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分？”她緩緩勾起了唇，“說起來我倒是很好奇，以往無論我如何三請四催你都不肯來我家，今天……你真的是為了給她補課才來的嗎？”</br> 厲庭深揣在兜里的一只手微微握了起來，眉眼冷淡，“不然呢，你以為？”</br> 葉清秋挑眉，“昨晚大概整個葉家的人都知道我今晚會帶人來家里補課……那個一向自恃清高的涼絮兒也從來不會接近我的房間，今天怎么跟你突然出現(xiàn)在了我的房間？”</br> 厲庭深眸子微微一縮。</br> “我不知道涼絮兒到底跟你說了什么讓你今晚同意來到我家，是實話你能來我很高興。但是有些事情，或者說有筆賬，我還沒有跟她好好算。”</br> “至于今天晚餐的事情……我爸對她如何她敢挑出一個不是我就敢把她的嘴巴打爛，我爸委屈我，不是為了換她跟我作對，給他甩臉子的。我跟她說了八百遍，讓她識相離你遠一點，她不但不聽，甚至堂而皇之地要你給她補課，甚至把你帶回家，更是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炫耀你們之間的感情……”</br> “你是覺得，我是無動于衷的好，還是給她點兒顏色看看呢？”</br> “……”</br> 葉清秋頓了一會兒，仰頭，臉上帶著幾分慵懶綿軟的笑，“我當時就是很生氣，沒有辦法無動于衷。我倒是很希望，如果我哪天跟一個對我有意思的男生在一起，你會像我一樣，心里恨不得要將對方碎尸萬段。”</br> 厲庭深狹長的眸子終于微微動了動，垂下眸子，靜靜看著她。</br> 他衣兜里始終未曾放松的手又緊了幾分，唇角微微繃緊些許。</br> 只是……碎尸萬段么？</br> “所以你該慶幸，我沒有選擇無動于衷，如果我哪天真無動于衷了，厲庭深，你失去的，不只是我對你這點態(tài)度。”</br> 厲庭深靜靜看著她。</br> 葉清秋習慣了他這冷漠的性子，嬌哼了一聲，轉身跨下了臺階。</br> “所以，如果她涼絮兒不是蠢得無可救藥，或者說不耍手段，頂多二十天，課程完全跟的上，別以為我不知道，高三的課程也不過就是為了鞏固前兩年的東西罷了。”</br> “你覺得自己不蠢，也就是說上個假期你花了一個假期的時間，是在耍手段。”</br> 葉清秋聞言，走下臺階，轉身，仰頭看著站在臺階上的厲庭深，一臉坦然，“說的好像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就是故意的一樣。”</br> 厲庭深抿緊了唇。</br>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看他這個樣子，葉清秋漂亮的眸子轉了轉，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br> 她手扶著樓梯的扶手，微微側著腦袋，臉上是懶洋洋的笑意。</br> “當初為什么不拆穿我？”</br> 厲庭深眉心動了動，一雙修長的腿跨下臺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br> 一貫冷漠的臉上，如今難得掛上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br> “不是不拆穿，是我個人覺得你是真的蠢。”</br> 葉清秋臉上的笑容微微頓了頓，看著他話音剛落，頎長的身影就掠過了她，兩秒后，她眉眼一松，不甚在意地轉身又跟在了他身后。</br> 厲庭深跟葉劍云打了一聲招呼，便徑自朝著門口走去。</br> 葉清秋也不是眼里只剩下了厲庭深一個人。</br> 許文軒這幾天一直都在幫她，實際上從一開始她給了厲庭深太多的關注，已經(jīng)忽略了他太久。</br> 出了門，她總得好好送送人家。</br> 許家的司機已經(jīng)等了很久，葉清秋送許文軒上了車。</br> “路上小心，回去之后給我發(fā)個消息。”