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有事情想跟你們說。」任柏璋突然正經(jīng)八地道說,正打算出外買便當?shù)墓肢F和石頭停下來,站在門口、馬莎擱下小說,一臉疑惑、原本坐在沙發(fā)上盯著電視的阿信也轉(zhuǎn)過頭來。
「三小?我們要去買便當,有話快說。」
雖然他們身在怪獸家,但溫媽媽不在家,沒有人做飯。
「我,決定要退出了。」鼓手眼神堅定,以為他在開玩笑的團員們先是一愕,然后放聲大笑。
「喂,今天可不是愚人節(jié)。而且滾石也跟我們說快要簽約了,你在開什么玩笑啊?」怪獸皮肉不笑地說。
「你不要拿這個來開玩笑嘛。」石頭的眼神也認真了起來。
馬莎盯著任柏璋,阿信坐直身子。
「我不是開玩笑的。」任柏璋嘆一口氣。「我不像你們,對于音樂路還是半信半疑,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忍耐能玩團一輩子。我……去意已決。請你們另謀高就吧!」
沒有人出聲,空氣像是凝固了。這一刻的五月天,玩音樂的信心動搖了。
「……那你就好好地想自己想做什么吧。」阿信開口。「我看你不像是臨時決定的,應該是考慮很久了吧。謝謝你為五月天付出這么多。」
馬莎先「嘖」一聲,任柏璋縮起肩膀。「這么說來,我又要找一個合得來的鼓手吧?靠!我像是再婚不久的妻子然后又被老公拋棄啦!」
石頭握緊拳頭,「再見了。」以他火爆的性格沒一拳揍在他臉上算是幸運。
「……那以后再見啰。」怪獸開了門,「以后找你喝酒啊。」
「你哪是喝酒!簡直是拼酒!」阿信吐槽。
任柏璋就這樣離開了五月天。
「那我們是不是要改名字?叫四月天?」阿信吃著便當問。
「四月天你個頭啦!」馬莎巴他的頭,「七月半就有你當。」
「我們又要招鼓手啊。」怪獸虛弱地攤坐在沙發(fā)上。「臺灣有哪一個樂團像我們不到三年換一個的?」
阿信用腳踹他下去。「別占了我的位子!」
前幾天,五月天在滾石的幫忙下登上大咖舞臺當暖場,此舉讓他們由一個地下樂團,轉(zhuǎn)身變成炙手可熱的新人樂團。福茂開出的條件比滾石好很多,但他們還是選擇了一路而來幫助他們很多的滾石作為經(jīng)紀公司。
把鼓手掛冠求去的情況通知滾石后,在電話里的李宗盛大哥嘆一口氣,說:「別管這件事了,我?guī)湍銈冏饬艘粋€練團室,叫樂風。建良會帶你們?nèi)サ摹!?br />
樂風練團室的老板在樂團界很出名,是WHY NOT的鼓手。
五月天的團員們想象中的他應該是很搖滾的形象,最好就是手臂上有刺青、夏天穿皮衣的類型……但他們眼前這個戴塑料眼鏡、穿著很土的紅色POLO衫,下身還是黃色的褲子是誰啊!
「……我們走錯路了嗎?」阿信還沒從沖擊中緩過神來。身為設計者的他,頭一遭看到有個人這么大膽把相對的色塊穿上身。
「不,他就是劉諺明,樂風的老板。」陳建良制作人笑得很開懷。
對面抱著一包零嘴的人聽到后馬上接話:「對,我就是劉諺明。」
「……你好,我是怪獸。我負責五月天的聯(lián)絡。」
不知為何,馬莎總是看這位看似憨厚的老板不順眼,常常直接叫他名字「劉諺明」;這幾天的相處下,阿信徹底摸清這位劉老板的脾氣,也開始對他施展朋友才有的待遇─────
「誒,諺明。我肚子餓了,反正你也是去買便當嘛,幫我買一份回來吧。」
「……那你要吃什么?」
從此,怪獸的工作又減少了。
「阿信,你剛才跑去哪里了?」一大早就出現(xiàn)在樂風里的怪獸問剛踏入門口的阿信,他身后的是諺明。
「沒什么,只是和諺明去逛一逛萬年而已。對了,最新一期的北斗之拳出版了。」阿信知道怪獸很喜歡看這套漫畫,今天早上聽到諺明要去萬年就跟他一起去,順便買最新一期的漫畫給怪獸。
他從包包里翻出漫畫,丟給怪獸。
「你……謝啦。」原本想說他一兩句的,但看他幫自己買新一期的漫畫的份上,他高興地接過、放下吉他,在一旁津津有味翻看起來。
「諺明,下次再去萬年你要帶我去吃牛扒哦。」阿信一把摟過諺明,剛進門的馬莎看到嚇一跳。「阿信,你竟然要和諺明去逛萬年!」
你不怕某人吃醋?
