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在撒謊。

原本簡單的謊言無限被放大，到頭來，變得大到足夠蒙蔽所有人。

宴會廳的角落。

顧靖揚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對面的程聿舟。

他對程聿舟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年前，顧久當(dāng)眾將煙頭捻滅在程聿舟的領(lǐng)帶上。

“陸先生曾經(jīng)是我們律所姜律師的委托人，”程聿舟說話間，沖著顧靖揚身后的某個方向揚了揚下巴——他指的是姜準，律所的執(zhí)行合伙人。

他在解釋，今天參加婚禮的原因，同時劃清了一道界限——他和新郎并不熟悉。

事不關(guān)己，輕描淡寫地撇清關(guān)系，典型的程聿舟做派。

顧靖揚轉(zhuǎn)過頭，順著程聿舟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

“我大約一個小時前到婚禮宴會廳，這段時間里沒見過陸先生，”對于顧靖揚接下來的問題，程聿舟稔熟于心，回答干脆利落。

話音剛落，程聿舟遞了一張名片給顧靖揚，“如果還有其他問題，顧隊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p>

這一次，他說完，轉(zhuǎn)身離開，徑直沖宴會廳另一個方向走去。

從程聿舟和顧靖揚開始交談那一刻，顧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兩個男人的身上。

直到現(xiàn)在，她眼前，只剩下程聿舟。

他的步伐不急不緩，幽深的一雙眸子鎖著她，一步步朝她走來。

顧久眼看著他要堵住自己面前的路，索性打算繞開。

她并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

“小九，”程聿舟輕易捉住她的手腕，低頭看著她。

程聿舟個子很高，一八八足夠?qū)⒋蠖鄶?shù)人比下去，總會無端生出一種壓迫感；他從前也喜歡這樣低頭看她，像是下一秒開口的時候，就會吻上她。

“這么好的領(lǐng)帶，毀了真是可惜了，”顧久任他捉著手腕，沒甩開。

她仰著頭看他，笑意明媚，似乎并不在意和他保持這樣曖昧的姿勢。

顧久一雙眼，從程聿舟弧線性感的下巴往下移，最后，停留在他的領(lǐng)帶上，“是不是？”

一聲極低的笑聲，從她耳邊滑過，抓不住。

“就這么恨我？”程聿舟說著，食指輕輕點了點顧久心口的位置，“小九，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個怪物？”

胸口被他指尖觸碰的瞬間，顧久頓時渾身僵硬，白皙美艷的臉龐蒼白，只有唇上，剩下最后一點血色。

“程聿舟，你怎么會是怪物，”緩了緩神，她唇角淺淺勾了起來，“怪物有血有肉，你沒有?！?/p>

轉(zhuǎn)瞬之間，他扣住她的手終于松開。

此時，顧久一張臉已經(jīng)徹底冷下來，眉眼里再無一絲笑意。

和程聿舟擦肩而過的片刻，她目不斜視，直直朝著正前方走去。

“顧隊，中控室值機員說，酒店硬盤錄像機出了故障，監(jiān)控錄像不能回放?！?/p>

熟悉的聲音再度鉆入顧久耳中，雖然那個人已經(jīng)刻意放低了音量。

“監(jiān)控錄像出了故障？”這個聲音，是顧靖揚的。

他說完，陷入沉默，沒再說什么。

新郎陸凱在酒店失蹤，而監(jiān)控錄像恰好出了故障。

從昨天晚上九點之后，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見過陸凱，除了伴郎團，然而伴郎團的四人，卻說早上是和陸凱一起開車來酒店的。

究竟，在這段時間里，發(fā)生了什么？

過了好半晌，在場的賓客基本被逐個問詢了一遍，除了伴郎團成員。

伴郎團的四個男人，被留到了最后。

第一個被問詢的伴郎，叫周岳，也是之前尋找陸凱的過程中，出言安撫周梓苑的人。

他個子不算高，中等身材，長相稱得上周正，發(fā)型梳理得很整齊，臉色大約是伴郎團里最焦急難看的一個。

“今天早上我們哥幾個，大概八點多從二哥家出發(fā)，到酒店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眼時間，應(yīng)該是九點半，”周岳口中的二哥，正是陸凱。

