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br> 京城寸金寸土,鄔顏是托陸南蓉幫忙買下的宅子,不算很大,但也不小,有前后兩進,依她的意思,萬一以后施父施母要跟著她們生活,也能前后分開。</br> 為了買這座宅子,鄔顏幾乎把手中的錢全部花出去,所以才想著,是不是要再開一間鋪子。</br> 因為人多,吃食上準備的是火鍋,如今叫古董羹,只不過外面的古董羹多是骨湯鍋子,鄔顏做的鴛鴦鍋,一半麻辣一半菌菇,正好顧及所有人的口味。</br> 鍋子煮沸的時候,寧父和寧邵帶著行李從客棧趕來,他們等待殿試結果,等到了施傅興考上探花的消息,這可算得上是金城的大事,多年來考出的第一個探花郎。</br> “施兄這個名次,恐怕不需要我們將消息帶回去了。”</br> 寧邵感慨,同時心里羨慕極了,當然他也就是羨慕,清楚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恐怕過不了幾天,金城的官員和商戶就得到消息,搶著去你們家送禮呢。”</br> 施傅興不置可否。</br> 那樣也好,好讓他爹娘早些知道消息,不再擔憂。</br> “對了,施兄打算什么時候回去?”寧邵問。</br> 施傅興夾了一片切的薄薄的羊肉片,用公筷下的菌湯鍋里,聞言搖搖頭:“皇上還未授官,不知是否能留京,等一切安排好再告假回去?!?lt;/br> “也是,施兄不用著急,到時候我會幫你照顧好伯父伯母。”</br> 眾人聊了幾句,便開始投入吃火鍋的熱情中。也不知道鄔顏是怎么做的,麻辣鍋又辣又香,肉片和蔬菜放入鍋中一滾,不需要多長時間就可以吃,一口下去,辣的嘴巴直呼氣,就這樣還舍不得吐出來。</br> “快,快給我點水?!?lt;/br> 錢廊吃過許多新奇的食物,甚至于吃過幾次御膳。所以當陸南蓉夸贊鄔顏的廚藝時,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只以為是客套話,此刻乍然品嘗到美味,整個人都驚住了。</br> 隨即,便被那沖上腦袋的辣味給嗆到,紅著眼招手:“水水水!”</br> 陸南蓉離得近,順手將旁邊的一碗茶水遞過去,錢廊咕咚咕咚喝下去,舌頭一陣噼里啪啦的酥麻感,他控制不住打個嗝:“這是什么?”</br> 鄔顏笑道:“這個叫可樂,又稱肥宅氣泡水。”</br> 氣泡,氣泡……眾人仔細琢磨,但是真有那么幾分形象。</br> 當然,為了慶祝施三郎考上探花,單肥宅氣泡水是不夠用的,錢廊讓小廝帶來三壇酒水,倒了滿滿一杯,豪氣道:“敬施兄一杯,就祝施兄升官發財吧。”</br> 施傅興抬眸看他:“多謝?!?lt;/br> 有他打頭,寧邵和寧父也紛紛敬酒,一頓火鍋,吃的眾人在春天的清涼中,出了一身的汗。</br> 到后面,幾個男人都喝醉了,喝過醒酒湯后,各自回去。陸南蓉留了會兒,她還要和鄔顏談糕點鋪子的事情。</br> 不過這次鄔顏的意思是,由她買鋪子,陸南蓉感興趣的話,再“加盟”。</br> “嗯,其實南蓉也覺得這樣比較好,鄔姐姐應該給自己準備些嫁妝。”</br> 京城和金城不同,京城的貴女更是倨傲自負,捧高踩低,想當初鄔姐姐便被庚雙嘲諷身份卑微,現在鄔姐姐成了探花娘子,以后肯定要經常和貴女夫人們交往,若是沒有些身家,怕是會被人排擠。</br> 當然,鄔姐姐大概不會在意,但陸南蓉作為朋友,還是為她著想。</br> 想起庚雙,陸南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對了,今天在茶館遇到雙兒,她問我什么時候會進廚房了。”</br> 鄔顏抿了一口醒酒湯,剛才飯桌上她也小酌了幾杯,喝的時候沒有感覺,這會兒才覺得酒水的后勁足,皺眉道:“她問這做什么?”</br> “不知道,可能是覺得咱們早餐店的吃食好吃吧,不過我告訴她,那些都是你做的,哼!讓她再瞧不起人!”</br> 噗。</br> 聞言,鄔顏被茶水嗆到了,語調揚了三分:“你說什么?!”