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br> 施三郎第一次坐馬車回家。</br> 還是蹭的學士的馬車,不算很大,坐在里面,兩個大男人腿擠著腿,頗為憋屈。</br> 路上,學士看著對面的年輕人,突然道:“聽說之前工部尚書想招你入贅?”</br> 施傅興一頓,斟酌片刻:“大人說的工部尚書,可是一個身高七尺,體格有些瘦弱的老丈?”</br> 學士嚴肅的老臉帶了些笑意:“是他,游.街當天榜下捉婿,可能也只有他了。”</br> “……”</br> 抿了抿唇,施傅興不知學士為何問起這件事情,聽對方的語氣,仿佛和那位工部尚書很熟稔:“承蒙那位老丈厚愛,不過下官已有家世,便拒絕了。”</br> “呵呵,年輕人啊,還是太年輕。”</br> 學士捋了捋胡子,似是而非說了一句話。</br> 馬車駛進小巷,因巷子太窄,只能在巷口停下。</br> 等到了家,施傅興才知道學士此行是為了談“生意”,倒是有點兒新奇。</br> 更新奇的是,他家娘子仿佛一點兒也不驚訝,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接待了翰林院的學士:“不知大人想談什么生意?”</br> 學士見到鄔顏的長相,想起方才馬車上施傅興的話,自覺有些理解:“施夫人做的便當,不知道有沒有興趣長期供給我們翰林院?”</br> 鄔顏嘴角翹起來,她的計劃果然成功了。</br> 兩人你來我往,棋布錯峙,最后總算達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價格。</br> 臨走時,學士拍了拍出門相送的施傅興的肩膀:“你做的沒有錯,年輕人切勿想著一步登天,懂得守住本心,明日本官進宮,蹴鞠賽的頌文記得提前給我。”</br> 施傅興為之一精神,深深鞠了一長躬:“多謝大人,明日下官便將頌文給您!”</br> 送走學士,施傅興回到小院。</br> 方才他們是在前院談的生意,鄔顏在外人外面,一副運籌帷幄,讓人信服的淡雅氣質,這會兒人走了,原形畢露,高興到像個小孩子似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br> 施傅興好笑,滿心的敬佩瞬間消散:“有這么開心嗎?”</br> 鄔顏聽聞聲音,回過頭,看見是他后,突然跑上前跳到他的身上,摟住他的脖子:“謝謝夫君,開心!顏兒非常開心!”</br> 盒飯可是方便又有營養的飯菜,翰林院只是第一步,打出名氣后,不愁其他“集體”不會找上門來。</br> 施傅興被女人的重量墜的彎了彎腰,腰間肌肉繃緊,聞言好奇:“你們打算做什么,這種便當盒飯需要好幾道飯菜,不會虧損嗎?”</br> “盒飯的受眾群體本身就不是富人,而且看著豐盛,其實成本并不高,都是大鍋菜。”鄔顏解釋。</br> “哎呀!”</br> 倏爾,她想起一件事情,趕緊松開施傅興,“不行不行,我得去把確定下來的糕點送到南蓉那兒,過幾天糕點鋪子就要開業!”</br> 施傅興蹙眉將人拉回來:“不是已經教會安兒了嗎,讓她去準備。”</br> 鄔顏搖搖頭,有些焦慮:“安兒還不熟練,我不放心。”</br> 施傅興不認同:“這幾日安兒說,你經常在廚房一待待一天,是真的?”</br> “也不算待一天吧……”鄔顏嘟著嘴小聲反駁。</br> 聞言,施傅興眉頭皺的恨不得夾死小飛蟲,過了會兒,他忽然嘆了口氣,伸手將女人擁入懷中:“為夫記得,你說過想當官夫人,如今為夫已經做官,雖然俸祿有些低,但相信我,會越來越好的。”</br> “所以…顏娘你,可以不用這樣累……”</br> 男人的吻落到耳邊,話語里的嘆息和心疼讓鄔顏為之一怔。</br> 但她并不是因為對方的話而愣住,而是因為自己。</br> 對啊,想當初來到這個時代,她的目的就是混吃等死,后來發現以一種低生活水平方式混吃等死,活的非常不舒服,她便想要當個咸魚官夫人。</br> 然而,好像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上輩子的生活狀態——那種她曾經覺得自己會痛恨的生活方式。</br> 可她真的痛恨嗎?</br> 鄔顏在心里反問自己,事實上,這些天的她并沒有難過,相反,她忙碌的充實又快樂。</br> 這一刻,鄔顏突然驚訝地發現,她討厭的并不是“忙碌”。</br> 不過施傅興的話倒是讓她意識到另外一件事情,為想做的事情忙碌可以,但如今她并沒有迫切的理由,不需要過度壓榨自己。</br> 思及此,鄔顏改變主意,對著施傅興甜甜一笑:“顏兒覺得夫君說的有道理,正是因為安兒不熟練,才應該讓她練習,我決定休息幾天,正好殷公子那兒最近得到一匹好馬兒,過幾日便去瞧瞧吧!”</br> 施傅興:“……”</br> 幾天后,京城顏色早餐店推出一款三菜盒飯,瞬間點燃了百姓的熱情。</br> 這個盒飯方便又美味,而且還能自個兒挑選炒菜,兩葷一素,或者三葷、三素,前者貴三個銅板,后者則便宜兩個銅板。但更多的人會選擇兩葷一素,因為店家說了,有葷有素才是最健康的飲食。