中的郎君、女郎,言笑晏晏,其樂融融,氣氛頗為和暢。
    已經(jīng)到了四月,便是進了春天,只是昨夜刮了場風,葛老太爺似乎有些受涼,新武侯夫人便叫人重新備了暖爐,又將窗扇閉合,免得老太爺病情加重。
    喬毓坐在暖爐邊兒烤梨,約莫過了半刻鐘,便嗅到甜香味兒出來了,張媽媽湊過去討趣兒:“六娘烤了四只梨子,卻不知是給誰的?”
    喬毓道:“老太爺一只,阿爹阿娘一只,還有一只是我的。”
    老太爺心緒頗佳,笑瞇瞇道:“有孝心是好事,但也別忘了你的兄弟姐妹。”
    “我開玩笑呢,”喬毓“噗嗤”一聲笑了,轉(zhuǎn)目四顧,道:“大家都有份兒,家里又不缺這幾個梨。”
    眾人齊齊笑了出來,又出聲道謝。
    新武侯世子離喬毓最近,略微側(cè)身,便能嗅到她身上的清香氣,他前后飲了幾杯酒,已然有些醉了,低笑道:“六娘,你熏得什么香?真是好聞?”
    “是嗎?”喬毓一抬衣袖,笑吟吟道:“你要不要湊近些聞?”
    色令智昏,新武侯世子恍若身在云端,深深嗅了一口,便覺心醉了,身也醉了,舌頭也有些不聽使喚:“好—息—以—昂—啊……”
    短短三個字說完,右手竟捏不住筷子,順勢栽倒在地。
    新武侯夫人不喜喬毓,格外留意她舉止,故而也是眾人之中頭一個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的:“大郎,大郎?!怎么回事?!”
    這話說完,她便嗅到一陣極淺淡的清香,但覺骨軟體酥,身子一歪,栽在了桌案上,其余人也是如此。
    喬毓見周遭人都癱軟下去,面色擔憂,神情慌亂:“呀,這是怎么了?”
    她到新武侯夫人面前去,伸手搖晃一下,見她人雖醒著,卻說不出話,臉上憂慮之情愈重,狠狠甩了她幾記耳光,呼喚道:“阿娘,你醒醒啊,你怎么不說話了?阿娘,阿娘?”
    燭影輕搖,暖香,內(nèi)室中一片靜謐,無人言語。
    唯有一雙雙眼珠,沾滿了驚恐,在眼眶中不安的滾動,將主人此刻的驚駭與悚然盡數(shù)傳達出來。
    “這是怎么回事?”喬毓歪著頭看了會兒,又驚慌喚道:“來人,快來人,出事了!”
    室外同樣寂靜的嚇人,仿佛這座宅院被隔離到了另一個世界,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聲響。
    “哦,我忘了,”喬毓神情漸漸平靜下來,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笑來:“老太爺賞他們酒吃,吃過酒,他們便睡了。”
    “咦?你們怎么都這樣看著我?”
    喬毓咧開嘴,牙齒森白,放聲大笑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么無惡不作的魔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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