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一縷光,白色,刺鼻的藥味讓查文斌皺了眉頭,吸氣,胸部會傳來時有時無的陣痛。</br> 這已經是入院的第三個月了,今天可以回家修養了。</br> 三個月前,省城博物館迎來了一批外賓,冷怡然是這次活動的接待,負責講解博物館里的藏品。本來是有場晚宴要她參加的,但是對于應酬,她向來不感興趣。</br> 博物館的地下一樓有一間很大的倉庫,倉庫里堆放的都是一些剛被送來的文物,有些需要鑒定,有些需要清理,有些則等待修復。</br> 這種活是個細活,一件藏品從出土到參展往往需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倉庫的邊上有一間辦公室,過去是冷老的。干這門手藝,通常需要加班,冷老就在這間小辦公室里搭了個單人床,現在冷怡然就住在這兒。</br> 她的手上有一件新工作,在浙西北的大山里有幾個古墓被盜,考古隊進行了一次搶救性發掘。不知是何種原因,那些盜墓賊一個也沒能走出古墓,全都悶死在了墓中。</br> 這件事,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關注,出土的文物里頭有一口描著鳳凰的棺材,保存的相當完好,抬起時可以聽到棺材里頭有水聲。當局判斷,這很有可能是我省首次發現濕尸,從年代看,至少有一千年的歷史,這口棺材昨天就被送到了博物館的地下室。而冷怡然的工作就是要用儀器掃描出棺內可能存在的尸體和陪葬品。</br> 七八月的天氣,博物館的地下室卻異常陰冷,淡白色的燈光微微跳動。冷怡然特地回去批了一件薄外套,棺材已經被放在儀器的傳輸帶上,現代科技要做到最大程度的保護文物。</br> 按下按鈕,機器開動,傳送帶緩緩的把棺材送入儀器。隔著玻璃的這一頭是分析室,冷怡然緊盯著電腦的屏幕,X光機成像可以清晰的把棺材里面的東西傳到電腦上。</br> 屏幕上,一具尸體的圖像清晰可辨,計算機在第一時間分析了身高和輪廓,是一位身高在160左右的女性,尸體保存的相當完好。她面部朝上四肢平放,棺材里似乎沒什么陪葬品。</br> 敲下回車鍵,這份圖像將會被打印出來,她只需要把報告放在所長的桌子上今天的工作就可以結束了。</br> “滴……”打印機傳來了一陣嘈雜,冷怡然過去一瞧,喲,是卡紙了。</br> “這老爺貨總死機,也不知道換一臺新的?!币贿呧止?,她一邊掏著那張卡住的紙張。</br> 紙張緩緩的被打印了出來,因為紙張剛被卡過,所以有些褶皺。她心想道:新來的所長可不像父親那么好說話,還是再重新打一張吧。</br> “好了,搞定!”拿著新的那張圖,冷怡然拿起筆準備簽上自己的大名。</br> “筆呢?”她自言自語道,看著亂糟糟的桌子一通翻,原來是被剛才那張廢紙給蓋住了。</br> 拿起那張有褶皺的報告,冷怡然準備把它當做廢紙處理掉,準備搓揉的時候腦子里突然閃過了一個畫面,好像哪里有些不對勁。</br> 她抓起那張后出的大印報告一看,果然,第一張紙雖然有褶皺但是卻絲毫沒影響到成像畫面,畫面上的那具尸體是平躺著,雙手交叉放在腹部。</br> 而第二張紙,也就是剛出的那一張拿出來一比對,尸體還是平躺著的,但是雙手卻放在了身體兩側!</br> 前后相差不過兩分鐘,手的位置發生了變化!冷怡然可以保證,這兩分鐘內,那口棺材就在X光機里頭沒有發生任何移動。</br> “啪”,電燈忽閃了一下后熄滅了。冷怡然慌忙在桌子搜索著,找到手電,打開,朝著出口快步走去,她覺得今天送來的棺材肯定有問題。</br> 檢測室的門是磨砂的玻璃做的,手電筒的燈光掃過,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玻璃外面。</br> 這么晚,應該沒有人了,冷怡然緊緊拿著手電,往后退了幾步。</br> “轟”得一聲,玻璃門爆裂了,地下室傳來一聲尖叫……</br> 第二天,人們發現了昏迷在檢測室的她,被送到醫院后醫生也束手無策。</br> 她和查文斌相隔了一天,住進了同一家醫院,都處于昏迷中。</br> 一個星期后,查文斌醒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也醒了。