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微默默攥緊了拳頭。
忍住,忍住,你是要加入紀檢部的,這是你未來的上司,小吃街上有臭豆腐羊肉串雞蛋灌餅香妃卷,有烤面筋手抓餅炸串串……忍住!
她念了兩遍,勉強在臉上擠出一抹笑來,甚至違心地說起來甜言蜜語:“我知道,但是我不是擔心你提累了,一時間有些急,忘了嘛,下次不說了。”
嘔嘔嘔!
累死你最好!她默默腹誹著,卻在卿見望過來的那一瞬間切換上了真誠乖巧的笑容。
卿見的步子一頓,轉(zhuǎn)頭。
在微明的晨曦下,她的容顏像是被鍍上了一層亮晶晶的濾鏡,像是初春還帶著露珠的山茶花,明麗、熱烈又嬌妍。
他在喉嚨里的話突然就沉寂在了嗓子眼。
“下次注意就好。”他干巴巴地說道,悶著頭向前走。
不知是不是陽光照耀的錯覺,耳根處有些紅,步子也比平時慢了許多。
落在后面的虞知微憋著氣翻了個白眼,突然心中某個想法一閃,然后追了上去。
“誒,卿見,你們紀檢部是不是這周招新?”
“是的。”
“有什么要求嗎?”虞知微抿抿唇,試探道,“我是說如果,如果啊,有一個人違反了不太嚴重的校規(guī),但她已經(jīng)誠心改正了,也來申請加入紀檢部。你們會不會歧視她,直接刷掉她?”
卿見駐了足,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看。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是黑洞一樣把周邊的光盡數(shù)吸了進去,視線銳利如鷹,仿佛能直接看穿你的心思。
虞知微一開始還勉強和他對視,沒多久就開始敗下陣來,目光漂移不定。
“我就是、就是舉個例子,好奇嘛。”
但她心中其實還是比較篤定的:區(qū)區(qū)一個高中紀檢部,也不至于這么……
“哪怕考公務(wù)員,都有政審。”卿見答非所問地說,卻又好像什么都暗示了。
虞知微:……??
她震驚地瞪大雙眼,門牙氣鼓鼓咬著唇瓣,看上去像是一只吃驚的土撥鼠。
不是吧,這么嚴?
于是她下意識據(jù)理力爭道:“但是考公務(wù)員也不看她上學時有沒有和同學發(fā)生過矛盾、點沒點過外賣啊!”
壞了。
話剛說出口,虞知微就反應(yīng)了過來,懊惱地想扇自己一巴掌,然后把剛剛吐出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空氣中抽出來,然后團吧團吧塞回去。
指向性太明顯了。
她悄咪咪從眼角望去,果然看見卿見的唇角似笑非笑地翹起。
“想來紀檢部啊,虞知微同學?”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想讓人揍一頓的慢條斯理。
虞知微虛張聲勢地挺起胸,目光直直地盯著卿見:“就是想來,怎么啦,不讓啊?”
她以為卿見會怎么冷嘲熱諷,甚至在心中自動配起狗血電視劇里的霸道總裁音:女人,你不要癡心妄想,你配不上。
出乎她的意料,她似乎看見卿見笑了一下:“讓,怎么不讓?紀檢部歡迎每一個同學。校規(guī)是用來正風氣而不是給人貼標簽的,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都是好同學。”
應(yīng)當是笑了吧。
連眉眼都柔和了許多,像是冰山上的雪蓮簌簌綻放。
平時重冷冰冰繃著的唇瓣也似乎柔軟了下來,像是櫻花的花瓣。
虞知微的氣焰一下子癟了下去,迷迷糊糊地想:好吧,卿見雖然人討厭了點,但其實還是個好人。
主要是長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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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家在錦溪花園,離地鐵口不遠,說話之間便已經(jīng)到了入口。
虞知微在安檢員的目光里默默喝了一口手中的牛奶,抿掉唇上的奶漬。
安檢員的目光挪開,無言地望向下一個。
臨近早高峰,地鐵里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摩肩接踵,空氣里卻彌漫著繁忙又安靜的氛圍。
——沒有人講話,甚至連在別的時間段里屢見不鮮的抖音開放聲也沒有。或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或?qū)㈩^埋在抱在身前的包中,還有雙手抱胸、身子腦袋一起倚在扶手桿上的……幾乎每個人的眼睛都是半耷拉著,臉上帶著還沒睡醒的惺忪與困倦。
在地鐵門打開的時候,剛好有兩個人從座椅上起身。
虞知微身形靈敏地在人群中穿梭兩下,在所有人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屁股搶下了座位。一手拍著椅子,一手朝卿見揮了揮。
其實到學校也不過只有幾站的距離,站過去也不累,但是在人潮擁擠中有個座位就是感覺不一樣。
后面的人一簇接一簇地涌上來,卿見被擠攘著被迫向前走,來到她身邊坐下。