</br> 葉清秋身上穿著款式簡單，但價格絕對不菲地裙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了那里，臉上帶著淡淡的溫和的笑。</br> 嬌軟的聲音里都是綿綿的笑意。</br> 葉清秋這個女孩子，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能很輕易從她的臉上看得到笑容。</br> 大部分都是一副慵懶的笑，帶著點兒不知哪家的官方。</br> 那點官方笑，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不達眼底，不走心肺，要多假有多假。</br> 不管真笑假笑，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沒幾個人愿意主動與她為惡。</br> 但是，她此刻的笑，溫和又帶著真心的感謝。</br> 不管是哪方面，她對許文軒，總歸是不一樣的。</br> 許文軒的車子在前面，厲庭深的車子在后，他就站在車門前，冷眼看著葉清秋笑著跟許文軒揮手再見。</br> 直到許文軒的車子離開，她才收回手，雙手背在背后，走到他身邊。</br> 視線朝著周圍掃了掃，撇撇嘴，“你今晚也就給我解了一道題，給她補了那么多天的課，現(xiàn)在連個人影都沒有？葉家大小姐的架子擺的倒是挺大。”</br> 厲庭深伸手拉開車門，淡淡開腔：“你也不必勉強。”</br> 葉清秋撇撇嘴，看著他兀自上車，連個車窗都沒給留，車子下一秒便啟動開走了。</br> 葉清秋張了張嘴，看著越來越遠的車尾，有些負氣的轉身。</br> “神經(jīng)病，招他惹他了？”</br> 回到屋，葉劍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手里拿著一杯牛奶。</br> “都送走了？”</br> “嗯。”</br> 葉清秋走過去，接過玻璃杯，將牛奶喝完，然后挽著葉劍云朝著樓梯走去。</br> 抬腳上樓的時候，葉劍云另外一只手搭在了樓梯扶手，跨上臺階的時候，嗓子里溢出一聲嘆氣聲。</br> 葉清秋轉頭看他，“您怎么了？”</br> 葉劍云又登上一階，“十六歲……你確定就是他了嗎？”</br> 葉清秋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又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只當是厲庭深難得來一趟，他又借此感慨罷了。</br> 她沉默了兩秒，反問道：</br> “爸，我十六歲見識還不夠，那您比我年長二十九年，您說，您還覺得有誰比厲庭深更好的嗎？”</br> 葉劍云沉默了一會兒，停下腳步，盯著她，試探性地開口，“薄家那兩位少爺？”</br> 葉清秋轉眸回憶了一下，隨即笑了，“我跟他們兩個見面沒有百次也有八十次，要看上早就看上了。”</br> 葉劍云抿了抿唇，早知道她會說這些話。</br> 平城這個上流圈子也就那么大。</br> 平日里的什么宴會活動，來來去去也就他們那幾個。</br> 更何況，孩子們還都在一個學校，即便說是見過百八十次也是正常。m.</br> 要喜歡早喜歡了。</br> 也的確是。</br> 葉劍云心里多少也明白，她這女兒到底在想什么。</br> 唯有她喜歡的，才是最優(yōu)秀的。</br> 她剛剛的問題，無非就是在說在她喜歡的基礎上，厲庭深這個人怎么樣。</br> 她早就知道他的答案。</br> “如果，那個孩子最后沒有選擇你呢？”</br> 葉清秋眉心蹙了起來，一直沉默著扶著葉劍云上了樓。</br> “那她會選擇誰呢？放眼整個平城，沒有人可以比得過我與生俱來擁有的一切。我可以給他所有女人都不能給他的一切不是嗎？整個葉家，包括我這個人……”</br> 葉劍云嘆一口氣，搖搖頭，“感情不是你能給他的越多就可以得到更多的，任何付出都不可能得到同等的匯報，感情更是，清秋……”</br> 葉清秋蹙眉，臉上更是不解，“我沒有想過得到同等的回報，我可以給他所有，只要他愛我，待在我身邊就好。”