</br> 陸南蓉看她“激動”的樣子,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告訴她肥皂鋪和早餐店都是鄔姐姐的主意,當時她的表情可精彩了,以后肯定不會再欺負鄔姐姐?!?lt;/br> 鄔顏:“……”</br> 好吧,她終于明白為何庚雙會對自己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原來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br> 送走陸南蓉,鄔顏沒有收拾桌上的狼藉,她回到內室,施傅興側躺在床上,因為醉酒而通紅的臉頰被枕頭擠的扁扁的,好在沒有什么可疑的液.體,否則鄔顏絕對要把人丟出去了。</br> “夫君?”她走過去拍拍施傅興的臉頰:“醒醒,把衣服.脫.掉再睡?!?lt;/br> 施傅興一動不動。</br> 鄔顏有些頭疼,捏住他的鼻子,這次因為喘不上氣,男人終于清醒了。</br> 他迷惘地睜開眼睛,眼底停留著一片困惑,像是不知道今夕何夕。視線虛晃了片刻,終于聚焦在鄔顏的臉上,然后,眼睛一眨不眨。</br> 鄔顏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她覺得對方大概是聽不懂人話了,干脆伸手幫忙解.衣。</br> 然而,施傅興卻忽而往后挪退,臉色紅了大片,一臉不愿屈服的表情:“女皇,此事萬萬不可!”</br> 鄔顏:?</br> 怎么突然演上了呢。</br> 女人一臉無語地看著保護自己“貞.操”的施三郎:“施卿放心,我沒有想碰你的意思,只是你的衣裳弄臟了,我們把它換下來好不好?”</br> 她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哄對方,朦朧的燈光下,粉嫩的嘴唇有些濕.潤。</br> 醉酒的施傅興喉嚨混動,他像被燙到似的,連忙避開眼睛:“那只解衣,不做其他事情?!?lt;/br> “自然?!?lt;/br> 鄔顏看他答應,試探著靠近了些,這次果然沒有躲開,她開始幫忙將男人的外衫解開,期間,施傅興倒是聽話,讓他抬胳膊便抬胳膊,讓他轉身便轉身,好不容易</br> 做完這一切,已經累得出了一身汗。</br> 鄔顏又去外間洗了個澡,回來之后吹滅蠟燭,這次鄔顏躺在了外面,一來對方已經牢牢將里面占據,二來她有些頭暈,不想再動。</br> 旁邊窸窸窣窣的動靜也擋不住睡意,迷迷糊糊中,鄔顏突然被人抱住了。</br> 隨即滾燙的吻落到各處,伴隨著男人的呼吸聲:“翠花,你是我的人,永遠別想逃!”</br> 被弄清醒的鄔顏:“……”</br> 夜很長,睡意卻漸漸在熱情中消退,鄔顏從男人的嘴中淺嘗到了酒的味道,她覺得自己也醉了,醉的渾身滾燙,理智與感性之間繃著一根弦,拉得腦袋昏沉發疼,索.性.咬.斷弦,任憑感覺占據整個身體,一切都不管不顧。</br> 唇.舌糾纏間,水.聲在耳邊無限放大,緊貼的心跳將彼此的心意傳達到了終點。</br> 一會兒是忠義臣子的隱忍和耐心,一會兒又變成莽撞的世家公子哥,平日里一本正經,哪里知道心中想的都是這種事情,真真切切將裝模作樣詮釋出來。</br> 女人能做的,就是迎合對方,隨波逐流。</br> 睡過去前,鄔顏迷糊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們這次好像沒有做保護措施。</br> 胡鬧了一晚上,第二天兩人直接睡到了中午。</br> 好在歇在前院的寧家父子也未早起,到最后一起吃了午膳,并且迎來了兩個意想之外的客人。</br> “鄔姐姐,施哥哥?!倍棺訌囊箪蜕砗笈艹鰜恚绕鹕洗我娒妫缃竦乃雌饋戆着至诵?,而且很精神,他帶來了一件禮物——可以充氣的蹴鞠球,作為給施傅興考上探花郎的賀禮。</br> 施傅興已經半年沒有踢蹴鞠,不知道如今已經出現了“充氣球”,他認真向小家伙道謝,再得知對方還在學四書,又將自己曾經做過的筆記借給對方:“不要著急,前期基礎打牢,后面學起來才輕松?!?lt;/br> 這可是探花郎的教誨,豆子鄭重地雙手接過,點點頭:“我會向施哥哥學習!”</br> 施傅興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再抬頭,發現鄔顏不在身旁,而殷焱不知何時也不在了。</br> 施傅興心中一緊:“他們人呢?”</br> 豆子撓撓頭:“???不是剛才鄔姐姐把殷大哥帶走了嘛?!?lt;/br> 嘴角的喜悅消失不見,昨晚雖然醉酒,但醒來后,施傅興還是記起了那些事情,一開始他為自己的醉態羞恥得不行,后面見鄔顏并未說什么,也漸漸松了口氣,并且隱隱有些竊喜。