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隔著無邊無盡的雨幕凝望白稚, 漆黑的眼眸如寒澗似冰雪,充滿了肅殺之氣, 叫人不由從心底生出絲絲縷縷的畏懼。
看起來既可怕又孤寂。
白稚只覺心里一緊,再也不顧姜霰雪的阻攔,她從窗沿一躍而下,然后飛也似的沖進雨里, 向季月的方向跑去。
“季月!”
雨中飛奔的少女全身都濕透了, 她的臉上混雜粒憂和驚喜的情緒, 遠遠看上去十分動人。
季月的目光靜靜追隨著她, 眸中黑如深潭。
白稚氣喘吁吁地跑至季月的面前,她仰起臉,抬手便要撫上季月冰冷的臉頰。
“你沒事吧?”
然而那只手還未觸及季月,就被他狠狠一把抓住了。
“……季月?”
白稚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她下意識想要掙脫開季月, 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阿稚。”季月的聲音很輕,他微微低頭, 幽深的雙眸直直地盯著白稚。
“你剛才……又丟下我了吧?”
白稚頓時心下一驚。
剛才一片混『亂』之中,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姜霰雪拉走了。之后姜霰雪帶著她迅速離開, 她甚至來不及扭頭去找季月, 也許在季月的角度,他看到的是白稚趁機丟下他,主動和姜霰雪一起逃走的情形吧?
季月的眼神幽幽,陰郁得沒有一絲光亮。
白稚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和雨水的冷冽混合在一起,仿佛絲絲縷縷的『迷』迭香,正在將她拉入無邊的深淵。
她想起在山村里的那個夜晚,那時的季月也是這種眼神。
嗜血,暴戾,安靜,死寂。沒有一點人類的情緒,仿佛一個純粹的殺戮機器。
白稚第一次感到了一種不出的恐懼與害怕。
季月現在,是真的想殺了她。
白稚想要話,可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目『露』驚恐,下意識后退一步,身體卻被季月一把扣住了。
他一只手緊扣白稚的腰,一只手伸到白稚的后頸處,手指輕輕撫上纖細的脖頸。
“怎么不話?又在想怎么逃走嗎?”季月靠在白稚耳邊,一字一頓道。
白稚的身體被他強硬地錮住,此時根本無法動彈。看著季月沒有一絲感情的雙眸,白稚痛苦搖頭,艱難地開口:“我沒迎…逃走……我想回去……找你……”
季月冷笑:“你以為我還會再信你?”
白稚:你先放開我讓我好好解釋給你聽好嗎?!
白稚此時多恨這個破地方沒有監控攝像頭。不然她哪里會白白遭這種罪,直接帶著季月去查監控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眼見季月這次一副什么都不信她的決絕樣子,白稚的大腦瘋狂運轉,試圖想出保命的辦法。就在這時,她的身后突然響起一道低沉冷峻的聲音。
“放開她。”
是姜霰雪的聲音。在廟中看到全程的姜霰雪也過來了。
白稚:要亡我。
姜霰雪在破廟里就覺得季月的眼神很不對勁,本想攔住白稚不讓她過去的,結果白稚太過敏捷,姜霰雪一個不注意,就把她放跑了。
之后變故突起,姜霰雪甚至還未看清季月的動作,就看到白稚一臉痛苦地被他扣在懷里,而季月那個表情,竟像是要殺了白稚似的。
姜霰雪心底一慌,連忙沖出破廟。
大雨瓢潑,三人站在雨中,誰也不愿后退一步。
白稚:除了我,我想瞳是退不了。
雖然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但她最不希望出現的人就是姜霰雪。
大哥,就是你害得我被季月懷疑,你還好意思過來,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白稚欲哭無淚,好在雨水淋到她臉上,看起來和淚水也差不多。只可惜季月沒有看到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這只忽然發瘋的怪物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著姜霰雪,似乎正在思考要怎么動手才能讓姜霰雪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就是你想帶走我的阿稚嗎?”他安靜地審視姜霰雪,在雨中發出一聲模糊的輕笑。
白稚在心里惡龍咆哮:還你的阿稚,你的阿稚都快要被你勒死了!
姜霰雪沒有回答季月的問題,他緩緩抽出劍,劍刃在灰蒙蒙的『色』里閃過一道雪『色』的冷光。
“再不放開她,我就要動手了。”
季月冷睨著他,像是沒有聽到對方在什么似的,若有所思道:“也對,應該先殺了你。”
他垂眸看向白稚,輕聲道:“阿稚,我先殺了這個人,你在旁邊等我,不要『亂』跑。”
他松開扣住白稚的手,抬腿便要向姜霰雪走去。白稚又慌又急,正準備緊緊抱住季月的腰不讓他動,忽然覺得鼻尖一陣發癢。
“阿嚏——!”
