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雄在林家老宅呆了整整七天,前五天因為老爺子親自發過話,所以他的兒女們都不敢一窩蜂的來老宅看他。就連有時候那邊給林國雄打電話,大部分也是在他的不耐煩中掛斷。</br> 但是眼看著林國雄自己算的黃道吉日臨近,林國雄的大兒子林天元有些坐不住了。</br> 這,眼看著沒動靜了,老爺子走之前交代的殯儀隊,他到底是準備還是不準備?他總不能沖到林家老宅他父親面前直接問他:你到底還死不死吧?</br> 倒不是他就這么盼著他親爹死,只是不論怎樣,這事情最后總要有個章法。最初知道父親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這些做兒女的心里也不好受。</br> 可是林國雄強硬了一輩子,最后生死這種事也輪不到小輩勸,你給他勸急了說不定還要挨頓揍。</br> 勸是勸不動了,最后沒辦法就只能接受。</br> 林天元這樣開導自己: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啊,有時候死亡不代表是一件壞事,老爺子活累了,只是先走了一步而已。從生到死,這是所有人都必經的一段路。</br> 林天元坐在辦公室中,遺傳了林國雄冷硬氣質的臉上出現一抹猶豫之色,大概過了有幾分鐘,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林家老宅的電話。</br> 林國雄的手機因為他不耐煩一個一個接電話,后來直接關機了。</br> 林天元原本以為電話就算不是他爸接,也會是他二叔或者二嬸。結果沒想到電話接通后一個奶乎乎的小朋友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你找誰啊?”</br> 林天元呼吸一滯,反射性的清了清嗓子,語氣放柔,“我找林國雄,小家伙你是誰?”</br> “我是腓腓。”電話那邊的小家伙墊著腳拿著話筒回答,然后扭頭對門外喊道:“大爺爺,有叔叔找你。”</br> 林國雄此刻正拿著水管在門外的草坪上澆水,聽到腓腓喊自己,立刻揚聲應了一聲:“腓腓等一下,大爺爺現在就過去。”</br> 說著,就把水管關掉扔在草地上大步走進客廳。</br> 林天元隔著一條電話線都能聽到他原本不茍言笑的父親用他那自己尤為熟悉的嗓音說出他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和藹話語和語調。</br> 用一句不太合適的比喻來形容:和藹的他都有些懷疑這人是不是被掉包了。</br> 不過等林國雄笑呵呵的從腓腓手中接過話筒后,林天元就知道人沒被掉包了。</br> “爸,是我。”林天元說道。</br> 林國雄點頭:“行,我知道了,有什么事?”</br> 林天元:……</br> “爸,你還記得三天后是你請人算的黃道吉日嗎?”林天元比較委婉的說道。</br> 林國雄聞言皺眉,“什么吉日不吉日的,我林國雄要做什么事,難道還要看黃歷選日子?”</br> 林天元明白,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反悔了,黃道吉日什么的在我這里不作數了。</br> “還有。”就聽林國雄那邊繼續說道:“正好你給我打了電話,我之前買的那塊地你給我賣了吧。你讓那些人看著出價。”</br> “爸,你是說你的那塊,那塊風水寶地?”這下林天元不是松一口氣了,而是擔心他爸在他二叔那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br> “對,就是那塊地,你趕快給我賣了吧。”這幾天也不知道老三是不是看出他沒了之前的想法,動不動就拿那塊地出來擠兌他。</br> 被擠兌的多了,林國雄索性直接就讓林天元賣了。</br> 掛斷電話,林國雄看著明顯松了一口氣。看下次老三還怎么擠兌他。</br> 果然,等晚上林國宏再次提起這件事,提醒林國雄時間漸近的時候,林國雄直接一句:“賣了。”罕見的把林國宏接下來的話給堵了回去。</br> 趁林國雄自己親自端著碗去盛飯的間隙,林國宏笑著搖搖頭,“賣了啊,賣了挺好。”</br> 林國盛把這兩個老頭子別扭的一幕盡收眼底,嘴角也悄然勾起一抹笑意。</br> 老三這天天拿那塊地擠兌老大,今天總算是如了他的愿,把老大擠兌的賣地了。</br> 只是地賣完了,接下來就有一件事不得不考慮:林國雄和林國宏是有自己的住處的,但是現在看兩個老頭子的意思,好像有在老宅常住的架勢。</br> 這個時候林國雄和林國宏罕見的統一陣線,決口不提要走的事。甚至還在飯桌上一起和林國盛東拉西扯聊起了三人少年時的事。</br> 老大說門口的那顆樹還是他幫忙一起種的,沒想到現在幾十年過去了,他們都老了,那棵樹卻是越長越健壯了。</br> 老三接著接話說,主樓后面圍著欄桿的那處小魚塘,當年還是因為他想要捉魚才鬧著已經去世的林老爺子建造的,為了這個小魚塘,他最少挨了林老爺子三頓打。