</br> 然而此刻聽到豆子的話,施傅興忽然產生了危機感。</br> 他明白自己不應該如此,顏娘嫁給了自己,且以后只會是自己的妻,他又有什么擔心的呢?</br> 可是顏娘還曾去小倌館聽曲,曾夸過殷焱身材好,長相好呢!</br> 施傅興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問豆子:“往哪個方向去了?”</br> 豆子指了指院門外。</br> 施傅興抿了抿唇,抬腳往那兒走。</br> 見狀,豆子也趕緊跟上去。</br> 院外隱隱有談話聲傳過來,依然是嬌俏的嗓音,也不知道殷焱說了什么,惹得鄔顏咯咯笑起來,間或有驚呼的聲音,充滿曖.昧。</br> 施傅興原本走的還很快,臨到門口,卻忽然放慢腳步,他皺著眉頭,心中開始擔心,如果真的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又該如何處置?</br> 他要將她休掉嗎?</br> 一想到這種可能,施傅興就忍不住心疼,不,他不會休妻,如果鄔顏真的做出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他就把她關起來,讓她再也無法和殷焱見面!</br> 一時間,心中充滿怒氣和慌亂,即便如此,施傅興還是故意加重腳步,揚聲和豆子說話:“你方才說,顏娘去哪了?”</br> 豆子莫名其妙,他們不是正往院子外走嗎,不過還是老實回答:“鄔姐姐和殷大哥去院子外面啦?!?lt;/br> “嗯,知道了。”</br> 施傅興抿著嘴,覺得對方大概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才緩緩踏出院門。</br> --隨即,眨了眨眼。</br> 想象中曖昧的畫面并沒有出現,不遠處的銀杏樹下,兩人雖然站在一起,但中間始終隔著一段距離,殷焱牽著一頭赤色的大馬,任由鄔顏伸手撫摸馬兒的頭。</br> “它看起來挺乖呀,為什么你說它很調皮?”</br> 殷焱看著在軍中霸道橫行的赤兔馬,在女人的撫摸下變成兔子的模樣,不忍直視:“大概,和你親近吧?!?lt;/br> 鄔顏被馬舔了舔手心,癢的她咯咯笑:“哈哈哈,我也覺得是這樣,不過它太高了,我怕是連上都上不去。”</br> “嗯,孤騅在戰.馬中也屬于較高的?!闭f到馬兒,殷焱冷硬的臉龐露出一絲笑意:“如果你要學,我可以幫你找一匹溫順點的母.馬。”</br> 鄔顏想了想,有殷焱這個懂馬之人幫忙,自然是好的,當即點點頭:“好啊,麻煩將軍了?!?lt;/br> 聽到鄔顏的稱呼,殷焱一愣,隨即笑起來,也是,以女人的聰明才智,怎么會猜不到他的身份。</br> 更何況,他也沒有刻意隱瞞過。</br> “顏娘,殷兄,你們在這做什么?”從院中出來的施傅興走過來,臉上擠出一個笑,他不能讓顏娘察覺到,自己方才居然有那樣的想法。</br> “在看馬,夫君不是不喜歡騎馬嗎,所以沒有叫你?!?lt;/br> 鄔顏頭也沒有回地回答,她以前沒有騎過馬,那日看施傅興游.街的風光模樣,突然有些想學騎馬,正巧今日殷焱是騎馬而來,她便提出想要看一看。</br> 施傅興的確不愛騎馬,昨日他從馬上下來的那一刻,便下定決心,此生不再碰馬:“女人家學什么騎馬?”</br> 殷焱皺眉:“施兄此言差矣,我大頌也有很多巾幗英雄,她們騎馬并不比男人差。”</br> 施傅興一噎,他原本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騎馬很危險,擔心鄔顏的安危,此刻被殷焱駁斥,瞬間變成他的不是了。</br> 果然陰險!</br> 旁邊的鄔顏本來在生氣,見男人吃癟后,立刻笑起來:“對啊,夫君思想狹隘了,誰規定只能男人騎馬?”</br> 施傅興:“不,我……”</br> 鄔顏打斷他:“夫君不愿意學騎馬,但是顏兒愿意嘗試各種新鮮的食物,不僅學騎馬,以后還要學其他的,到時候學會了,夫君可別再說女人不配騎馬這種事情了?!?lt;/br> 施傅興:“……”</br> 他并非這個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