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是被自己的手機聲吵醒的。</br> 從睡夢中醒過來的那一刻,他久違地感覺到了過去那種做了一夜噩夢,睡了覺跟沒睡覺一樣的疲憊的。而在疲憊感之后,肌肉的酸疼也隨著神經的蘇醒而蘇醒,還有之前被賀海樓咬掉一塊皮的肩膀,也湊趣一樣開始冒出腫脹感……</br> 昨天到底玩到了什么時候……顧沉舟按著腦袋,一邊抽出自己被賀海樓壓著的手臂和大腿,一邊從床上爬下去,揀起散落在地上的浴袍,走到跟紅色大床幾乎隔了一整個大房間的茶幾前,拿起了堅持不懈發出提示音的手機:</br> “喂?”</br> “剛剛有事,打了你的手機好幾次都沒有人接。”電話那邊用熟稔的語氣說。</br> 顧沉舟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祥錦?”</br> “嗯?”衛祥錦以為顧沉舟有什么話說,也疑問道。</br> “沒什么,”顧沉舟從電話里聽到了喇叭聲,他問對方,“你在開車?有什么事情?”</br> “我待會就到你那邊啦,先打個電話跟你說一聲。”衛祥錦笑道,“我昨天晚上到的京城,爺爺告訴我你去沈家了,結果剛才跑到沈家撲了個空,他們告訴我你回天香山莊了——現在都十點了,你平常上午不到六點就起來了,我先打個電話給你,免得你有什么事出去我又撲空了?!?lt;/br> 這句話一出,顧沉舟立刻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十二分——他從外回來之后還是第一次睡過時間。</br> 昨天晚上……這是顧沉舟醒來的五分鐘之內第二次想起這個時間段。他跟衛祥錦說著話,一邊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睡著之前的情況,將玻璃弄成鏡子,用繩索捆綁之后,他們根本沒有停下來,而是跑到了浴室又玩了一趟,這回就真的是在窒息中體驗高|潮了,在水中親吻、撫摸,還有進入……跟在床上完全不一樣,一張嘴就是一連串的氣泡,隔著透明的水波,看著對方的表情由極致的愉悅到極致的扭曲,自己也完全一樣,就像游走在天堂和地獄的交界處,縮回來,是繁花天堂;邁過去,是熔巖地獄。</br> “你現在在匯金路上?那差不多半小時之后就到了……還好,昨天晚上我看了看外公之后就走了,沈家你也知道,人多了事情就比較多,難得休個假,回到天香山莊自己住輕松很多——嗯?”顧沉舟因為電話里衛祥錦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而微微一怔,發散出去的思維也立刻收回來了,“我昨天在路上是碰到了一點事,你怎么知道?”</br> “還我怎么知道呢,人都求到我媽頭上了?!毙l祥錦沒好氣地說。</br> “是伯母認識的人?”顧沉舟從沙發上站起來,往洗手間走去,“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他走進了浴室,看著鏡子里嘴唇紅腫,顎骨青了一塊的自己,將“沒什么大事”后面的“就是對方敲了車子兩下”立刻咽回了喉嚨,改為說,“就是撞了一下,臉上青了一塊?!表樖謱⑸砩系呐K水找了個下家轉移過去。</br> “撞到了?”電話那邊的衛祥錦聲音一下子提高起來,語氣中非常不滿,“嚴重不嚴重?那邊居然沒有說這件事!”</br> “不嚴重,昨天晚上我自己都沒有發現呢?!鳖櫝林勖娌桓纳卣f,同時扭開水龍頭,先用單手盛著水往自己臉上抹了抹,又拿起杯子漱漱口,同時打開鏡子下面的柜子,從里頭拿出一些還沒有開封的消毒藥水,脫下左半邊的浴袍,先把肩膀傷口上及周圍的血跡清洗干凈——一圈牙印清楚地烙在肌肉里,這一塊的肌肉都腫的有點厲害,牙印圈里的皮被咬掉了,傷得比較深的地方又冒出了血珠,而一些不太嚴重的地方已經地結出了淺疤。</br> 浴室的玻璃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點響動,不用轉頭,顧沉舟就從鏡子里看見賀海樓披著一件跟他身上一樣的浴袍,一邊打哈欠一邊走進來。</br> 這件披在賀海樓身上浴袍的系帶根本沒有系,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行動間,重點部位一覽無遺,偶爾由浴袍揚起所帶來的一絲遮蔽陰影,也讓掩藏在下面的東西更具有誘惑性。</br> 顧沉舟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欲|望。</br> 真是奇特。</br> 一個月之前,他還厭惡賀海樓的跟隨;一個晚上之前,他就是看賀海樓主演的g|v也不會有任何感覺。