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目山位于浙皖兩省交界處,其縱深三十幾公里都是原始森林無人區,其主峰點睛山更是一座看得見卻摸不著的神秘山峰。三十年前,一支由五人組成的地質勘探小分隊聲稱在點睛山上發現了高質量的銻礦,半個月后失去聯系。大批軍人開始進駐點睛山并又與五日后緊急撤離,只留下一段在村民口中傳了幾十年也未解開的秘密。</br> 在這座山的半山腰,我見到了那個被遺棄的營地,已經坍臺了的帳篷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軍綠色,滿是枯枝落葉,只留下了幾個小角才能讓人辨認。營地的周圍還散落著一些鉆探設備,一臺柴油機已經銹跡板板,幾個寫著某某部隊番號的油桶也被散落的滾石給掀翻在地。說不出的荒涼,說不出的寂靜。</br> 點景山是呈金字塔形的,營地位于山中央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那幾個黑影人抬著棺材在營地附近停留了一小會兒,他們把四周都環顧了一遍之后,又繼續往山上走,而我就是在這里看見了查文斌。</br> 一堆枯樹葉的下方有一個草窩子,查文斌就趴在那個草窩子里,我是坐在棺材上的,因此視線也是最高的。我看見草叢里有一個黑乎乎的腦袋,頭頂上還沾著不少雜草和樹葉,而那個草窩子的前方立著一面黑色紙的小旗子,后來我才知道這旗子便是“隱身符”。所謂的隱身只是對臟東西而言,這種用黑色水牛尾巴上的鬃毛混合百年柳樹的樹皮制成的紙張能夠掩蓋住活人的氣息。臟東西們有很高的警惕,但終究是沒能發現藏的很好的查文斌。</br> 點睛山海拔將近一千米,陡峭的厲害,植被茂密,根本無路可言。從山腳看點睛山的雨勢是整個梁家溝地區最猛烈的,但是真上了半山腰才發現,此處滴雨未下,連路邊的樹木枝葉上都未曾沾了半點雨水,真是奇怪的很。</br> 那時候起我的意識又開始逐漸模糊起來,殊不知那時候的真正的我已經躺在了醫院里,而外婆已經幫我取出了體內的“羊毛痧”,那段夢一般的記憶就此打住,而我的最后一個畫面是被那群人抬著前往更深更高的林子里。</br> 一天后,一直昏迷沉睡的貨郎哥突然醒了過來,然后大聲呼叫著自家媳婦,說是肚子餓。家里人喜出望外,這人終于是好了起來。貨郎哥起床后還走動了一下,埋怨怎么下起了這么大的雨,那天傍晚他點名想吃雞,而且要吃公雞,還得是清燉的。</br> 那晚他吃了整整三碗米飯,還喝了點酒,但是那只特地為他殺的雞,他卻只唯獨吃掉了雞頭。約莫一個小時后,貨郎哥說自己很困,想去休息。他媳婦以為真的是神仙下凡救了他家男人,特地拿了香紙在門口祭拜,那香飄乎乎的到了一人多高的位置就開始向四周散開,煙子不是向上散,而是平著散的。</br> 等他媳婦再進門的時候,瞧見地上有一張紙跌落,這是查文斌那一日所畫的“替命符”,本來這符是貼在貨郎哥的房門上的。他媳婦還以為是風太大給吹落的,本想著叫貨郎哥起來重新給貼上去,不料貨郎哥這一睡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br> 香飄七寸,魂入七尺!</br> 一紙“替命符”終究還是沒能熬過三天,貨郎哥就是這般做了一個飽死鬼,從他開始啃雞頭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br> 雨水太大,貨郎哥連發喪都發不出去,他家的地勢不算矮,但門前道路已被洪水完全淹沒,只剩下他媳婦跟孩子兩人守著逐漸冰涼的尸體,嚎啕大哭被那呼啦啦的風雨聲逐漸掩蓋在了梁家溝的上空。