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兩千年后,浙西北的發(fā)展開始逐步起來了,優(yōu)質(zhì)的生態(tài)資源,原始的自然環(huán)境,淳樸的人文風格都吸引著大量的外地游客進入這個原本略顯落后的山區(qū)。當時一批頭腦靈活,具有商業(yè)嗅覺的人開始弄起了農(nóng)家樂的生意,城里人進鄉(xiāng)下過周末逐漸開始成為一種時尚,新建的農(nóng)家樂也猶如雨后春筍般開始冒起。</br> 我們村位于浙西北的西北角,是一個四面環(huán)山一面環(huán)水的小山村,村子的歷史誰也說不上到底有多久,但是現(xiàn)在的這批居民大多來自一百年前祖先的遷移。</br> 村子算不上富庶,也算不得窮,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雖然人均田地少,但是因為面對著一望無盡的原始森林,這里的人們總未經(jīng)歷過饑荒。早些年,跟我這樣的孩子手拿最簡陋的魚竿都能在小溪里半天釣上兩碗小魚,如今這些清水溪魚已經(jīng)成了外地游客口中的美食,反倒成了平常人家的奢侈稀罕物。</br> 因為村里以前出過一個大地主,姓梁,所以我們村也叫梁家溝。以前村子里鮮有生人來往,村里也沒有什么工業(yè)基礎,因為深山老林子多,溪水干凈,山上怪石嶙峋,飛瀑掛壁的,又多深水潭子,所以風景真得算是不錯。</br> 村里第一個開始建農(nóng)家樂的是個外姓人,他家祖上并不是和我太祖父那一輩一起遷過來的,他是改革開放后從義烏挑著籮筐,做雞毛換糖生意才到了我們梁家溝。這位外姓姓郭,因為浙西北“郭”和“哥”的發(fā)音極為相似,所以村里人也就叫他貨郎哥。</br> 貨郎哥身材瘦小,皮膚黝黑,但是眼睛卻賊亮賊亮的,走到哪都掩蓋不住他眼里的那份商人特有的精明。他到我們村來,純粹是因為一樁婚事。</br> 那時候的整個浙江條件都普遍不好,貨郎哥年近三十也還未婚娶,為了糊口就開始了倒騰雞毛換糖的生意,挑個扁擔到處走街串巷。那一代的義烏人都十分肯吃苦,全國各地都留下了他們的腳印。</br> 貨郎哥進我們村的時候挑在肩膀上的并不是貨物,而是背著一具尸體,也是這具尸體讓他最終留在了梁家溝。</br> 兩家溝里有兩處深水潭子,都是在河里筑壩形成的壩下深水區(qū),因為最早的時候公路未通,山區(qū)的貨物要想運輸出去販賣只能走水路。當?shù)厝司驮诤永锩扛魩装倜字涡钏缓笾鸺壏潘屩衽乓来瓮ㄟ^,這些小水壩后在通了公路之后就開始逐漸失去了原來的作用,大多數(shù)都毀在后續(xù)的山洪沙石沖擊中,現(xiàn)在依舊可以起到蓄水作用的僅剩兩處。</br> 這兩處河壩在我們小時候那是禁區(qū),雖然壩下的魚多的能用臉盆直接舀,但是大人們從來不會讓我們靠近,因為河壩下曾經(jīng)死過一個人。</br> 1980年,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吹到這個浙西北的小山村,貨郎哥挑著籮筐裝著小玩意來到了兩家溝。當時他走到壩上的時候,壩下有一名青年正在用臉盆抓魚,這法子簡單高效,小時候我也會使。就是拿一破舊的蚊帳包著臉盆,在蚊帳的上方剪一個小洞,然后再往臉盆里放上一塊油餅,也就是油菜籽榨完油后剩下的殘渣,魚都會油餅的香味吸引,只要從小洞里鉆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br> 貨郎哥也是走累了,就在壩上放下扁擔歇歇,順便看著那人在河里抓魚,兩人還聊了會兒天。那人倒也熱情,說是等這盆魚下完就帶著貨郎哥進村,一會兒讓媳婦整點小魚給兩人下酒。</br> 使這個法子抓魚的最好是在淺水區(qū),但是大魚往往又只在壩下這種深水潭子里活動,所以需要人用手扶著臉盆潛到水底,然后用石頭圍住臉盆固定,不讓它被水流沖倒才行。因為壩下的水潭子光線不好,又多暗流和漩渦,所以,敢在這片壩下抓魚的人是極少的。但是這青年除外,他的水性在我們村算是一等一的,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他是我爸的小學同學,我爸小時候不小心落水,就是他救了我爸一命,他叫梁文才。</br> 梁文才自恃水性高明,前一秒還在跟貨郎哥說笑,下一秒就拿著臉盆一個猛子扎進了水潭。