</br> 兩個人對視一眼,又開始合起來夸林國盛有心,把兩人的房間都原封不動維持著,他們回來的第一晚就在房間里睡得特別好,幾乎是一夜睡到天明。</br> 林國雄喝了一口酒,擺出要和林國盛掏心掏肺拉家常的意思,寬厚的大掌往林國盛左肩頭一拍:“國盛啊,有時候我是真羨慕你。小時候爹最疼你就不說了,現在老了老了,玉英還好好的陪著你。眼看著你有妻有子,兒孫滿堂,大哥我是真的替你高興。”</br> 一開口就知道是老陰陽人了。</br> 林國盛知道,林國雄這話得反著聽。什么有妻有子,兒孫滿堂,你難道沒有嗎?你不稀罕自家的,非要來稀罕我家的怪誰?還有多少年了,就為了這一點小事你還把以前林老爺子的事拿出來說。</br> 我要是不答應,你是不是就要開始說爹當年把家產一分,你倆身無分文出去闖蕩,吃了多少多少苦,受了多少多少罪?</br> 林國盛剛在心里這樣想,果然,那邊林國宏開口了。</br> 一只手就搭在了林國盛的右肩膀,只聽林國宏說道:“唉,二哥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是個膽小的。那年我和你們分開后,自己坐了船下南洋,除了一張船票錢,身上就剩下了五十塊錢,還是走之前從你兜里拿的。</br> 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南洋那里亂的啊,到處都是槍響聲,我又不是老大,什么都沒有就剩膽子大了。</br> 最開始那段時間,我每晚都是豎著耳朵睡的,生怕有一天晚上我睡得熟了,第二天就再也醒不過來。</br> 后來的好多年,可能是在那個時候落下的后遺癥,我幾乎沒怎么安安穩穩的一夜睡到天亮過。</br> 二哥你說我往那種地方鉆我圖什么?大哥一分錢不帶去了M國,他連人家M國的話都不會說,就是個睜眼瞎。你說我們圖什么?!”</br> 林國宏悶了一口酒下去,開始借酒裝瘋,說到激動處眼圈都紅了,“我,我們還不就是圖老爺子死前的那句話。他說老大過剛易折,一輩子彎不下腰,遲早出事。</br> 后來老大自己在M國,去掉路費一分錢沒剩,他就帶著自己那筆直的脊梁骨。M國那些人把他的脊梁骨砸斷了嗎?沒有。如果有的話他就不可能活著回來!</br> 我,我呢?他說老大骨頭硬,結果到我這里又變成軟骨頭了。咱們兄弟一起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你說讓我留下來幫你,我沒答應,一腦袋扎進了南洋的遍地黑.幫里撈金。多少次,我被人拿槍指著腦袋說要活剮了我,我這條腿被人活生生打斷過!</br> 我和老大前二十年,什么都沒剩下,就靠一口心氣兒撐著了。</br> 后二十年,他老婆癌癥先去了。我一輩子沒正兒八經娶老婆。</br> 二哥,我和大哥這輩子,我們兩個過的苦啊……”</br> 林國盛手上微微用力,一把扶住林國宏,“老三,你喝的有點多了,你先緩緩。”</br> 這個不是老陰陽人,但是段位還要更高點。先借著酒意訴苦,把苦都訴完了再提要求,只要這個要求不算太過分,是兄弟都不好拒絕。</br> “三爺爺…”腓腓看著眼圈有些紅,渾身散發著悲傷抑郁情緒的林國宏,小家伙罕見的有些躊躇。</br> 林國宏在說話前就細心的打手勢讓林斯年把小家伙的耳朵給捂住了。</br> 反正林家現在都已經形成了默契,一旦談到什么小朋友不適合聽的內容,立刻就有一雙手就近捂住小家伙的耳朵。</br> 弄得小家伙經常間歇性‘失聰’。</br> 三爺爺看著,好傷心啊。可是為什么腓腓卻覺得三爺爺不太傷心呢?</br> 這讓腓腓有些拿不準到底要不要去安慰一下林國宏。</br> 林景歷放下湯勺,推了推眼鏡,一臉波瀾不驚的伸手點了點小家伙嬰兒肥的臉頰,“三爺爺在和爺爺說話,沒事。腓腓繼續吃飯吧。”</br> 說完,把楊玉英今天做的拔絲蘋果給小家伙夾了一塊。</br> 腓腓啊嗚一口把裹著糖衣的蘋果吃進去,白嫩嫩的臉頰被撐的鼓鼓的。</br> 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形式好像有些過于激烈,嚇到小家伙了。林國宏收起了接下來還準備情到深處落一下淚的打算。</br> 直接切入正題。</br> 林國盛看他的表情,心道:來了。</br>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人上了年紀啊,就喜歡念舊。我之前在我那邊住的時候,是看什么都不順眼,經常大半夜醒了對著天花板發呆。</br> 一開始我還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但是這次因為老大的事在老宅里住了幾天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在我的心里,這里才一直是家啊。二哥你說人在家里,這人能不開心嗎?”</br> 林國盛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是該開心。”