彷佛能從馬莎的眼神看到這個疑問的阿信扯了牽強的微笑。.
因為找鼓手還沒有下落,五月天停下了錄音的工作,每天跑去不同練團室偷看不同類型的鼓手練習。
「馬莎,這人怎么樣?可以嗎?」阿信收回偷看門縫里的鼓手的眼神。
「……奇怪,我們這樣的行為很像怪叔叔。」馬莎丟一個惡心的眼神。
「要你看就看啦,多廢話!」怪獸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怪就移正身子,巴馬莎的頭。
……人渣,要護短也不是這樣欺負學弟。
「如果我們再找不到鼓手,不用奢望會出道。」經(jīng)過一個下午的奔波,石頭沮喪地坐在練團室的沙發(fā)上。
「諺明!」躺在地上的阿信突然叫出練團室老板的名字。
「你干嘛叫他的名字?」馬莎翻白眼。
「聽說諺明他是WHY NOT的鼓手,對吧!」怪獸想了想,終于知道阿信的意思。他興奮得跳起來。
「對啊,我們怎么沒想到呢!我們身邊就有一個鼓手啊!」石頭用力地「啪」自己的腳。
諺明打算問阿信他們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正準備下樓就看到怪獸他們興沖沖跑到自己面前。「怎么了?」
「諺明,要不要和我們組樂團?」阿信的眼神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好啊。可以啊。」
他聽到自己這樣回答,沒有片刻的猶豫。
也許,我很想跟他們一起玩音樂吧。看平常他們快樂地唱著歌的樣子,自己可能很羨慕吧。
諺明心想。
一起出去吃飯的計劃擱置,由怪獸和石頭去買便當代替;阿信拿著前幾任鼓手留下的鼓譜給諺明練習,馬莎則拿起貝斯,練習配合諺明的鼓。
「怎么樣?」怪獸一回來就問站在門口阿信。
「很厲害。」阿信充滿敬意地回應。
諺明的鼓很棒。
這是五月天至今也沒有說出來的稱贊。
沒有必要稱贊諺明,因為這是事實。
五月天正式成形。
陳建良看到諺明作為五月天的一份子沒有太大驚訝,只是笑著說:「公司要你們制作第一張唱片了。」
五人歡呼,他們終于可以正式發(fā)片了。
隨即投入天昏地暗的錄音中。李宗盛大哥發(fā)了話,滾石的高層不可以干涉他們制作唱片的過程;連錄音的軌道、效果、后制,都要五月天一手包辦。
「不如把《透露》、《擁抱》、《愛情的模樣》重新錄制、編曲,放進我們第一張專輯?」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只能用上一次覺得可惜的阿信問。
「好啊,我覺得你唱的版本比較好。」馬莎忙著編貝斯,不留意自己說出贊美的說話。阿信一怔,然后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馬莎莎,你何時變得那么誠實?」然后阿信一個欺身壓向馬莎,揉他的頭發(fā)。
剛進門的怪獸看到的是;阿信壓在馬莎身上,被馬莎扯開素色的上衣,手里不住揉搓馬莎的頭發(fā)、馬莎則奮力抵抗,手中的貝斯不知何時放在地上,喘氣連連。
他覺得自己黑臉了。
「喂。」他一手拎起阿信的t shirt后領(lǐng)。「就算你是貓也不可以隨便抓人喔。」
「什么貓!誰是貓!」阿信在空氣中作勢要抓怪獸,對方咧嘴笑得很開懷。
在沙發(fā)上喘氣的馬莎瞪著兩人。
「那我先把《擁抱》的新編曲做好。」聽罷阿信和馬莎的意見后,同意重新錄制五月天的版本,然后跟石頭交換一個眼神,兩人徑自走進錄音室。
「劉諺明去哪里了?」馬莎煩躁地扯頭發(fā),「該不會又出去買零嘴了?」
阿信則待在樓上小小的房間里,有馬莎的妹妹從朋友家抱回來的白色大貓陪他。阿信曾經(jīng)問過馬莎這是什么品種的,毛色純白得很漂亮。
「類似波斯貓,但好像不是。」馬莎一臉無所謂。「來,菜頭粿。」他抱起它的時候,菜頭粿有些不滿,于是,「哇!」
「不對啦,菜頭粿,你應該叫『喵』才是。」阿信義正辭嚴地說,認真的教大貓。「來,『喵』!」
「哇!」我行我素的菜頭粿不理阿信,理所當然地叫。
「『喵』!」
「哇!」……
「菜頭粿,我好想逃離這個空間。」阿信趁著其他人不在的時候悄聲地坐在白紙上的大貓說。「我的模型還沒做好啊,但是后天就要交了。我真的好想……」
逃離這個瘋狂的世界。
瘋狂世界?