坐在岸邊的貨郎哥抽著煙,只聽見輕輕的一陣子“咕嚕”聲,接著他便看見壩下的水潭子里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紅色,一縷縷紅色的還正在不停往上冒。</br> 因為這是個老壩,都已經(jīng)幾十年沒人修了,前陣子的山洪沖擊了水壩時,雖然沒有沖倒,卻讓筑壩的幾塊大石隱隱已經(jīng)有了松動。人要倒霉,橫豎神仙都攔不住,梁文才剛下水,一塊巨石就從壩體上滾落了下來,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雖然水有一定的浮力,可是那塊巨石有幾百斤,這個重量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的后腦勺當場開花。</br> 貨郎哥把浮出水面的梁文才弄上岸的時候,他已經(jīng)沒了呼吸。聽我爸說,梁文才當時后腦勺上被砸出的洞有雞蛋大小,白花花的腦漿都在往外溢,貨郎哥用自己衣服包著梁文才的頭給急忙背進了村子。</br> 這梁文才是家中獨子,幼年喪父,是老母親把他拉扯大的,那年春天才娶的媳婦。媳婦懷孕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他是想弄點小魚給媳婦燉湯補補身子,不想自己卻把命給搭了進去。</br> 梁家才娶的媳婦,已經(jīng)是傾其家底,如今家中的主心骨出了意外,真是連個下葬的棺材本都沒了,那個年代大家都很窮。這貨郎哥見那懷孕的婦人哭的可憐,便把自己做生意的小本錢拿出來替梁文才置辦了棺木下了葬,后來他也就留在了梁家溝,娶了那梁文才的遺孀做了老婆。</br> 為了照顧孤兒寡母,他放棄了自己的貨郎生意,改行專門倒騰山貨。見過的世面多,腦子又精明,到了這會兒他看見城里人開始喜歡鄉(xiāng)下的空氣,便著手準備弄個農(nóng)家樂,這也是梁家溝里的第一處農(nóng)家樂。</br> 貨郎哥選那農(nóng)家樂的地址還是很有爭議的,他選的地兒就是當年梁文才落水的那壩邊一塊荒地,那地方是梁家的自留地,也是他們梁家的一塊祖?zhèn)髡亍D堑胤介_個農(nóng)家樂倒是再也合適不過,靠山臨水,過橋就是公路,十分方便,環(huán)境也相當有賣相,但偏偏那地方是梁文才當初出事的地兒,所以他媳婦不怎么同意。</br> 這梁文才是個不信邪的人,早些年他還往外面倒騰過老墳磚,膽子也大得很,從來不就不信這世上有鬼。再說他對梁文才的家人不薄,這些年梁文才留下的那個家全靠他一個外姓人給置辦的紅紅火火,就算有鬼,也總不至于恩將仇報了。他認準了有商機的事兒,那就是要干的,給商人看到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們就敢鋌而走險,何況不過就是建一農(nóng)家樂。</br> 貨郎哥力排家人的阻力,很快就請人給他設計了農(nóng)家樂的樣式,然后便開始往回拉磚頭拉水泥拉鋼筋,他準備是要大干一番,把旅游經(jīng)濟的春風也帶到咱梁家溝,讓這風吹醒那些只會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們。</br> 農(nóng)家樂的樣式是四層的,一樓是酒家,二樓往上到頂都是客房,沒有挑動土日子,也沒有請人看過大門朝向,說干就干,隨后的第三天,就開始出了事。</br> 當時替貨郎哥家拉磚頭的是我一個堂房表叔,他有一輛拖拉機,十幾年的駕齡從未出過事故。從縣城磚窯場里拉了一車子紅磚往回趕,我們那的山路窄,急彎也很多,視線并不是很好,也就他們那些有經(jīng)驗的老司機才敢在晚上跑。因為我那表叔的拖拉機完全就是個三無貨,白天交警抓得兇,他只能在夜里偷偷跑。</br> 過彎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前頭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一個急剎趕緊踩下,可是已經(jīng)晚了。因為超載加上車倆老化,剎車完全失靈。“咣”得一聲碰撞過后,一車子磚頭有一半埋住了那個騎車人,他當場就沒了小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