</br> 父女兩個難得討論起這個問題，葉劍云索性干脆將最壞的底給她掀出了表面。</br> “也許，你對他付出所有，也不會得到他任何回應……”</br> “可是爸，我不明白，那么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一個人，可以把她所擁有的一切都給他，包括對他百分百獨一無二毫無保留的感情。我滿足他的野心，滿足他的尊嚴，功成名就，人生贏家，他都可以擁有，一個男人，不，任何一個人，活一輩子不就是要這些東西嗎？”</br> 葉劍云深深看著她，對她的疑問，他無法給她一個足以讓她馬上明白的答案。</br> 但是，卻也其中看到了她的決心。</br> 她是真的，打算或者已經(jīng)開始為厲庭深付出，給予。</br> 她說的似乎也沒錯，一個男人，這輩子，還想要什么呢？</br> 要事業(yè)，葉家完全可以捧他直接登上巔峰。</br> 要感情，清秋的感情從不遮遮掩掩。</br> 要家庭，清秋也完全可以給他。</br> 要尊嚴，葉氏至高的位置，葉家公主漂亮的臉蛋和身段是整個平城公認的事實，無論從哪一點講，都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br> 只是讓他待在她的身邊。</br> 更何況，那孩子也并非不喜歡清秋。</br> 如果以后真的要將清秋托付給誰的話，厲庭深的確……</br> 葉清秋似乎還在等葉劍云的答案，轉眸看著葉清秋那雙漂亮的帶著探究的眸子，葉劍云勾唇笑了笑。</br>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只要是你認定的……放心，爸爸自然支持的。”</br> 葉清秋的眉眼這才舒展開來。</br> “謝謝爸。”</br> 葉劍云雖然一貫寵著葉清秋，但是這次他很清楚，他并非只是單純地寵著她。</br> 如若今天葉清秋喜歡的是其他男人，或者他不認可，不管葉清秋如何說，也是白搭。</br> 葉清秋洗完澡出來，第一時間拿起了手機。</br> 許文軒的信息是在五分鐘前發(fā)過來的，信息很簡單——[我到家了。]</br> 葉清秋回信息噶=——[好的，早點休息。]</br> 之后就點了一下厲庭深的頭像，編輯信息。</br> [到家了嗎？]</br> 這時間點，厲庭深應該是比許文軒早到家才對。</br> 實際上路上有些堵車，此刻的厲庭深也只不過是剛剛到家。</br> 剛走進客廳，電話的提示音就響了。</br> 連理理穿著綢緞酒紅色睡衣，拿著一杯水從廚房里走了出來。</br> 厲庭深正在看手機，她看到他唇角有一絲微妙的弧度，細不可察。</br> 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著——</br> [不然呢？]</br> 葉清秋倒是沒想到這個消息回復的這么快。</br> [到家了不說一聲，還得讓我問你。]</br> 厲庭深——[你有跟我說過回家要跟你報備嗎？]</br> 她怕不是記錯人了。</br> 思及此，唇角的點點弧度消散。</br> 雙唇緊繃起來。</br> 抬頭，便看到連理理站在廚房門口，正喝著水面對著他。</br> “今天回來的似乎比往日晚，吃晚餐了？”</br> “嗯。”</br> 連理理點點頭，沒仔細問其他，卻是說道：“聽說昨晚葉家那位小公主來了？”</br> 厲庭深頓了一下，隨即淡淡應了一聲。</br> “庭深，那位小公主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周圍多的是人在縱容她，慣著她。相反，絮兒才是你應該多給點照顧的人，懂嗎？”</br> 厲庭深眉心微微蹙了蹙，“我想沒哪家的小姐會比她過的好。”</br> 比生活水平，誰能比得過葉家的小姐。</br> 實際上葉劍云也并沒有委屈她。