突然靈感到的阿信只用三分鐘寫下他們的代表作《瘋狂世界》。
有了《瘋狂世界》的出現(xiàn),阿信馬上想到另外一首歌,「EVERYDAY 活在瘋狂世界/活在美好的明天」(《生活》)
《擁抱》、《瘋狂世界》、《生活》、《透露》、《愛情的模樣》都在兩個禮拜內(nèi)錄好,怪獸建議把《軋車》和《志明與春嬌》都放在他們第一張專輯里,這樣他們一共錄好七首歌了。
阿信還在寫新的歌詞。
「轉(zhuǎn)過了一遍又一遍的街仔路/整天是攏無意義的走沖
天光到天黑/萬事攏照常/無聊/叫人要起狂」(《黑白講》)
握著剛寫好的《黑白講》,怪獸和石頭拿起吉他互飆技巧,所以有了開首聽起來很過癮的吉他獨奏(SOLO)。
「槍子無聲鉆來鉆去/打破今眠的空氣
半夜一點的巷仔內(nèi)/在播一出戲
哪會按呢我想來想去/活的真不舒適
稍微一點風吹草動/耙仔抓緊緊
HoSee HoSee 呼伊死/看誰人先倒下去……」(《HoSee》)
阿信在錄音室唱得很起勁,這是他看了□□漫畫后有的靈感。
《風若吹》是他們在第一次當別人的暖場嘉賓唱過的歌,意義非凡,也重新錄制放進專輯里。
「要不要寫首比較抒情的歌?」馬莎看著曲譜不經(jīng)意提醒了阿信。
「我以前有寫過一首……」阿信突然從沙發(fā)中彈坐起來,沖上樓上的小房間。
《I LOVE YOU無望》,「是你的形影/叫我逐天作眠夢/夢中可愛的人/伊不是別人」
是你的身影,叫我每天作夢,夢中可愛的他,不是別人。
阿信最想說的是:「I LOVE YOU 無望/你甘是這款人/沒法度來作陣/也沒法度將阮放」
我愛你是沒有希望,難道你就是這種人;沒辦法在一起,也沒辦法將我放開。
如果可以的話,寫多一首就好了。
阿信騎著小綿羊,在回學校的路上,不斷思索靈感。
「你說,我們何時去服兵役呢?」騎在前面的馬莎突然放緩油門,與阿信平行而駛。
「這是個好話題,我想應該是要等國防部想起我們這些臭小子,才來召集我們吧。」
兵役對臺灣的男生來說,是成為大人的考驗。如果那天很快就來臨,總要有一首歌來送別。
「嘿,我要走了,昨天的對白,已不再重要,我已見過最美的一幕,只是在此刻,都要結(jié)束。」
「用這首歌來歡送入伍也很不錯呢。」石頭感慨。
五月天第一張創(chuàng)作專輯,共十二首歌,用47分20秒向大眾顯示五月天的能力與魅力。唱片預計在七月初發(fā)行。
怪獸以為他們做好專輯后,接下來就是休息的時間;他沒想到還要為專輯造形象、拍MV、每個禮拜去西門町開小型街頭演唱。
靠北!比做專輯本身還累。
他趁著弄好頭發(fā)的空檔,觀察團員們的狀態(tài);馬莎站在造型師和其助理前,一臉不爽地等著換衣服、諺明抱著一大堆零嘴,乖乖地坐在鏡子前、石頭看著自己借他的北斗神拳、阿信呢────
……窩在沙發(fā)里。
聽他說,好像又到了空間設計的展示期。在學校熬夜連續(xù)工作了一周,不久前他被二一,所以要為重新考入空間設計系作準備。明明已經(jīng)過了聯(lián)考,卻要背誦比高中更多的知識。
他走過去阿信身邊,蹲下來專注凝視眼前睡得正酣的人兒,緊皺的眉目,難道他做了惡夢嗎?
