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br> 越說底氣越弱，從來只有三叔讓別人做某件事情，沒有別人敢指使三叔，施禹州哭喪著臉，覺得自己命不久矣。</br> 早知道就把枕頭底下藏著的紅棗子全部吃掉了，現在只能留給妹妹。</br> 想起紅棗子的味道，施禹州吸了吸口水，哎，希望妹妹能好好嘗棗子。</br> 施傅興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br> “去，去無名山接三嬸……”</br> 荷花村毗鄰的山沒有名字，大家都稱呼無名山，平日里村民愛去山上摘野果，但不敢走得太深，因為山林深處有猛獸。曾經就有一個村里的混混半夜喝醉酒上山，第二天被人發現時只剩下被咬的破爛的衣服。</br> 施傅興聽到鄔顏還在山上，立刻說了一句：“胡鬧！”</br> 施禹州縮了縮脖子，忍不住為漂亮的三嬸辯解：“三嬸是為了我們。”</br> 可惜施傅興沒有功夫再聽大侄子的話，留下一句老實待著，便匆匆出門。</br> 天色越來越暗。</br> 施傅興提著一盞油燈，山路崎嶇，腳下的山石又滑又難走，好幾次都差點兒摔倒。他不敢放慢步子，唯恐耽誤一會兒鄔顏就出了事情。</br> 舉目望去，昏暗的環境伸手不見五指，油燈只能照亮微弱的光，一邊走一邊喊：“鄔氏——”</br> “鄔氏——”</br> “鄔顏——”</br> “嘩啦。”</br> 寂靜的黑暗里突然響起奇怪的動靜，施傅興警惕地停下步子，他聽到了野獸的腳步聲。</br> “鄔顏？”</br> “嘩啦，嘩啦。”</br> 聲音越來越大，這下不用再懷疑自己的耳朵。</br> 細聽正是從直面的方向而來，施傅興渾身僵硬，黑暗中，因為營養不良發黃的臉色繃得緊。</br> 以至于他沒有深思，為什么野獸會跑到山前。</br> 鄔顏怕是……已經遭遇危險。</br> 這個認知讓人心情變得沉重，施傅興頭腦懵了片刻，人固有一死，施傅興對于死亡不害怕，但他不想死，因為縣學書館二層的藏書還有一半沒有看完。</br> 腳下用力準備逃跑，這時候，前面的“嘩啦”聲停頓了剎那，緊接著響起一個欣喜的聲音：“哎呀，是施三郎嗎？”</br> 施傅興一愣，想了半天才從記憶里找到這個聲音對應的人：“牛二？”</br> “是俺。”橘黃的油燈照出來人，是一個體格健壯的漢子，對方看到施傅興后明顯松了口氣，道，“三郎，你家媳婦崴到腳，就在前面不遠處，快點跟我走吧！”</br> 施傅興一聽，趕緊跟著對方過去。</br> 也是巧，牛二今天來山上打獵，不知不覺走的深了些，等他打完獵返回來，天都黑透了。</br> 正如此，在下山的路上碰到崴腳的鄔顏，鄔顏請求牛二將自己帶下山。</br> “這，這不好吧？”</br> “說的也是。”鄔顏蹙眉，她都快疼死了，這些古人還講究什么男女大防，“那還請下山通知我的家人一聲，讓他們來接我。”</br> 這個問題沒有什么難度，牛二滿口答應下來，之后便是半路遇到上山來找人的施傅興。</br> “鄔氏？”</br> 鄔顏坐在冰涼的石頭上，咬著牙揉開自己腳腕的淤血，疼的她又是吸氣又是委屈，突然聽到施傅興叫自己，眼淚沒忍住落了下來。</br> 委屈的。</br> “怎么這么不小心。”看到女人的眼淚，施傅興下意識皺眉，語氣依然是硬巴巴的，“上來。”</br> 他蹲下身。</br> 十八歲少年的肩膀已經有些寬闊，鄔顏從背后看著瘦削的人，眨眨眼貼了上去，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消散夜風的冷漠。</br> 緊張了一晚上的心情也漸漸放松。</br> “哎，三郎是個好男人啊。”牛二在旁邊看著說，“以前我以為讀書人都和老秀才似的，今天見了三郎，才知道這都是放屁！這人行不行啊，和讀不讀書沒有關系！”</br> 老秀才是村里的一個年過半百的秀才，學問不行但架子大，前幾年還把自己的老妻給休了，那老妻就是牛二的姑奶奶。</br> 施傅興蹙眉，他聽不得旁人說讀書不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br> 牛二撓撓頭：“嗨，管它黃金還是玉的，我老牛不懂這，但我看得出來，你施三郎是個對媳婦好的男人。”</br> 噗。</br> 鄔顏聽著兩人的話，想笑。</br> 施傅興沒再搭理牛二，總不能讓他說，自己不疼媳婦？</br> “謝謝夫君來找我。”鄔顏將下巴擱在肩膀上，輕輕道。</br> “你是我妻。”施傅興生硬地回答，然后提醒，“抓緊，我要走了。”</br> 點點頭，或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情從看見施傅興的那一刻變明朗，之前害怕野獸害怕黑暗，擔心會沒有人發現自己，這會兒什么也不需要想了——這是鄔顏原本的打算，直到下一秒站起來的瞬間，身下的人突然開始哆嗦。</br> 鄔顏立刻又緊張起來，連忙伸出胳膊環抱住人：“沒事吧？”</br> 她有這么重？</br> “沒，沒事。”話從咬著的牙縫鉆出來，施傅興每走一步都顫顫巍巍，他覺得背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山。</br> 到后面，連牛二都看出他的吃力，趁著油燈的光看到男人發白的臉色：“哎喲施三郎，你臉咋這么白呢！”</br> “呵，呵，我，沒事。”</br> 背上的鄔顏聞言皺了皺眉。</br> 就這樣顫顫巍巍，一炷香的時間，一行人終于看到了施家的門檻。</br> 鄔顏松了口氣，正想招手讓門口探望的小孩子叫人，突然天旋地轉，整個人狼狽跌倒在地上。</br> “施傅興！”</br> 少年人雙眼緊閉地躺在那兒，嘴唇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