</br> 不過只在中午的時候售賣,這不,有人不信邪,非要一大早跑去買早膳,結果被顏色早餐店的小廝拒絕,對方笑容親切地致歉:“不好意思,這位老爺,咱們的盒飯要到晌午才開始售賣。”</br> 那人不高興了,指著一堆做好的盒飯道:“不是已經做了嗎,為什么不賣給我!”</br> “啊,您說那些啊。”小廝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有些與有榮焉,想當初他還對東家的決策有所懷疑,認為兩個女人做不出什么,結果現在就被打臉了。</br> 但他打得開心,賣的多,他們這些小廝也能拿到更多的“提成”:“客官您有所不知,這些都是送去翰林院,給官老爺們吃的!”</br> “什么?給官老爺?”</br> “沒錯,官老爺忙著差事,為皇上辦事,為天下百姓辦事,每天吃不上一口熱乎飯,這不,我們每天中午給他們送盒飯,官老爺只需要出點兒小錢,我們東家說這叫什么,合作共贏!”</br> 那人無功而返,郁悶地穿過街道,不遠處的路邊,一個大人正牽著一個七八歲孩童的手,以防對方走丟。</br> 他走過去:“太子殿下,他們說要等到晌午才賣那個叫做盒飯的吃食。”</br> 高大的黑衣男子皺起眉頭,他倒是沒有想吃的念頭,主要是七弟......</br> 果不其然,殷七聽到后,小臉氣得漲紅,當即要去找茬:“他們知道我是誰嗎,居然敢拒絕我,小心本宮讓人把鋪子砸掉!“</br> 聞言,太子沉下臉:“七弟!”</br> 他倒是不知何時,七弟竟然養成這種動不動砸人店鋪的性格,看來是讓老三給帶壞了!</br> 殷七激動之余,不小心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出來,被太子兇了后,嚇得立刻縮了縮脖子:“額,大哥,弟弟說笑呢。”</br> 太子拿著手指指他:“你呀!”</br> “嘿嘿嘿,”殷七吐了吐舌頭,見好就收,“太…大哥別生氣,我們不是還要去陸大人家嗎。“</br> “說好去之前你要給我買吃的,盒飯吃不成......那這個蛋糕可行了吧!”</br> 一會兒看不到,殷七就像脫韁的野馬,跑進早餐店旁邊的糕點鋪子,這也是新開的鋪子,剛開不到半月,就成為京城女人和小孩們最愛逛的地方:“給我兩個,不,五個小蛋糕!”</br> 太子俊朗的臉上露出無奈:“七弟,切勿隨意亂跑!”</br> ......</br> 陸家。</br> 施傅興收到陸家請帖,說是他們老爺病好,得知施傅興已經金榜題名,且入了翰林院,特意邀他過去關問一番。</br> 夫妻二人便帶著拜禮上門,管家領著進了大門,穿過長路來到正堂。</br> 彼時,陸父陸母正坐在上位,陸南蓉和錢廊也在,看見他們進來,熱情地起身招呼:“施兄施娘子來了。”</br> “鄔姐姐!”</br> 陸南蓉跑到鄔顏身邊,臉上的喜悅掩飾不住,陸母看到后,眸光閃了閃,倒是更加相信了管家帶回來的那些消息。</br> 看來的確是自己多想了。</br> 她將目光移到鄔顏身上,隨即有些被驚艷到。</br> 鄔顏今天穿了一身水袖長衣,淡綠色充滿春天的氣息,和街上那些紅紅粉粉區別開來,因為不顯眼,恰好讓人將視線落到女人的臉上,而她那張臉,卻是足夠美麗動人。</br> 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確比自己女兒漂亮。</br> 陸母不是一個心思狹隘之人,她懂得大局,否則也不會在丈夫赴任后,獨自留在京城照顧家中二老,陸南蓉的本領,大約都是受其耳濡目染。</br> 簡單聊了幾句,陸夫人帶著鄔顏和陸南蓉去后院賞花,將地方留給幾個男人。</br> 這四年來的書信交流,即便沒有師徒之名,也讓兩人仿若收徒,施傅興將這段時間的經歷向陸父托出,末了,得知對方并不在京城,他也沒有表現出被欺騙羞辱的怨恨。</br> 不卑不亢,和之前的樣子相比,更加成熟了。</br> 看的陸父暗自點頭,越發滿意。</br> “聽南蓉說,你對謝老的文章很推崇,呵呵,實話不瞞,老夫這次出門便是與他見面。”</br> 聞言,施傅興驚訝地抬起頭,露出他來到這里后第一個明顯的表情:“大人的意思是,謝老在京城?!”</br> 施傅興隱隱有些激動,胸膛里怦怦跳躍的,是他一顆曾經孺慕的心,可以說,他之所以喜歡讀書,和謝老有很大的關系。</br> “嗯,他現在暫時窩在南山山院那個小地方,若是想去,老夫可以給你寫一封信。”</br> 如此,施傅興真的不知該如何感謝,只能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陸大人。”</br> 剛直起身子,那邊太子和七皇子便來了。</br> 兩人在正廳遇上,施傅興曾經在保和殿見過一次太子,只不過當時低著頭沒有看清楚,此刻,看到他和殷七相似的容貌,隱隱有些猜測。</br> 身后,陸大人起身,恭敬道:“太子殿下,七皇子。”</br> “陸大人免禮。”太子親自上前將人扶起,然后看向落后一步行禮的施傅興,笑道,“這就是負責這次蹴鞠賽頌詞的翰林院編修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