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能在同一個地方看到姬鳳眠的身影時，楚博揚松了一口氣。</br> 他以為，她會因為避開他，做出任何消失在他眼前的決定。</br> 幸好，沒有。</br> 不過，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不覺得有多高興。</br> 依著她那不同于常人的腦回路，斷是有什么事情是比避開他更重要的。</br> 只不過是什么就不是很清楚了。</br> 姬鳳眠向來獨來獨往，也沒有給人留點兒接觸她的余地。</br> 楚博揚亦是如此，盡管好的女生過來企圖搭訕，都沒有得到回應。</br> 時間一長，他們兩個人幾乎成了班級里兩道獨有的風景線。</br> 像極了小時候的他們。</br> 只不過再也不像小時候那般，花很多的時間，企圖去看透他們的心了。</br> 生活有條不紊，每天偶有新鮮事，但也影響不了太多。</br> 兩個人的相處，沒有任何交集。</br> 楚靖以為姬鳳眠因為遇到楚博揚，會有什么不一樣的表現，不過，結果還是讓他有些失望的。</br> 這女人，定性果然強的很。</br> 兩個從小都認識的人，近兩個月一個招呼都沒有打過，誰能信？</br> 楚博揚跟姬鳳眠真正談得上話的地方，也不是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學校。</br> 而是在周末，被人強行纏著去了距離學校只有四五站地的圖書館。</br> 那圖書館的名聲在平城，唯一沒有替代。</br> 楚博揚也完全是看在今天的目的地是圖書館，不然，他也不可能出來，學校圖書館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地方。</br> 對一樓的休閑甜品沒什么興趣，他直接上樓去找書。</br> 從金融專區隨意找了一本書，正打算找個地方坐下，結果卻看到休閑區落地窗的角落里，有一方玻璃屋，里面有不少盆栽，很向陽，中央似乎是擺了一套簡單的桌椅。</br> 不過桌椅上沒人，想來是個安逸的地方，他走過去，推開了玻璃門。</br> 剛剛踏進去，便看到靠近落地窗位置的地上，鋪著一次米白色的絨毯，上面有兩個懶人沙發，有人懶洋洋的窩在里面，長發隨意鋪散在藍色的沙發布料上，側身背對著他，手肘曲著撐著頭，此時恰好聽到一聲紙張翻頁的聲音。</br> 許是察覺到了有外人入侵，沙發上的人下意識的轉頭，長發移到一邊，那張明艷清淡的臉是他最近很熟悉的。</br> 只是長發披散，比往日長發高挽的時候多了幾絲柔在里面。</br> 看到楚博揚，姬鳳眠頓了一下，一雙清漠的眸子頓了一下，然后朝著左右轉了轉，姿勢變都沒變。</br> “你大概是走錯地方了。”她自然轉過頭，“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給我關上。”</br> 只不過好半天，都沒有聽到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br> 姬鳳眠嘆了一口氣，將書簽放到書頁里，合上書，從沙發上翻了個身，看著已經走到玻璃房中央的楚博揚。</br> “有事？”</br> 楚博揚盯著她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你真打算對我無視到底？”</br> 姬鳳眠挑了一下眉，拿起一旁的奶茶喝了一口。</br> “主要我也得有話跟你說。”</br> “你沒話跟我說？”</br> 姬鳳眠掃了他一眼，扯了扯唇，從沙發上站起身，伸手將額前的發一并往后攏了攏，潔白飽滿的額頭露出又被自然松散的頭發遮擋了些許。</br> 那雙眸子里帶著幾分嘲弄。</br> 楚博揚抿緊了唇，他就知道，姬鳳眠會是這個反應。</br> “所以，就沒的說啊。”</br> 楚博揚靜靜看著她，“……這些年過的怎么樣？”</br> 姬鳳眠嘆了一口氣，走到一旁一盆開的正艷的牡丹菊旁邊，拿著剪刀將旁邊的多余的分叉剪掉。</br> “挺好，沒心沒肺活著不累。”</br> 楚博揚口氣稍輕，“我以為你會繼續裝作一副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br> 姬鳳眠點點頭，“是挺想的，不過后來又覺得后期的事情很麻煩。”</br> 將剪刀放下，她拿起噴壺在花瓣上灑了些許。</br> “跟陌生人我偶爾還能說兩句話……如果把你當陌生人，肯定也避免不了。所以，趁現在有機會，我得跟你說清楚，我們呢，可能要比陌生的關系還要糟糕一些。”</br> 楚博揚眸子閃了閃，“糟糕到，連說兩句話都不行？”</br> 姬鳳眠轉身，看著他，坦然地點點頭。</br> “雖然現在想想，把十歲的事情當成一回事耿耿于懷了九年，的確有點兒幼稚招笑。但是吧，都已經維持了這么多年，現在突然釋懷讓我覺得這么多年的堅持有點兒沒意義。”</br> 不是陌生。</br> 是比陌生更糟糕的關系。</br> 這態度，真是讓人，無奈的抓狂。</br> “我該怎么做？”</br> 楚博揚完全看不透姬鳳眠。</br> 她認定的事情，實在沒有挽留或者改變的余地。</br> 這讓他完全無計可施。</br> “我不想跟你是陌生人，也不想是比陌生人更糟糕的關系。”</br> 姬鳳眠看他，眉心微攏，“那怎么辦？”</br> 楚博揚：“關于以前的事情，我認錯，也道歉。但是，你不要一點余地都給我留……”</br> 他說著，慢慢走近她，他們兩個的身高似乎一直都在同一個比例上，小時候是，現在也是。</br> 他斂眸看著她，“人都會犯錯，所以他們都需要被原諒一次……這樣才公平。”m.</br> 姬鳳眠沉默了一會兒，笑了一聲，“不覺得這些話很無恥嗎？”</br> 楚博揚神色始終平平，“我沒有別的辦法。”</br> “如果我不同意呢？”