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br> 第二天,施傅興散值后匆匆回家,他準備去請大夫,幫鄔顏診斷一下身體。</br> “哎,施大人且慢!”郭齊再一次叫住他。</br> 施傅興停下步子,有些不耐:“有事?”</br> “哎呀,施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不是還答應下官,要一起出去吃酒嗎?”</br> 郭齊作出難過的表情,他近來在翰林院被人忽視,潛伏了一個月的時間,這天終于從妻子那里偷來一筆錢,準備請同僚出去喝酒。</br> 此刻看到施傅興要走,心里又開始冒小心眼,以為對方是看不起他。也是,雖然是農家子,但娶了個厲害的妻子,現在靠著妻子吃香喝辣住西平街小院,可比他這個榜眼都要好呀!</br> 施傅興皺起眉頭,心里隱隱有些煩躁,甚至破天荒責怪對方為何選在這一天:“抱歉,下官家中有事,怕是要失約,下次定會親自向郭大人賠罪。”</br> “什么事情?”郭齊不相信,他像塊狗皮膏藥似的,貼上就甩不掉,“沒事,下官可以等您忙完,再一起去!”</br> 施傅興:“……”</br> 。</br> 西平街小院,鄔顏“生無可戀”地被施傅興公主抱到床.上,再由對方小心翼翼、仿佛對待易碎的瓷器般將自己的手腳塞到被中,無語道:“夫君,只是猜測,萬一沒有懷上身孕呢?”</br> “為夫想了一天,應該是真的。”</br> 鄔顏奇怪地看他,連她這個當事人都沒有辦法確定的事情,他一個男人哪來這么的肯定:“為什么呀?”</br> 施傅興眼神帶了些溫柔,他假意咳嗽了幾聲:“那日,顏娘你辛苦了。”</br> “啊?”</br> 鄔顏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頓時羞了個大紅臉:“哼,夫君倒是自信。”</br> 施傅興笑了笑,他自然是有那個自信的,畢竟哪一次沒讓她不盡興的?</br> 兩人聊了幾句,那邊安兒領著趙大夫進來。</br> 對方是知天命的年紀,花白的頭發和胡須,看起來和普通老人并無區別,然而卻是京城最好的婦科大夫,平時一般人根本請不到,也是巧了,今日因為一些原因趙大夫并未出診,正好讓施傅興遇上:“大夫,內人最近身子不太舒服,煩請幫忙看一下。”</br> 趙大夫點點頭,沒有多說。</br> 他坐到床邊,手指輕輕搭到鄔顏的手腕上。</br> 鄔顏面上冷靜,實際只有自己能聽見胸膛里砰砰跳動的心臟,她腦子亂糟糟的,比起高興,緊張更為多一些,畢竟這個孩子來的突然,不論是自己,還是施傅興都未做好當人父母的準備。</br> 但沒有辦法,她不可能說不要,也沒有理由不要,這畢竟是一個生命。鄔顏深深吸了一個口氣,她想,如果待會兒大夫告訴自己的確是懷孕,她要露出一個笑容。</br> “嗯,沒有什么大礙。”</br> 這時,大夫收回手,捋著胡子笑起來。看到他的笑容,鄔顏和施傅興瞬間緊張起來,施傅興心中著急,不由得開口:“大夫,內子是不是有......”喜了?</br>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趙大夫道:“氣虛不攝,導致月事推遲,老夫開一副溫和的藥,喝幾副下去月事便準了。”</br> 聞言,施傅興愣了愣。</br> 不是有喜了?</br> 想到什么,他下意識看向床上的鄔顏,對方也是滿臉驚訝,不過很快變得平靜:“大夫的意思,這次推遲只是因為氣虛不攝?”</br> “不止如此,”趙大夫問,“夫人最近是否常吃涼食?”</br> 鄔顏點頭,她最近嘗試做冰激凌,的確吃了些。</br> 趙大夫搖搖頭:“陰陽兩分,女子本就陰氣重,平日應注意少食涼食,少碰涼水,還有,老夫看夫人眼下發黑,想來最近休息不好,藥需要吃,但最重要的是不再這般虧損身體。”</br> “妾身懂得,多謝趙大夫。”</br> 送走趙大夫,鄔顏仰頭看著帷幔,心情有些復雜。</br> 說實話,方才聽到那些話,她的內心松了口氣,那是一種重擔放下的輕松,而之后,瞥見施傅興的樣子,她又有點兒自責。</br> 夫君應該很失望吧。</br> 當初的約定,是她陪著他上京趕考,期間自己為了方便“照顧”他,所以暫時不要孩子。如今施傅興授官留京,一切都安定下來,孩子的事情也應該提上進程。</br> 也幸好施父施母遠在金城,否則,自己還不知道要經歷什么可怕的“經歷”。</br> 鄔顏暗自嘆氣,雖然無法想象自己會對一個“孩子”付出所有的愛,但逃避不是正確的解決辦法,之后還是和施傅興好好商量一下吧。</br> “老爺,外面有一位自稱姓郭的老爺找您。”</br> 門外,送走趙大夫回來的施傅興還未進門,便從安兒那里聽到消息。</br> 他腳步未停下:“說我有事。”</br> 踏過門檻進到內間,施傅興一眼便看到發呆的鄔顏,心揪似的疼了下,他抿了抿唇,走過去將人抱住。</br> “夫君?”鄔顏回過神,以為施傅興難過,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對不起,如果顏兒確定后再說,就不會有這種誤會了。”</br> “不,是為夫的錯。”明明已經這么難過,卻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對此施傅興更加心疼了,實際上,他對孩子的執念并沒有特別深,昨日得知顏娘可能有了身孕,他的第一反應是“善意的謊言”,后面見鄔顏表情不似作假,才漸漸相信。</br> 接受后,隨之而來的是迷惘。</br> 他要做父親了?</br> 在男人的記憶里,小孩子就是麻煩、不聽話、臟兮兮的代名詞,每一個都精準戳到施三郎的雷點。</br> 當初,施老大家的禹州一歲時,施傅興曾經出于“小叔的愛意”抱過對方,結果被尿了一身,自那以后,每次見到孩子,他都要避開兩步遠。</br> 可是,如果是自己和顏娘的孩子呢?