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子里頭一下子似有千萬個綠豆般閃亮的鬼火瑩瑩竄起,它們互相纏繞,互相游動,飄忽間整個十八彎成了綠色的海洋。</br> 小個的鬼火們迅速集結朝著一個方向靠攏,繼而又開始圍轉成圈圈,它們繞著查文斌的四周飛速的轉動著,漸漸的,盡然活活的把一個人就給包了起來。不斷的還有其它的鬼火們從四面八方涌來,一個巨大的綠色“蠶繭”在十八彎的板栗樹下結成了。</br> 被圍在里頭的查文斌只覺得有千萬只的螞蟻在自己的周邊爬行者,撕咬著。單個鬼火帶來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種民間認為是閻王出現小鬼開道用的“貴燈籠”其實就是磷化物,有著極低的燃點。若是數量足夠多的磷火互相碰撞集結并最終燃燒的話,其威力足以可以讓活人瞬間焚化。</br> 查文斌知道這些鬼火們是那幾個黑影搞的鬼,如果這一道五雷劈下來,圍著自己的磷火們便會緊跟著引燃繼而產生劇烈的爆炸。這是一個玉石俱焚的結果,但是道家五雷咒又豈是想召便召,想退就退的!</br> 道士做法講究的是以自己的精血去調動自然界的力量為自己所用,熟知陰陽五行的他們可以用陣法、符咒、經文以及法器作為調動自然力的媒介,而自己本身則充當著一個引導者的作用。一旦自然力被引入卻又不能得到釋放,那么這種力量便會反噬作法者本身。一些道士在做法失敗后都往往會口吐鮮血,甚至昏闕和死亡,這些都是反噬之力帶來的負面結果。</br> 查文斌能夠承受的雷電之力已經到了極限,虎口位置隱隱已經有了些許裂紋,這是強大的雷電在尋找突破口。被圍在磷火之中的他根本看不清方位,破與不破皆在一瞬間,無奈之下只好調轉劍身,猛地插入腳下大地,遠方那個集結了好久的炸雷永遠“轟隆”一聲,震得四鄉八村的屋頂瓦片“嘩啦”作響。</br> 道家最為講究的就是萬物相克,一直以來他們憑借著對自然的熟知,巧妙的利用陰陽五行攻魔克邪,卻不曾想過邪也會用這種方法來化解道士的法。</br> 那些繞著查文斌的鬼火們又自行散去,幾個黑影飄飄的把查文斌圍在中間。查文斌行走陰陽兩道已有數十年,斗過的法也不下百次,如今還是頭一次自己做法被破,破得可謂是無懈可擊。</br> 這是一次慘敗,查文斌只能苦笑,五雷咒自出自昆侖便是正一教派的法門,驚天地泣鬼神,符到雷到,無往不勝。</br> 那幾個黑影在濃霧中慢慢自行消去,林子里頭還隱隱有發出“哈哈”的笑聲,那笑聲是取笑,符被破了,便是對道士的恥辱。</br> 一種無比的挫敗感讓這位飽盡挫折的道士半跪在地上,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任憑這些雨點劈打著自己的臉龐。一直以來,他都很自負,與天斗與鬼斗與神斗,一柄七星劍,一枚天師大印,何等的威風。斗掉了妻兒老小,斗掉了朋友兄弟,也斗掉了自己的大半輩子。</br> 整個梁家溝現在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出去尋找查文斌的人一直都沒有回來。村里的人陸續都到了貨郎哥家里,畢竟這是村里的事兒,挨家挨戶至少得派一個代表。因為阿爸是派去送信的人,所以在下雨前我已經到了貨郎哥的家中。</br> 他家也是一樁二層小樓,貨郎哥那會兒還沒斷氣兒,但是粗壯的喘氣聲在門外都能聽的分明。村里的人交頭接耳,一個個都是搖著腦袋。</br> “我看是不行了。”“怕熬不過今晚。”“這么大的雨,明天的后事不好辦啊。”</br> 所有的人都認定這個外來的男人今晚將會走完最后一程,他家中的孩子女人也哭作了一團,有的人已經開始聯系熟悉的喪葬店,通知明天這里可能會有需要的東西。</br> 我隨阿媽擠在人堆里,從人群中努力的扎進了半個腦袋。貨郎哥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都是些人圍著他,嘈雜的聲音充斥著耳朵,有出主意的,有安慰的,聽的更多則是貨郎哥因為動土而招致的這段災禍。