他和陸凱的交情應(yīng)當(dāng)很不錯，同新娘周梓苑也很熟絡(luò)。

“二哥在路上就沒什么精神頭，他說是昨晚沒大睡好，”周岳垂下眸，頓了頓，“我們還說呢，這是要辦大事兒了，緊張的，不過二哥一向身體不大好，我們也擔(dān)心他別到時候有什么，所以到了酒店之后，就直接陪著他去套房了，我們幾個是看著他進去，睡下了才走的，誰知道……”

說著說著，周岳語調(diào)越發(fā)沉重。

“從陸凱家到酒店，除了你，還有誰見過陸凱？”穿著便衣的年輕男人問道。

“就我們四個伴郎?！?/p>

“陸凱的母親和其他親戚朋友，都沒有見過他？”年輕男人追問。

周岳皺著眉頭，“嘶”了一聲，似乎在思考什么。

“其他人有沒有看見二哥我就不大清楚了，不過阿姨應(yīng)該沒見過二哥，二哥父親早幾年得病去世了，阿姨是個女強人，做事雷厲風(fēng)行，一個家都是她在撐著場面，今天早上，阿姨早早就從家出發(fā)來酒店了，后來又一直忙著招呼客人，一上午忙得根本脫不開身，還是我從套房里出來的時候碰見阿姨，跟她說二哥在休息?！?/p>

年輕男人的目光，在周岳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轉(zhuǎn)向另一個地方，最后收回。

“你和陸凱是什么關(guān)系？”

“我跟二哥多少年的兄弟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交情……”周岳的眼神有短暫的凝滯，眼底黯淡無光，“誰成想婚禮上能發(fā)生這種事情……”

“梓苑，梓苑……你醒醒啊！”

安靜的宴會廳里，突然響起驚呼聲，房間里的人齊齊涌向某一處，頓時亂作一團。

原來是周梓苑情緒過激暈倒了，對周岳的問詢，以這樣一段混亂插曲告終，至于周梓苑，則是立刻被送去了醫(yī)院。

穿著便衣的年輕男人，結(jié)束了和周岳的交談，朝顧久的方向走了過去。

等他終于走到顧久身邊停下時，卻沒去看顧久。

像是鬧著什么別扭。

顧久和他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沒人主動開口，到最后，還是他自己受不了這樣的僵局。

“煙癮又犯了？”

顧久輕笑一聲，轉(zhuǎn)過頭去看他，“我還以為，你不打算理我了。”

“你這么別扭干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喜歡我?！鳖櫨靡浑p眼里含著淡淡笑意，眸光流轉(zhuǎn)，三分調(diào)侃。

眼看著年輕男人的臉頰微微泛紅，表情有幾分別扭，她收了笑，不再逗他，“郁南，有煙么？”

下一刻，男人終于轉(zhuǎn)過臉來。

那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看起來甚至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小一些，五官很精致，甚至可以說秀氣得有些過分。

然而對于這樣的五官，他似乎并不滿意，刻意將頭發(fā)理得極短，要證明自己不是花架子，帶著幾分男性的硬氣，卻又隱約透著少年的叛逆。

像剛剛展翅預(yù)備離巢的雛鳥，稚氣未脫。

郁南是顧靖揚隊里最年輕的一個，比顧久小了兩歲，常常被刑警隊的人調(diào)侃，說他喜歡顧久。一來二去，顧久只當(dāng)聽了個玩笑，全然不放在心上，可是今天郁南不知是怎么了，面對她的時候，總有幾分別扭。

郁南盯著顧久的眼睛看了兩秒，最后唇角勾了勾，“顧隊說了，不讓你抽煙?！?/p>

“你倒是聽他的，”顧久拍拍他的肩，眼里笑意不減，“等會兒我就去告訴他，我抽的煙，都是你偷偷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