</br> 腦海中浮現一個小小號的鄔顏,穿著和鄔顏同樣顏色的衣裙,系著小紅條的垂髫,甜甜叫自己爹爹……</br> 好像還不錯?</br> 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施傅興消化了這個事情,然后仔細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家產”,最后發現自己除了那點兒俸祿,居然沒有任何積蓄!</br> 哦,還有金城的一座院子,但院子也是顏娘買的。</br> 施傅興:“......”</br> 臨到盡頭,施三郎才猛然發現,自己可能養不起孩子!</br> 現在得知是意外,施傅興失望也有,但并不多,他和顏娘遲早會有孩子,而接下來,他會好好賺錢,至少等下一次,他不能連孩子的尿布都買不起!</br> 夫妻兩人都在寬慰彼此,一時間,空氣中充滿溫馨的氣氛。</br> 正此刻,負責打發郭齊的安兒又回來了,小丫鬟在院子里有些委屈:“老爺,那位郭老爺說翰林院的各位大人已經去了,就等您呢。”</br> 聞言,施傅興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他沒想到,這人會如此堅持。</br> 鄔顏從男人懷中起來:“夫君可是有事情要忙?”</br> “沒有。”施傅興否認,“只是翰林院的一位同僚要請大家吃酒,為夫已經告訴他,今日不太方便。”</br> “那他怎么跑到我們家了呀?”鄔顏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br> 或許那人有求于施傅興,要不然,實在解釋不清為什么執意要來請人。</br> “不然,夫君去看看吧。”鄔顏建議。</br> “那你怎么辦?”施傅興看她。</br> “嗯?我怎么了?”</br> 鄔顏愣了愣,隨后反應過來,她笑了笑,覺得施三郎溫柔起來,也是可以讓人心動的。</br> 她道,“夫君放心,顏兒并沒有難過,反倒是擔心夫君會失望。”</br> 施傅興沉默了片刻,實話實說:“剛開始確實有一點失望,后面想一想,你不是暫時不想要孩子嗎,這個結果才是最好的。”</br> 如果方才大夫診斷出喜脈,他或許會高興,但顏娘卻不一定。所以孩子和顏娘,他選擇后者。</br> “那我永遠都不想要呢?”鄔顏突然問他。</br> 這次施傅興沉默地久了些,眉間的痕跡有些深刻,直到鄔顏以為對方不愿意,想要解釋自己開玩笑的時候,才聽到對方開口:“放心,爹娘都不在這里,沒有人會逼你。”</br> 大不了從大哥二哥的門里過繼個孩子。</br> 施傅興皺著眉,已經開始認真地思考,哪個孩子更合適一些……</br> 難得聽到施傅興說這樣的話,鄔顏這次是真的被感動到了,或許,這就是男人的告白吧?一個在封建主義下長大的男人,可以選擇不要孩子……算是最大的退步。</br> 鄔顏心里像乘著一碰溫泉,源源不斷的熱量讓她心生感動,她爬起來,半跪在床鋪邊緣,捧住施傅興的臉吧唧一口:“謝謝夫君,顏兒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再讓我想想好嗎?”</br> 施傅興眼睛忽明,剛才的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把幾個侄子全部想了一遍,越想越不滿意,這會兒聽到鄔顏說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峰回路轉,心情瞬間變得晴朗,幾個侄子被他干脆利落地拋到腦后。</br> “所以夫君便去吧,不用擔心顏兒。”</br> 既如此,又加上郭齊一直在門外等著,施傅興無法,親了了女人的唇:“那為夫走了?”</br> “記得少喝一些酒!”</br> “嗯。”</br> 院子外的小巷里,郭齊在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把人等到了:“施大人的事情忙完了,如果沒有,下官也可以再等片刻?”</br> “不用,勞煩郭大人等待,現在走吧。”施傅興清冷道。</br> “呵呵,都是應該的,今天這地方可是下官仔細挑選的,其他幾位大人都很滿意,這才想著不能讓施兄落下。”</br> “哦?是什么地方?”施傅興問。</br> 郭齊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道:“到了地方,施大人就知道了。”</br> 半盞茶后,施傅興跟著郭齊,來到了一棟二層小樓下。</br> “呵呵,怎么樣,下官沒有騙施大人吧?”</br> 郭齊被門口女人的香帕子拍出一身胭粉氣,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這種地方,其他幾位同僚,平日對他愛答不理,如今來到這兒,還不是一口一個郭兄稱呼。</br> 雖說施傅興有妻子,但鄉下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容貌,他這還是做好事,特意不計前嫌帶他出來見見世面呢!</br> 可惜,施傅興沒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二話不說轉身便走。</br> “哎!施大人,您怎么走了呢!”郭齊傻了眼,不明白施傅興都走到這里了,還裝什么樣子,“今兒這樓里可是拍賣花魁頭夜,施大人不來試一試嗎!”</br> 聞言,前面步履匆匆的人突然停下步子。</br> 郭齊松了口氣,隨即勾起嘴角,呵呵,他就說嘛,作為一個男人,聽到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舍得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