</br> 人們興奮的吐著唾沫星子,我覺得有些不舒服,也說不出這種不舒服是從哪里來的。每次村中有人要過世,我都有這種感覺,如果哪一晚我莫名其妙的覺得煩躁和不安,那么第二天村中都會傳來奔喪的通告。那種不安和煩躁很難用語言形容,它和普通的煩躁不一樣,是那種讓人覺得惡心和壓抑的煩躁,曾經有一陣子那種感覺離我遠去,可是這些年,這種不好的感覺又開始逐漸明顯起來。</br> 我跟阿媽打了一個招呼便獨自來到了門外,這里透風會讓我覺得稍稍舒服一點。門口有一把竹制椅子,坐上去會“吱嘎”作響,我靠在這把椅子上看著門外的風雨,眼皮子便開始上下打架起來,我很想睡覺。</br> 一個驚天的炸雷的突然響起,迷糊中的我也突然驚醒,一睜開眼,我發現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了。我有點害怕,便跑進屋子里頭去找我阿媽,可是屋子里頭也空蕩蕩的,唯獨一口漆黑的大棺材孤零零的躺在堂屋里頭。</br> 當時我還在想難道是貨郎哥已經走了,可是人呢?為什么都沒有人了?我到處找,可是依舊沒有人,如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這一覺過后消失了,我又重新跑到了門外,扯著嗓子對著狂風大雨呼喊著我阿媽,我喊道:“媽、媽,你在哪!”</br> 喊了好久,沒有人回應,雨太大我出不去,屋子里頭又有棺材,我不敢進去,我只能在屋檐下面蜷縮著。忽然間,我聽到屋外有響起了嗩吶聲,接著還有“咣咣”得敲鑼聲,我睜開眼睛,外面有幾個黑乎乎的影子開始慢慢向這里移動,他們的嘴里念著又長又慢的經文,那聲音好像是唱戲的,有旋律也有調子,但我根本聽不懂。</br> 那些人好似穿著厚厚的黑衣服,從頭包住腳,也看不清長什么樣子。領頭的人手中還拿著一根桿子,桿子上頭飄著一張黑色紙做的小旗子,我當時還納悶,這么大的雨,為什么他那小旗子沒有打濕呢。</br> 那些人快要走進屋子之前對我看了一眼,我嚇得轉把頭一低深深埋進了自己的雙腿,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開始在我腦海里蔓延,這種恐懼感超過以往任何一次我見到臟東西。又過了一會兒,我偷偷把頭微微抬了起來,看到那些黑衣人們吟誦著經文已經開始往外走。黑暗中,一個響雷炸起,“嘩啦”一道閃電劈過了大半個天空,也照亮了大半個村子。</br> 趁著這道光,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那些黑衣人的肩頭扛著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慢慢消失在了遠方。而棺材的頂端還坐著一個少年,他還跟我搖了搖手,似乎是在告別。我覺得那個少年的模樣很是熟悉,但我缺想不起來他是誰,那個少年的模樣一直在我腦海里盤旋著,盤旋著。。。。。。</br> 突然間我就明白了過來,那個少年不就是我自己嘛!</br> 我“啊!”得一聲尖叫,接著“咣”得一聲,我坐的椅子往后倒去,然后我便醒了。周圍的人帶著笑看著我:“這孩子睡著了。”“小憶啊,昨晚是不是做賊去了啊。”“老夏家的兒子。”</br> 我揉著自己的后腦勺,那地方已經起了一個很大的包,剛才是一個夢嗎?我趕緊轉身進去找阿媽,并要求她跟我一起先回家,我一分鐘都不想繼續呆在這里了,這里讓我覺得非常的不安和焦躁。</br> 但是阿媽說外面雨太大,她也要等阿爸回來,還讓我別瞎吵吵。我沒辦法,只好繼續回到原來坐的那張椅子上,但是才坐下,我的眼皮又開始不聽話了。我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睡,不可以睡,但是心中就像有魔似得讓我又閉上了眼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