</br> 而現在,僅僅只是鏡子中的一瞥……</br> 進來的賀海樓已經走到了顧沉舟身后。顧沉舟隨手將還沒有往傷口上倒的消毒藥水遞給了來到自己背后的人。</br> 正往前走的賀海樓撩了顧沉舟一眼,接過消毒藥水的瓶子,手一歪,半瓶藥水都傾倒在顧沉舟的肩膀上。</br> 火辣辣的疼痛瞬間席卷神情,顧沉舟眉頭輕輕一跳,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拿回了對方手上的瓶子,蓋上蓋子,放回柜子里。</br> 賀海樓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繼續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等來到白色的橢圓形座便器前,他直接掏出自己的東西,對準面前的座便器——</br> 顧沉舟轉身離開浴室,順便帶上了門。</br> 和衛祥錦的電話還在繼續。衛祥錦在電話那邊說起了昨天晚上讓人敲顧沉舟車子的年輕男人:“跟我媽媽好像有一點很遠的親戚關系,我倒是見過對方的爸爸一兩次,是特意上門來走我爸爸路子的,但每次過來都跟我媽‘姑母’長‘姑母’短地叫著,他兒子跟我一樣大,他也不介意認我這個便宜兄弟……最近一次就在去年剛開頭的時候,那個人的履歷上沒有什么毛病,我爸看在我媽的面子上,也就順手推了一把,讓他調進這里來,現在看來混得還有兩下子,他兒子連你的車子都敢砸了?!?lt;/br> “想走衛伯伯關系的是部隊的人吧?”這間打通一整層的房間非常大,但真正擺放的家具并不多,靠近浴室這邊的除了鋼琴琴凳能坐之外,就只有昨天晚上他和賀海樓胡混的那張大床了。顧沉舟坐在床鋪邊沿和衛祥錦說,“如果是軍隊里出來的倒是不奇怪,地方軍隊一向比較囂張,家屬也是——說起來最能囂張的應該還是你,哪里是什么便宜兄弟?明明鑲金嵌玉呢!”他笑著跟衛祥錦說。</br> 這一次換屆帶來的地動還是非常大的,光光從顧賀衛三家來說,顧新軍和賀南山雖然是分出去成為揚淮及福徽的省委書記,也是一方要員封疆大吏,跟衛祥錦的爸爸衛誠伯看上去差不多,但顧新軍和賀南山一個是從京城平調到地方,一個是從京城降職到地方,算起來都是在斗爭中趨于下風,不得不暫時退避的結果。而衛誠伯在換屆之爭真正拉開前就果斷離開京城,雖然從京城到地方,但職位升了半級,從副軍區司令到正軍區司令,固然跟省委書記的含金量差不多,但一個是升,一個是降,未來的前景在無形之中又有了不同。</br> 電話里的衛祥錦噗了一聲:“我怎么覺得這話也是在說你自己?揚淮的第一太子??!”</br> “加了個前綴的第一太子有什么意思?”顧沉舟說,耳邊又聽見了開門聲,抬頭一看,賀海樓提著自己**的雙手,從浴室里出來了。</br> “怎么沒意思了?至少是個雞腦袋!”衛祥錦死勁寒磣顧沉舟。</br> “雞腦袋你好,雞腦袋再見!”顧沉舟回敬對方。</br> 一個屋子里,顧沉舟又沒有特意避開賀海樓,他這邊說什么,那邊的賀海樓也都一字一句聽清楚了。</br> 本來都已經上了床的賀海樓聽到這一句話,又掉轉了身體,伸出雙手對著顧沉舟的腦袋,像貓狗抖毛一樣抖手,將上面的水珠全部甩到了顧沉舟的臉上。</br> 顧沉舟:“……”他挪開電話,掩住話筒,“敢成熟一點嗎?”</br> 賀海樓哼笑:“白公雞腦袋你還好嗎?”</br> 顧沉舟也哼笑:“黑公雞腦袋你也好嗎?”</br> 一句話說完,兩人都覺得自己傻透了。</br> 顧沉舟接著跟衛祥錦講電話去了,賀海樓倒頭到床上,繼續睡覺。</br> 電話的衛祥錦已經跟顧沉舟報備距離了:“先掛了,我現在上了山路,大概十分鐘之后就能到了!”</br> “十分鐘……”顧沉舟下意識地去看床鋪上用枕頭遮住腦袋,雙手又壓在枕頭兩個角上的賀海樓。他幾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在這一刻輕微聳了一下肩膀,“行,我等了?!?lt;/br> 電話切斷了。</br> 顧沉舟打開衣柜,從上層放被子的格子里拿出了一條空調被,抖開來搭在賀海樓身上,睡覺的賀海樓從枕頭下露出半邊臉,瞟了他一眼。</br> 他就順勢開了口:“等下祥錦會過來。”告訴了對方一聲。</br>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和你一起下去迎接他嗎?”賀海樓說,聲音還帶著一絲昨晚的暗啞。</br> 顧沉舟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繼續睡?!?lt;/br> 他沒有再和賀海樓說話,打開衣柜,從里頭挑了衣服,自顧自地換了起來。