</br> 不是其他人不肯去幫忙,而是壓根沒辦法幫忙,河里的水分分鐘都在往上漲,要不是及時疏散了一批低洼地帶的人,梁家溝怕是要橫尸遍野了。我們家因為地勢高,一下就接濟了十來人,都說里頭的水庫大壩不能給沖毀了,那要是被破了,梁家溝就得去掉一半。</br> 最終是有人終于看不下去了,運了一口大黑棺材,趁著雨勢較小的瞬間把棺材當船使給送到了貨郎哥的家中。幾個年長的人簡單的為他換上衣服,就這樣入了棺,按照規矩和習俗,他家中是要發喪三日,當天就該建墳,眼下這一切都只能作罷,只盼望能早點放晴好早點入土為安。</br> 剩下的好些事情,我都已經記不得了,那段記憶對于我來說是丟失的,后來根據河圖的整理,我盡量把那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盡數還原。</br> 貨郎哥歸天的當日,查家也發生了異變。卓雄和扎褐兩人尚在養傷,查文斌把那天師道寶的掌門大印留在家中鎮住了那群野鬼,河圖還顯稚嫩只能蹲在門口盼師傅早點回來。</br> 查家的祖墳山上有一座特別的墳,這墳前面立著一座小亭子,亭子里頭掛著一枚銅鈴。這枚銅鈴能夠無風自鳴,是大山從那個假道士手中拿來的,這鈴鐺里頭據說扣了大山的一絲魂魄,所以才能讓大山肉身不腐,呼吸常在。墳里頭埋著的是個衣冠冢,查文斌想以此告訴那些陰差們此人已死,不要再來糾纏,以圖躲過天劫。</br> 那一日,查家所在的五里鋪也是烏云密布,只見打雷不見下雨。有人匆匆來查家送信,說是他師傅家的祖墳山正在冒著濃煙,怕是雷電劈到了山上的板栗林子,引了山火起來。河圖心要是師傅祖墳山被燒了那還了得,他便打算一人先上山看看情況。</br> 才到山腳就看見林中火光大盛,那板栗樹本就是汁少的樹種,一點就著,要不了多久就能燒到上面的墳山處。眼瞅著不遠處大雨傾盆,而自家這邊山火熊熊,加上那大風一吹,火勢甚是兇猛。河圖一急,就折回去準備找人滅火,等村里人七七八八的拿著家伙準備上山時,這憋了足有半天的大雨傾盆而下。</br> 雨下的不長,半個時辰就結束了,但這雨足矣滅了那山火。雨停后,河圖打算上山查看情況,想等師傅回來的時候有個交代,便獨自一人摸上了山。</br> 這片板栗林子我小時候也去過,這里的樹都很老,所以結的果子也很少。村里人不稀罕去弄這點果子,所以基本就都是我們這樣的娃娃們秋后去撿那被霜打過掉下樹的栗子,用石頭砸開外面的刺球,里面的肉鮮甜無比。</br> 板栗樹好落葉,地上的葉子厚厚的不知鋪了多少米,這把山火是連樹帶葉子燒得一干二凈,只留下一片焦土混合著雨水,讓人都無法下腳落地。河圖是個孝子,他得上山瞧瞧祖師爺的墳有沒有被破壞,這一上山他就沒下來了。</br> 卓雄和扎褐兩人在家中等了半天也不見河圖人影,便出門來尋,那祖墳山離查家不遠,卓雄也不止上去過一次兩次了,熟的很。兩人怕山路雨滑,莫不是河圖摔了,便換了長筒膠鞋上山去找,四處都尋便了也不見河圖的人影,倒是卓雄看見了讓自己不能接受的一幕:大山墳前頭的那個亭子已經碎成了一地,想必是被那雷給劈中了,好在其它地方倒未受損。</br> 扎褐也聽說過這墳里人的往事,給念了一段經文之后準備拽著卓雄下山,因為天馬上就要黑了,這山面積不大,河圖在不在山上一眼便可發現。</br> 卓雄在那堆被劈爛的亭子廢墟里扒拉了一陣子道:“有點不對勁,這里少了一樣東西。”</br> “少了什么?”</br> 卓雄半蹲在地上,手里死死捏著那亭子上的一片碎瓦道:“一個鈴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