</br> “你今天之所以跟我坦誠，不就是怕我們之間有個糾纏不休的結果嗎？”</br> 姬鳳眠無語了半天，“……倒是沒想到，九年時間，你長成了一個無賴！”</br> 楚博揚扯了扯唇，“你倒是沒變。”</br> 姬鳳眠哼了一聲，“誰知道呢？”</br> “楚靖？”</br>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幾秒，楚博揚突然開口。</br> 姬鳳眠彎身將書懶人沙發上的書拿起來，“怎么？”</br> “既然是楚叔的兒子，那幾年居然一次都沒見過，據我所知楚叔一直一個人在照顧你。”</br> 姬鳳眠頓了頓，“……調查不一次性調查清楚？”</br> “你們現在住在一起。”</br> “嗯。”</br> “這么多年，他一直陪著你？”</br> “你到想說什么？”</br> 楚博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后搖頭，“……只是對你這幾年的生活很好奇。”</br> “好的很。”</br> 姬鳳眠簡單說了一聲，被人擾了看書的清靜，心情也談不上好。</br> 再去拿奶茶，剩的不多，溫涼的不大好喝。</br> 兀自拿著書和剩下的奶茶杯走了出去。</br> 楚博揚跟在了她的身后，“奶茶，我請你喝。”</br> 姬鳳眠沒說話。</br> 依著楚博揚這種剛剛明確表示要死纏爛打到底的性子，她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是廢話。</br> 兩個人到一樓，姬鳳眠臨時改成的咖啡。</br> 楚博揚看她，“我最近一直見你喝奶茶。”</br> “今日糖分超標了。”姬鳳眠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不能長胖。”</br> 后面四個字，讓楚博揚尤為意外。</br> 原來她，也在意女孩子都煩惱的事情。</br> 兩個人拿了號去找位置，迎面卻是一道疑惑的聲音。</br> “博揚哥？”</br> 姬鳳眠看去，旁邊座位站起來的女孩子，長發披肩，皮膚白皙，身材纖細，一眼看去就是清純漂亮又乖巧的樣子。</br> 此刻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看著她，帶著探尋和不確定。</br> 楚博揚垂眸看了一眼姬鳳眠，莫名覺得心中有些緊張，卻還是道：“……季情。”</br> 姬鳳眠神色無波，點點頭，“哦，記得。”</br> 那五官，神韻，還有那種說不出的氣質讓季情的眸子逐漸瞠大。</br> “眠……姐……”</br> “姬鳳眠。”</br> 姬鳳眠打斷了她的話，非常覺得即將從季情口中出來的三個字，實在有些尷尬，又太顯得季情很白蓮花。</br> 她本人其實還是很好的。</br> 不能無緣無故把人想的那么壞。</br> 能不讓人當白蓮，就盡量不要她表現的太白蓮。</br> 季情更是吃驚。</br> “怎么會……”</br> 姬鳳眠今天的耐心似乎快要被耗盡了，果然，從始至終就是這樣，一來就必然要來一雙。</br> 也沒再找其他的位置，直接坐到了季情的對面。</br> 桌子上擺了幾樣蛋糕。</br> 季情看了一眼楚博揚，兩個人也都坐了下來。</br> 季情有些躊躇。</br> 不知道該跟姬鳳眠說些什么。</br> “真沒想到……我以為你……”</br> 季情話卡到一半，沒再說下去，姬鳳眠勾了勾唇，接道：“死了？”</br> 季情瞬間咬緊了唇。</br> “當年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怕……”</br> “蛋糕好吃嗎吃？”姬鳳眠是真的沒有耐心聽季情跟她談什么過去。</br> 沒一件讓她覺得心情稍微好一點的。</br> 更何況，這么多年，她幾百幾千次都后悔當初自己為什么那么蠢，舍己救人這種蠢事都能做的出來。</br> 姬鳳眠的話季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實際上，從一開始到現在，她從來都不敢正面回應姬鳳眠的任何問題。</br> 愣了半天只能點點頭。</br> “今天能見到你真的很開心，幸虧你沒事……”</br> 姬鳳眠扯了扯唇，扯過一碟蛋糕，隨意嘗了一口。</br> “你的確該謝謝我，如果不是我，你怕是吃不到這么好吃的蛋糕。”</br> 再次挖了一口蛋糕到嘴里，姬鳳眠笑著繼續道：</br> “其實不必因為今天見到我好好活著就表現的有多慶幸，仔細想想，如果今天沒有遇見我，我還是你心里那個死人，今天這蛋糕，也照樣很好吃……”</br> 她是生是死，對于他們來說，其實真的一點影響也沒有不是？</br> 但蛋糕推到季情面前，她笑的一臉無害。</br> “多吃點，不必有任何負罪感甚至愧疚。其實我這幾年無數次都在懊悔，當年腦袋被雷劈了，才干出那檔子舍己救人的事情來。”</br> 季情：“……”</br> 她果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姬鳳眠。</br> 說不出任何話來。</br> “你這張嘴很壞事。”一直沉默著的楚博揚突然開口。</br> 姬鳳眠轉頭看他，“嗯？”</br> “明明不是這樣，承認自己是個好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為什么老是說一些很容易讓人誤會的話？”</br> 姬鳳眠挑眉，“我可不認為沒心沒肺，心眼兒多是幾個褒義詞。”</br> 楚博揚抿唇，“當年都是誤會。”</br> “談不上是什么好人，你們也千萬別這樣想我。做好人多累？好人做錯一件事情就是人設崩塌，萬人唾棄。壞人哪怕做一件好事，就是懸崖勒馬，感天動地。千萬別給我好人人設，真是承受不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