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長,貨郎哥在睡了兩個(gè)踏實(shí)覺后,又覺得晚上哪里不對勁了。那日夢中驚醒,窗外月光把外面照的跟白晝似得,有一白衣男子正立在窗戶外用單手敲打著玻璃。</br> “咚咚咚”那聲音響得真切,敲在玻璃上卻猶如擊在貨郎哥的心頭坎間。翻過身去不想理睬,卻被那打擊聲吵的心神崩潰,貨郎哥原本不信邪,這下是活見鬼。不過這人膽子倒也很大,被吵的不能入睡之后索性跑到窗邊與那人說道:“我與你遠(yuǎn)無仇,近無怨,何苦死死糾纏,你要是有什么心愿我能幫得了的,說出來便是。金銀元寶,侍女童仆,我都可一并送于你。”</br> 窗外那男子并不作答,只是繼續(xù)敲打著他家的玻璃,貨郎哥也急了眼,抄起一把柴刀就要出去找那人拼命,不料那門卻也死活都拉不開,硬像是外面被人上了鎖。其實(shí)他不知,那是查文斌設(shè)得一道禁忌,此番起床對質(zhì)的也非貨郎哥本人,而是他的魂魄出竅罷了。</br> 人入睡,魂是會偶爾出去游蕩的,某些日子里經(jīng)常有人會發(fā)現(xiàn)自己到過某地,但卻又想不出是何時(shí),多半就是自己的魂魄趁著你睡覺的時(shí)候出去溜達(dá),回來的時(shí)候還尚有一絲記憶帶入了本體沒有忘卻。</br> 那白衣男子敲擊了半會兒之后,嘴巴咿呀咿呀的張著,貨郎哥也聽不明白他到底在說啥。只見那男子單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只一擰,就把腦袋給擰了下來,單手托于掌心。那人頭不但繼續(xù)張嘴,而且眼里還有兩行淚不停得往外汩。</br> 貨郎哥瞬間就從夢中驚醒了過來,他瞧見自己的手掌上真的還捏著一把柴刀,這才明白自己方才看見的不是夢,而是真有那么一回事,自己是被個(gè)鬼給盯上了。看著自己身旁婆娘的鼾聲正響,他是再也不能睡了,只盼著天能早一點(diǎn)亮。</br> 一大早的,貨郎哥兩眼通紅的提著煙酒來到了我家,死活拖著阿爸要去找那查文斌,他是一刻鐘也呆不下去了,如此這般,不被那鬼給弄死,自己也得活活累死</br> 查家大門依舊緊閉,這回小喇嘛沒有阻攔,沒過一會兒查文斌就被卓雄扶著走出了門。看他那臉色不大好,阿爸也沒好意思打擾,但查文斌卻主動對貨郎哥開口說道:“你就是那要找我的人吧。”</br> 貨郎哥原先也見過查文斌,以為大小不過是個(gè)跳大神的角色,那會兒的查文斌可不是現(xiàn)在這般光景,一派正義的模樣。</br> 見他有些遲疑,查文斌苦笑道:“昨晚那人是不是又去你來了,而且還鬧騰了一宿?”</br> 貨郎哥聽聞這般,心嘆查文斌果真料事如神,也顧不上客氣了,直言讓先生能否救他這一關(guān)。</br> 查文斌先是把兩人給請進(jìn)了屋子,又差卓雄進(jìn)廚房盛了一碗黑乎乎的湯來。把那湯碗放在貨郎哥的面前說道:“今年你本流年不利,命帶七殺,犯殺運(yùn),天克地沖,主兇。若是小心行事,多求福祉,以做善事渡劫難還能僥幸平安。但是你卻強(qiáng)行動土建房在前,破風(fēng)水去青龍出水局再后,這般厄運(yùn)想不來也是不可能的了。”</br> 貨郎哥見查文斌說的如此嚴(yán)重,心中不免開始起了嘀咕,心道:你這道士該不會是故意嚇我想多討要些錢財(cái)吧。</br> 查文斌何等人也,一眼便看穿了這個(gè)市井商人的心思,朝著我阿爸說道:“老夏啊,你且先帶他回去,那符還能在一天,他就能暫且平安一天,若是哪晚符被破了,我自然會去。現(xiàn)在去了,也是于事無補(bǔ),動了人家墳頭,怎么得也該讓人先出口怨氣,要不就這般去化解,收人容易,圓風(fēng)水局難。”</br> 他說這話有一半是真的,還有一半則是存心想讓這位犯錯(cuò)卻不知悔改的貨郎哥再多吃些苦頭,挖人祖墳是他們這一行最為忌諱的。況且這個(gè)大墳包的主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反倒是成全了一方百姓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于情于理他只能勸不能收。</br> 查文斌下了逐客令,阿爸也只好領(lǐng)著貨郎哥準(zhǔn)備起身,卻見貨郎哥面前那碗黑色湯水還沒動過。他知道,查文斌不會輕易給人弄這玩意,便勸貨郎哥把東西喝了再走。