白稚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在噼里啪啦的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季月和姜霰雪同時停了下來。
季月低下頭,看到懷里的姑娘鼻尖泛紅,臉上眼淚鼻涕一團糟。她尷尬地笑了笑,聲道,“我……我感冒了。”
季月微眨了下眼睛,沒有話。
白稚吸了吸鼻子,內心十分忐忑。如果是平時的季月,她可以輕易地猜透他的想法,但現在,她真的無能為力。
就在白稚緊張地心臟狂跳的時候,季月忽然松開雙手,然后微微俯身。
他輕輕將白稚橫抱了起來。
淋漓的大雨依舊不止,季月身上的血腥氣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沖刷干凈,只剩下雨水草木的味道。他垂眸對上白稚怔然的目光,沉默地抱著白稚走向破廟。
一旁的姜霰雪有些發愣。
***
破舊的寺廟內。
白稚獨自坐在墻邊,抱著膝蓋微微顫抖。
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此時衣服盡數貼在身上,不出的冷。
季月和姜霰雪分別坐在她的前方兩側,一左一右,和她間隔了大概一米的距離。兩人同時盯著白稚,其中一人稍微有靠近的趨向,另外一人就會有所動作。
他們都在警惕著對方,不讓對方靠近白稚。
“那些羅剎都被你殺了?”過了半晌,姜霰雪終于打破沉默,他冷冷看向面前的季月,語氣透著滿滿的質疑與不信任。
季月沒有回答他,他甚至沒有把姜霰雪放在眼里。
他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白稚。
白稚被暴雨淋得渾身冰涼,此時臉『色』蒼白,往日紅潤柔軟的雙唇也失了血『色』,整個人看起來病懨懨的。
她抬眸看了一眼季月,本想讓他離自己遠一點,可一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睛,卻又不出口了。
他直直地看著自己,眼眸在昏暗的破廟里微微泛著光,隱約還有一絲委屈。
白稚覺得真正委屈的人明明是她才對,她什么都沒做就被這個敏感扭曲的家伙冤枉了,不但不給她解釋的機會,還差點擰斷她的脖子。
如果她當時沒有打那個噴嚏,估計這會兒已經去見閻王了吧?
白稚心情復雜地避開視線,對姜霰雪道:“姜大哥,你確定蘇哥哥他們沒事嗎?”
姜霰雪意有所指:“那要問他究竟殺了幾只羅剎了。”
白稚又扭頭望向季月,聲音輕輕:“季月?”
季月這才不情不愿答道:“殺光了。”
她猜也是這樣。以季月的『性』格是不會留活口的,更何況當時那些羅剎還擋了他的路。
“你一個人殺光了七只羅剎?”姜霰雪的神情訝異,“白稚得沒錯,你的確很強……”
但是他連武器都沒有,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殺掉那么多羅剎的?更何況還是在視線受阻的暴雨,對普通人來,那種情況下連正常行走都很困難。
姜霰雪從未見過這么強的人,他忍不住對季月刮目相看起來。
當然,也只是短短一瞬。
白稚心心念念季月的安危,結果他反而要傷害白稚,此人心『性』之邪佞殘暴,也遠超一般人。姜霰雪認為絕不能再讓季月接近白稚,否則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
季月的臉上早已浮現出不耐煩的表情,他倏地抬起眼眸,冰冷地望向姜霰雪:“我現在就殺了你……”
“季月!”白稚忽然提高聲音打斷他。
季月瞬間安靜了。
白稚知道季月現在恨不得撕碎姜霰雪,為了姜霰雪和她自己的安全著想,還是不要再讓他們共處一室比較好。
“姜大哥,可以麻煩你出去砍些樹枝回來嗎?”她望向姜霰雪的眼神有些抱歉,“我想生點火烤一烤。”
再這么凍下去,她不定真的會發燒,雖然不知道羅剎究竟會不會和人類一樣發燒生病。
姜霰雪知道白稚這是想支開自己,他微微蹙眉,擔憂道:“可是我不放心這里只有你和他兩個人。”
季月立刻目『露』兇光,好在白稚及時瞪了回去,他才沒有再做下一步動作。
白稚:“沒事的,季月他不是真的想動手,他只是……他只是有點暴躁。”
暴躁到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姜霰雪還是不放心:“可他剛才差點傷了你。”
白稚真的很絕望。她知道姜霰雪是在擔心她,但是她該怎么才能讓姜霰雪明白,比起現在立即離開,他繼續待在這里,對白稚來才是更危險的處境呢?
最后白稚只能用央求的眼神望著他:“姜大哥,求你了。我現在真的很冷,你就幫幫我吧……”
她的眼睛清亮無辜,尤其是此時,柔軟得令人無法拒絕。
姜霰雪沉默了一瞬,終于默默站了起來。
“我就在不遠處,一旦有情況就叫我。”他深深地看了白稚一眼,“我會立刻趕過來的。”
白稚誠懇道:“謝謝你,姜大哥。”
她知道姜霰雪是在發自真心地擔憂她,所以心里十分感激。
姜霰雪目光冷淡地掃過季月的臉,提劍走了出去。
季月冷嗤一聲。
***
廟里只剩下季月與白稚兩人了。
季月安靜地看著白稚,眼神晦暗不明。
白稚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殺我?”
季月答非所問:“你和別人逃走了。”
“你丟下了我。”他重復著在雨中的話,只是聲音放輕了許多。
白稚想起他之前冷酷兇狠的模樣,忍不住冷笑。
“所以呢?你剛才為什么不殺了我?不是要掐斷我的脖子嗎?不是不信我嗎?怎么不動手啊?”
她一連串的質問顯得咄咄『逼』人,季月的臉上『露』出微微的茫然。
“因為你……在發抖。”
白稚停頓了一下:“你覺得我很可憐?”
“不是。”季月只是專注地看著她,“我想殺了你,但是你當時渾身都在發抖……我突然就下不了手了。”
白稚愣了愣。
“阿稚,我們好的,一旦你想逃走,我就會殺了你。”
季月慢慢靠過來,一只手輕輕撫上白稚的臉頰。他的眼神明明是冰冷殘忍的,可低柔的聲音里又莫名夾雜著一絲委屈。
“所以不要再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