</br> 林國雄沒林國宏能說,只能每次林國宏說完,他就加上一句,“我也是。”</br> 最后,林國宏眼神直切的看著林國盛:“二哥,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請求可能有些過分了,畢竟這是爸臨終前分給你的家產。但是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和大哥,讓我們在這里多住兩三年行不行?”</br> 或者不住也行,你讓我把腓腓接到我那里去住個兩三年,我保證把小家伙給你養的健健康康白白嫩嫩的。</br> 當然,最后一句林國宏有分寸的沒說。他要是說了,說不定今天晚上就要被林國盛給趕回去。</br> 多住兩三年,兩三年,聽聽,聽聽這叫人話嗎?你怎么不說在我這里住到入土呢?</br> 林國宏倒是想,但是做什么事不都是要循序漸進嗎。</br> 最終,林國盛還是無奈松了口。一個是他親哥哥,一個是他親弟弟,這兩人真要豁出去臉不要了,他能怎么辦?</br> 看著林國盛點頭,林國雄頭一次給了林國宏一個贊許的眼神:老三這嘴皮子有時候還是挺有用的。</br> 吃過晚飯,林國雄和林國宏開始打電話通知,他們以后就在老宅常住了。</br> 掛斷電話,耳后忽然傳來林國盛的聲音。</br> 只聽他嘆了口氣,“大哥,三弟,之前那些年,你們確實受苦了。”</br> 林國宏的身影一僵,最后灑然一笑:“這都是我和老大自己憋著一口氣的選擇,畢竟誰也沒逼我們這么做。”</br> 林國雄沉默點頭。</br> 當年的他們,意氣風發,又哪里甘于身為父親的林老爺子對他們一生做出的點評。</br> 過剛易折。</br> 不堪大用。</br> 后來的他們用事實證明,老爺子終究是看錯了。</br> “其實這個老宅父親的遺囑里一直有你們的一份,咱們兄弟三個是平分的。你們想什么時候住,住到什么什么時候,我都無權阻止。”林國盛沒繼續剛剛那略顯沉重的話題,而是有些壞心眼的補充道:“你們是不是從來沒看過我給你們的財產文件?所以說,一大把年紀了,犟什么犟啊,白給小輩們演了一出大戲。”</br> 說完,林國盛事了拂衣去,徒留兩道有些僵硬的人影。</br> 真當他不知道這兩人死活非要賴在這里圖的是什么?之前怎么沒見老宅在他們這里這么吃香?</br> 腓腓這個小家伙。</br> 林國盛笑著搖頭。家里小朋友的魅力太大也挺讓人煩惱的。該考慮一下等腓腓再大點要上學之后,該怎么保證他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了。</br> 話說,小家伙到時候該不會收情書收到手軟吧?</br> 對了,后天就是小家伙的生日了,今天晚上被林國雄和林國宏一攪和,他都忘了和林景歷還有林斯年商量一下腓腓的生日到底該怎么辦。</br> 之前說小家伙三歲實際上是有些按虛歲算的,說是三歲多,實際上滿打滿算兩歲零三百多天。</br> 后天十一月三號,才是小家伙正式滿三歲的日子。也是他來到林家后過的第一個生日,可不能馬虎。</br> 算了算時間,林國盛想著林斯年應該還沒睡,大晚上的又把他從房間喊出來,然后父子兩個一起來到了林景歷的書房。</br> 順帶還叫上了楊玉英,林國雄和林國宏。以及聞風而來的林翰。整個林家除了還在床上數綿羊的小奶團子,全都到齊了。</br> 林國雄聽林國盛說是腓腓過生日,當時大馬金刀的往那一坐就擲地有聲的說道:“辦,肯定要大辦!老二你要是怕花錢就我來掏錢。”</br> 楊玉英:“我去找找菜譜,到時候一定要給腓腓做一大桌好吃的。”</br> 林國宏:“我找人給后面的小游樂園擴建一下,上次看腓腓在游樂園玩的可好了。”</br> 林斯年:“我之前想著先別讓外界知道腓腓的身份,但是也不能一直讓腓腓在外人看來身份不明下去。這次生日可以多請一些人過來,最多關照一下讓他們別隨便往外說。”</br> 不得不說,上次新聞上那‘林斯年私生子’六個字還是刺痛了林斯年的眼。和林家差不多層次,或者稍微差一點的人家基本都知道了林斯年有了一個兒子的事,只是在自家給小朋友辦一個生日宴,請一些世交和生意伙伴,輕易也不會流傳到外界去。</br> 但是卻能讓有些人明白,腓腓不是私生子,而是被整個林家寵著的小寶貝。</br> 林景歷:“時間有些急,不過趕趕應該還來得及。我晚上擬一下邀請名單。”</br> 林翰起身準備去翻翻自己的私房錢還是剩下多少,還夠不夠給腓腓,買禮物。</br> 林國盛點頭,一錘定音:“那就辦,多弄點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到時候給腓腓一個驚喜。”</br>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br> 林家的小寶貝要過生日了</br> 林家家長開會,一聲令下:寵!給我使勁兒寵!,,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