</br> 連理理將水杯放到一旁的柜子上，雙手抱在身前，笑著走到樓梯前，依著樓梯道：</br> “我也沒拿她跟別人比，反正她過的沒有那位小公主好就是了。”</br> 厲庭深眉眼冷了下來，“所以呢，多我一個關心，涼絮兒就比葉清秋滋潤了？”</br> 連理理似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厲庭深的冷，神色無常地點點頭，“是吧。”</br> 然后她轉身上樓，輕飄飄留下一句莫名的話，“那個孩子這一輩子似乎太順遂了。”</br> 順遂到讓人看著礙眼。</br> 厲庭深的眸子陡然瞇了起來。</br> “你是真心希望我多照顧涼絮兒，還是利用我給你自己撒氣？”</br> 連理理頓下了腳步。</br> 厲庭深冷眼看著她緩緩轉身，站在樓梯上看著他。</br> “這兩者不沖突，或者……都有。”</br> 話說完，連理理臉上的笑意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br> “我知道你理智，什么都拎得清，不過……你是不想照顧絮兒，還是見不得那位小公主受委屈？”</br> “沒人需要我照顧。”</br> 厲庭深冷冷說完，大步跨上了樓梯。</br> 與連理理擦肩而過。</br> “庭深，別惹我生氣。”</br> 厲庭深修長的身影突然頓了一下，最后消失在樓梯轉角。</br> 連理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緩緩上樓進了臥室。</br> --</br> 考試結束馬上就放了假。</br> 成績到時候在學校網(wǎng)上公布。</br> 葉清秋一身輕松。</br> 顯然對這次的成績有點信心。</br> 涼絮兒很緊張，甚至沒有馬上找厲庭深補課。</br> 這次的成績，有點牽扯到厲庭深。</br> 如果她考的不盡人意，她實在沒臉去見厲庭深。</br> 三天后，成績公布。</br> 涼絮兒考的還算不算，不過沒有在她的預期之內，有幾道不確定的題，是厲庭深之前提及到的。</br> 還是錯了，見到厲庭深有點心虛。</br> 葉清秋這次的確考的不錯，跟涼絮兒雖然不在一個年級，但是總分數(shù)卻比涼絮兒多個幾分。</br> 不過在葉劍云眼里，兩個人考的都不錯，當天晚餐之前，就開心地說要給她們兩個獎勵，讓她們選一個想要去的地方去旅游。</br> 葉清秋比她多考了幾分，涼絮兒心里憋著一股勁。</br> 當即便開口拒絕了，“我就不去了，開學就要升高三，我還要補課。”</br> 本來是篤定了孩子們會開心的提議，被人想也不想堵了回來，葉劍云臉上的笑漸漸變得有點僵硬。</br> 葉清秋實在討厭死了涼絮兒。</br> 每次她都能有本事成功惡心到人。</br> “涼絮兒，怎么著也經(jīng)歷了七年的義務教育，知道給臉不要臉怎么寫嗎？”</br> 葉清秋對涼絮兒的厭惡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一些事她懶得生氣能過去就過去了，可是卻不能容忍她次次給葉劍云找不痛快。</br> 涼絮兒習慣了也受夠了葉清秋每次的惡言相向，也不多說話，站起身就上了樓。</br> “我肚子不餓，等我什么時候餓了，自己下樓找東西吃。”</br> 那高人一等，自恃清高的態(tài)度，讓葉清秋差點忍不住去薅她的頭發(fā)。</br> 葉劍云低聲喚了她一聲，朝著她搖了搖頭。</br> 葉清秋撫了撫額頭，“跟她生活在一起，我得少活十年！”</br> “再亂說話！”葉劍云不滿地瞪了她一眼。</br> 葉清秋嘟著嘴，伸手拿起旁邊的抱枕，抱在了懷里，半天沒有說話。</br> 葉劍云坐在對面看了她好幾眼，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氣道：</br> “你其實更在意的是庭深給她補課吧？”</br> 親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