早高峰的地鐵座椅總是擠滿了人,像一個密密麻麻的沙丁魚罐頭,只要還有一絲空隙,都能再塞進去一個。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似乎連稍稍轉(zhuǎn)身都能感觸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卿見不自覺抿起唇,如臨大敵又直直地坐著,腰繃得像是一道拉滿的弓,仿佛下一秒——被外界的風吹草動稍稍觸一下,就會瞬間竄出去。
不過虞知微并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人的不自在。
地鐵門合上,昏昏欲睡的氣氛在密閉的車廂里像是發(fā)酵的酒香,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濃厚。
比平時早起半個小時的虞知微也被這股氣氛所感染,濃密地睫毛輕顫,然后緩緩的落下。腦袋也順著車廂的慣性,隨之一點一點的。
毛茸茸的腦袋帶他眼前節(jié)奏緩慢地一晃一晃,少許沒扎好的發(fā)絲散逸出來,在頂上冷氣的吹拂下在空中慢悠悠地飄舒,像是小貓伸出了爪子,在你面前一勾一勾。
很突兀的,卿見想起了以前那個陪伴自己最長時間的會打鼓的小熊,被表弟弄壞了,打鼓的動作變得緩慢,敲了一下,有時會過很久才會敲第二下。后來又被表妹看上,于是母親讓她拿走了。
母親的性格熱情好客,像個散財童子。每次家里來了小孩,只要稍稍表現(xiàn)出對他的玩具有一絲絲的喜歡,都會讓他們直接拿走,他不高興還會被旁人甚至母親說小氣。
于是他后來把自己的愛好變成了“寫作業(yè)”,房間里堆滿了各種練習冊。喜歡拿他東西的小孩子再踏進他的房間,他就熱情地送上幾本,并且一板一眼地教育他們放假了也要好好學習,不要凈想著玩。
誰也挑不出來錯。
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突然感覺面前有什么東西一晃,他瞬間回過神來。
卻是虞知微軟軟地靠在椅背上,頭越來越低,小雞啄米似的點著,仿佛下一秒就會靠到他身上。
卿見連脖子都僵硬了,直挺挺梗著,像是上面懸了一把顫顫巍巍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的背繃得更直了,漆黑的眸子里翻涌著暗潮。
但是直到地鐵到站,虞知微也始終沒有靠上來。
他竟不知是遺憾還是放松地舒了一口氣,站起來戳了戳虞知微手臂:“到了。”
虞知微哼唧一聲睜開眼,剛睡醒的眸子里霧蒙蒙的,帶著沒反應(yīng)過來的茫然。
“到站了,下車。”
見狀,卿見又提醒了一句,看她起身了,才轉(zhuǎn)身走出車門。
步履飛快,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虞知微迷迷糊糊跟著人流向外走,暈乎乎走到教室了,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一低頭,紙袋子還明晃晃地拎在手上。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想:
誒,不是說熟食不準帶進校園嗎,卿見從一開始就在強調(diào),怎么走到校門口了,反而忘記這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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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見走上樓,教室里已經(jīng)到了不少的人,遠遠地就可以聽見里面?zhèn)鞒龅聂[哄哄的聲音。
不過校規(guī)也沒規(guī)定上課之前不能講話,他恍若未聞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誒部長,你今天不是不值日嗎?”一個男生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記錯了?”
是紀檢部的同學。
卿見垂著眸,從書包里拿出文具袋:“沒有,今天我不值日。”
“我就說今天沒有在校門口看見你。”男生嘀咕著,轉(zhuǎn)而好奇道,“那你今天這么來的這么晚?都快上課了誒!”
卿見拿筆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回答,反而有些沒頭沒腦地問道:“招新是后天中午?”
“對啊,但你不是不去嘛。”男生手上的筆轉(zhuǎn)得飛快,“就我、唐璦鈴、何成舟三個去。”
卿見沉默了一下:“加把凳子。”
男生有些驚訝:“你那時候不是要檢查公寓樓嗎,有時間來?”
“檢查完了來,就看看,沒事。”
男生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欲哭無淚: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老大,我們會好好工作的,真的,沒什么好看的。您沒必要時時刻刻來監(jiān)督,老大你要相信我們啊!何必呢?”
卿見也沒說別的,反而難得開玩笑道:“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