m.</br> 這一個星期,冷怡然也做了個夢,一個好長的夢。</br> 她夢到,一個身著古代衣服的女子從玻璃后面竄了出來,她的指甲如同匕首一般鋒利,直直朝著自己的脖子伸出。與此同時,一道青光從身邊閃過,她感覺身體已經不由自己</br> 掌控了,輕飄飄的往后一挪,恰好躲過了這一劫。</br> 她被人輕輕的放在了地上,一分鐘徹底失去了記憶,但是在那一分鐘內,她聽到了這樣一段對話:</br> “她必須死!”</br> “玲瓏,這是他的選擇,與她無關?!?lt;/br> “我不管,只要這個女人死了,他就能活!”</br> “他不肯接受!”</br> “你讓開!”</br> 接著,她看到那個女子被一位身著青衣的男人輕輕拍了一掌,然后就什么都記不得了。</br> 這個青衣的人,好面熟,冷怡然曾經不止一次的在夢中見過這個人,每次見到的都是他的背影,和查文斌很像。</br> 曾經,她還一度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太在意那個男人了,以至于在夢中見到的都是他的背影。但是這幾天,她一直在反復回想著自己失去記憶前聽到和看到的畫面,那個女人為什么要自己死?為什么自己死了,他就能活?他是誰?是查文斌嘛?他傷的好重……</br> 冷怡然醒了就可以下地活動,她本就沒有受傷,查文斌在她上面那一層樓住院。超子卓雄和大山輪流照顧,雖然醒了,但這場變故著實讓他傷的不輕,肺部被肋骨貫穿等于去了大半條命,內傷,這是無法在短時間內愈合的。</br> 冷怡然時常回去,在窗邊,看著那個被各種儀器包裹的男人,有些心痛,有些難受。</br> 她出院了,那口棺材起火了,連同那臺儀器一起燒的一干二凈。這對于博物館來說是重大的安全事故,文物屬于國家資產,冷怡然作為當時唯一的在場者,她必須負責。回去后,等待她的是一紙辭退信。</br> 三個月后,查文斌出院了,他一下子放佛蒼老了十歲,兩鬢有了白發。</br> 回家之后,先是開了香堂,把天正一脈歷代掌門的牌位全都放了起來,又招呼了河圖過去。</br> 沒有交代任何理由,童河圖被逐出了師門,他的印鑒,法器,道袍,但凡一切和道士有關的東西都被統統沒收。</br> 查文斌要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立下了毒誓:從此以后不做道士!</br> 公元2014年,這一天,是清明,我和河圖又相見了。他說,小憶,還記得小時候他那么喜歡你,真可惜,不然你就可能是我師兄了。</br> 我說,也沒什么可惜的,我始終記得他救過我,還有我小姨的命。</br> 我問,河圖,你能理解他這么做嗎?</br> 他說,能。因為道士都會和神鬼打交道,天機泄露的太多,終究是沒什么好下場的。所以現在他只幫人看看風水,算命這種活兒給再多的錢他也是不會接的。現在他這類人已經不叫做道士了,風水大師,或者是某某高級顧問。</br> 外公的募基是河圖看的,隔著不遠,對面那座山包就是七里鋪,那是查文斌所在的村子。</br> 他說:“走吧,帶你去看看他吧。”</br> “好,我去買點香紙?!?lt;/br> 山不高,小時候我也爬過,還是那片板栗林,那些老墳包上小時候我和河圖還經常去摘覆盆子吃,那玩意最喜歡長在墳上。</br> “好像有人啊。”我看到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似乎在山包上站著。</br> “她啊,她每年都來?!?lt;/br> “那她現在知道了嘛?”我想,查文斌到底有沒有告訴她,那個叫姜玲瓏的女子為何會要她的命。</br>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總之,以師傅的性格,永遠也不會讓這件事發生?!?lt;/br> 提著香燭貢品,那位女子也見到了我們,她的臉依舊還是那么的干凈,難得擠出了一絲笑:“你們來了,這是小憶吧,好多年沒看到你了?!?lt;/br> 我一時語塞,我到底該怎么叫她呢?冷姨,還是怡然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