</br> 貨郎哥不知那是何物,又見自己沒得到個(gè)好臉色,只好繞著彎子說道:“我不渴,早上出門家里喝飽了出來的。”</br> 查文斌也不說什么,只送他們到了門口問了一句:“你今天可有覺得心尖位置隱隱有些作痛?”</br> 貨郎哥這心尖還真確如他所說,今日也不知怎地,每隔十分鐘左右就要痛那么一下,就像有人再拿竹簽扎,痛的那一下能讓人喘不過氣,不過也就那么一兩秒,過去又就都沒事了。</br> 他對這個(gè)道士再一次刮目相看,說道:“的確是有些痛,怎么,你還懂醫(yī)?”</br> 查文斌笑笑道:“七日之后,你的肝部也會有同樣的痛感,再七日是脾部,再七日是肺部,再七日是腎部。三十五天過后,所有痛感都會消失,但又過七日你的頭會開始痛,最后再行七日,你就可以讓家里人為你準(zhǔn)備后事了。”</br> 這席話,從查文斌的嘴里說出來,阿爸知道絕非是在開玩笑。不光阿爸,就連扎褐和卓雄也都詫異了,就更加別提當(dāng)事人貨郎哥了。</br> 貨郎哥剛想開口,查文斌已經(jīng)打斷了他的話:“那碗湯用的是子夜露水所煮,我本畫了一道符在里面,湯必須要在七分熱的時(shí)候喝,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點(diǎn),你再回去喝也是于事無補(bǔ)了。”</br> 貨郎哥終于知道自己犯了大錯(cuò),連忙就要跪下磕頭,想請查文斌再賜一符。膝蓋還沒落地,扎褐的雙手已經(jīng)先行托著了他的身子道:“唉唉唉,你這人才聽了這么一句就站不穩(wěn)了,我看是挨不過七七四十九天了,等下叫人抬你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br> 這番戲弄是讓貨郎哥又氣又羞,自知理虧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臉上是白一陣黑一陣的,還是阿爸打了個(gè)圓場道:“查先生能再給一碗么?”</br> 查文斌搖頭道:“七魄定魂湯要連續(xù)收集七日夜晚的露水煎熬,符上七魄,每日一筆,七天才能成一符,東西雖然也簡單,就是頗有些麻煩,只能讓他多受七天的罪。”</br> 人若是要走了,身體一定會有先兆,魂飛方才魄散,魄動魂定有感覺。這貨郎哥的印堂發(fā)黑,七魄不穩(wěn),兇星已然入宮。由七魄心位攻入,貫徹全身之時(shí)就是命歸黃泉之日,大難臨頭依舊不知悔改,真是拿自己的小命在算計(jì)。</br> 阿爸帶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貨郎哥回了村,這人都說自己不怕死,但真有那么一天告訴你還剩下幾天壽命的時(shí)候,誰還能真能承受得住?</br> 這般煎熬的日子又過了三日,每晚那人都在窗外敲打,貨郎哥游走在精神崩潰的邊緣,白天聽到窗外的風(fēng)聲都嚇得不敢動彈。</br> 我們村里人也還比較講究,知道是這般事情后也都去探望,最終大家商量出了個(gè)結(jié)果:晚上派幾個(gè)正直當(dāng)年的年輕人守在貨郎哥的家中,一是增加人氣,二也是為了給他壯膽。隨后的三天里,敲窗的聲音沒有再出現(xiàn),但貨郎哥只覺得心頭那針扎的痛每次間隔時(shí)間越來越短。</br> 一直到第七日的傍晚,來陪護(hù)的幾個(gè)年輕人都被招呼了去吃飯,貨郎哥沒什么胃口就在院子里靠在躺椅上發(fā)呆。</br> 忽然間,原本彩霞映天的好天氣就來了個(gè)烏云翻滾,黑壓壓的大片烏云頃刻間就把全村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那云層低的就挨著山尖,一股讓人說不出的壓抑感鋪天蓋地。</br> 接著就是電閃雷鳴,銀龍般的閃電互相交錯(cuò),那雷聲響得能震動屋頂?shù)耐咂O奶炖镱^,山區(qū)本就多雷暴,但這般駭人的景象倒還是頭一遭。</br> 查文斌走出院子看著頭頂那大片的黑,低聲對卓雄說道:“西邊屋子外頭我加了一個(gè)鈴鐺,要是鈴鐺響了,你就進(jìn)去添點(diǎn)香油,今晚那群野鬼怕是要好好鬧騰了,你跟扎褐看著點(diǎn)。”</br> 說完,他拿著乾坤袋,斜背著七星劍,只帶了一把油布傘就慢慢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