冷不妨,阿信倏地睜開眼。兩人相視幾秒,阿信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怪獸。「你也靠得太近了吧!」阿信低下頭來,假裝揉眼睛,其實在掩飾已經(jīng)發(fā)熱的臉蛋。「你、你你……!大色狼!阿翊是大色狼!」
「喂!我只是看你睡成這個樣子,看你需不需要被子而已!真是好心沒好報!」怪獸也別開了臉,狼狽地為自己的行為申辯。
一旁的馬莎看到兩人漲紅的臉龐輕嘆一聲:「戀愛的人都是盲目的。」
「誰戀愛了?」諺明突然插話。
馬莎翻一個白眼,「吃你的洋芋片吧!」
明明是互相喜歡,一個裝作是好兄弟,一個就玩偷偷暗戀。
專輯發(fā)行后,馬上引起廣泛討論。音樂評論說五月天打破了地下樂團和主流音樂的界限,一般人說想不到樂團的音樂是如此親民。第一張創(chuàng)作專輯代表了地下樂團冒出頭的時刻。
雖然成名了,除了諺明,阿信他們還是學生,上課、練團的生活沒有太大改變。說到唯一的改變,就是常常有怪獸的同學在五月天的PTT站內(nèi),提醒怪獸明天的課節(jié)何時、在哪里上。
「怪獸你看,又有你的同學留言叫你去上課耶。真遜。」阿信指著仍是笨重的桌面計算機,哈哈大笑。「是誰為了記下你的課程表而忘記自己的課?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怪獸在阿信面前放下石頭剛煎好的牛排。
「對了,聽說你表弟會在這個星期五左右過來?」阿信去廚房拿刀和叉子。
「對呀,黃士杰。你應該沒見過。要不要留在錄音室跟他見個面?」怪獸隨他身后進入廚房。
「……看情況吧,那天我要找陳冠華老師聊作業(yè)。」雖然很想見怪獸的家人,但陳冠華老師又是阿信最喜歡的老師,他不想錯過跟老師交流的機會。
「好吧。」怪獸也曾見過那位陳冠華老師,第一次隨阿信去「郊游」到臺東的山區(qū)考察建筑,那位陳老師就在他面前喊阿信「貼心大寶貝」讓他不爽了一整天。
叫自己的學生「貼心大寶貝」也太奇怪了吧?
他認識了阿信四年了,連對方的內(nèi)褲都看過了,卻從沒叫他一次「寶貝」。阿信跟老師認識不過兩年,就叫得如此親密。
后來怪獸才知道,這是吃醋的表現(xiàn)。
黃士杰沒踏入錄音室前,是抱著勸怪獸回歸「正途」:念好法律、繼承家業(yè)的想法而來。當他帶上怪獸給他的耳機,志明與春嬌的前奏一起,他很快就改變主意。
「哥,你要成為全臺灣最棒的樂團。」士杰眼泛淚光。
「錯!是全臺灣最厲害的吉他手!而五月天要成為很厲害的樂團!」怪獸用力揉士杰的頭。
「這首歌是你寫的嗎?」
「不是啦。詞和曲都是由阿信寫的。」怪獸在講的時候,語氣里帶著一股驕傲。
「欵,你好。我是阿信。」終于看到表哥口中的阿信了。眼前高大的男生臉上掛著靦腆的微笑。怎么看也像是偶像團體的主唱。跟他想象中的樂團主唱有一大段距離。
「我是黃士杰,叫我士杰就好了。阿信哥。」
「你這小子,從沒看過你這么有禮貌的叫我。」怪獸碎碎念。
阿信笑得很燦爛。「我知道你,這幾天阿翊一直在講你的事情呢。」
阿翊?
注意到阿信對怪獸的稱呼,而感到一絲疑惑的士杰。
他沒看過有誰叫怪獸叫得如此親昵。
怪獸看起來一副習慣的模樣,讓士杰更加迷茫了。
莫非五月天的團員都這樣叫怪獸哥的嗎?
馬莎一進錄音室就看到不認識的少年站在阿信和怪獸的中間,神情有些迷惑。「怪獸,這就是你的表弟嗎?」
「士杰,這是蔡升晏,也就是馬莎。」怪獸幫他們介紹。馬莎點頭,「叫我馬莎就好了。士杰有玩團嗎?」
「只有跟朋友玩家家酒的程度而已,還算不上一個樂團。」自己會彈吉他,可就是沒辦法練到像怪獸一樣強。所以自己很崇拜只花一個暑假就練成封閉和弦的表哥。
認識到五月天其他團員的士杰,親身感受到五月天的「友好」。阿信說,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不用見外。所以為士杰辦的接風洗塵會完結(jié)后,士杰擔當清潔的角色。明明是主角,但看五月天各人也有工作在身,只好默默地卷起衣袖,認命地刷碗。
這幾天注意到阿信和其他人對怪獸的稱呼,一直很在意的士杰終于有一天忍不住問馬莎:「馬莎哥,阿信哥為什么叫表哥『阿翊』,而你們還是叫他『怪獸』呢?我以為你們?nèi)珗F都是這樣子叫他的。」
「我們當然是叫『怪獸』啊,至于阿信,自附中開始,他就這樣叫怪獸了。不要問我為什么,自己去觀察吧。」馬莎眼里滿滿是欣賞。
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到兩人之間的異樣了。
同團的其他兩個團員對于感情根本就不敏感。尤其是那個諺明,簡直是蠢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