</br> 賀海樓這一下倒是不急著再閉上眼睛了。他的目光在顧沉舟近乎赤|裸的身軀上來回掃視著,就像顧沉舟昨天晚上仔仔細細地看他那樣,同樣開得非常仔細,從對方筆直的脖子到寬闊的肩膀,又從肌肉勻稱的手臂到勁瘦的腰肢,再從腰肢下微微隆起的弧度到更往下的修長的雙腿——</br> 真是美不勝收。</br> 賀海樓想。</br> 可是只有背后這半邊。</br> 褲子、衣服、皮帶、皮夾、手表、手機、再到一條淺灰色的圍巾。</br> 顧沉舟將東西一一穿戴好,穿著木拖鞋往樓下走去。</br> 這個時候,距離衛祥錦掛斷電話剛剛好十分鐘三十二秒。</br> 這個時候,走到一樓庭院位置的顧沉舟,已經聽見外頭傳來的車子駛過水泥路的車輪滾動聲。</br> 衛祥錦今天開過來的車子還是他之前的那輛改裝過的越野車。顧衛兩家雖然都暫時離開了京城,但顧老爺子和衛老爺子還住在正德園中,因此不論是顧沉舟還是衛祥錦,都沒有把車子開到地方去——有老人家在,他們總會時不時進京走走,平常的時候,說不定也會進京探一探消息或者和其他圈子里的人聯絡一下感情,一些必要的東西,比如一套房子或者一輛車子,還是會留下來的,官到了衛誠伯及顧新軍這個地步,也不差那兩個錢了。</br> 賀海樓昨天晚上是坐著顧沉舟的車子過來的,從外頭進來的衛祥錦一點兒不對勁也沒有發現,只是跟著走出來接他的顧沉舟一起來到庭院里,站在樹下向上張望——他上一次來的時候,有一只猴子狠狠涮了他一把,他還在企鵝上寫下‘最討厭猴子’的簽名,結果被顧沉舟看見了,又收獲“發小嘲笑”徽章一枚……</br>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顧沉舟吃得慣的東西衛祥錦也吃得慣,就像喝茶跟喝酒,部隊里的人一般都會喝酒,衛祥錦是從小跟著衛誠伯練起來的,酒量很不差,平常也經常喝上一兩杯,但輪到跟顧沉舟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多數改為喝茶,并且能夠品出茶葉的好壞——至于賀海樓,他倒不是喝不出茶葉的好壞,只是對這個飲品一點興趣也沒有,喝茶跟喝水一樣。</br> 顧沉舟這一回將自己爺爺昨天給他的茶葉拿了出來,但并沒有準備在庭院這邊泡茶——京城的冬天太冷,在室外泡茶這個滋味實在不是特別好。</br> 衛祥錦在樹下張望了一會沒有猴子的身影,也就和顧沉舟回到了客廳坐著。</br> 泡茶的水已經燒開了,顧沉舟剛剛將茶葉放到茶壺里,就聽衛祥錦說:“對了,昨天你把賀海樓帶到沈家去了?”</br> 果然等在這里。</br> 顧沉舟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止,近十年的功夫下來,一套泡茶的動作早就做得行云流水了。他帶賀海樓去沈家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就算衛祥錦這一次去沒有人提,衛祥錦也總會知道這件事,早晚的區別而已。</br> 顧沉舟早就想過怎么和衛祥錦說了,他微微點頭:“嗯,昨天我剛好和賀海樓一起回來,他在京城里沒事,就跟我去了沈家。”</br> 衛祥錦一想起賀海樓對顧沉舟的想法,心頭就膈應了一下,臉上也跟著有些不好看。</br> 顧沉舟笑著遞了一杯茶給對方:“賀海樓還能吃了我?他去我外公家不就跟做客一樣?——其實賀海樓早就去過了?!?lt;/br> “你不是一向不帶圈子里的人去沈家嗎?”衛祥錦問。</br> 顧沉舟說:“哪里是我帶的?那時候是我第一次從青鄉縣回來,大概大半年了吧,賀海樓在門外一站,我的三表哥就直接把他帶了進去。”</br> 衛祥錦皺了皺眉:“他上一次救的是我,你讓他有什么事跟我說。”一句話落下,他想了想又說,“算了,我現在直接給他打電話吧,賀海樓現在在哪里?”</br> 就在你腦袋上!</br> 這句話顧沉舟當然不會說出來,他說:“得了,賀海樓那次如果救的是我,難道你還不管了?”他沒讓衛祥錦把電話拿出來,輕描淡寫地就轉移了話題,“我也是昨天剛剛回來的,還沒有到衛爺爺那邊坐,待會我們一起過去?中午在你家吃還是我家吃?”說的是在顧老爺子那里還是衛老爺子那里,“——對了,我回來之前還跟你打過電話,你不是說最近忙著放不上假嗎?”</br> “我提前把事情搞定了!”衛祥錦得意地笑了一下,一臉來問我吧的表情。</br> 顧沉舟剛要接話,就看見斜對著客廳的落地窗外,賀海樓圍著一條藍色大圍巾從窗戶外經過。兩個人的目光隔著一面玻璃對上,賀海樓往圍巾里縮了下腦袋,似乎被風凍著了,動作看上去很可愛。但下一刻,他就扯下圍巾,沖顧沉舟咧嘴一笑,同時舉起手,對對方做了一個手指套圈的猥|瑣動作。</br> ……真是一點氣質也沒有。</br> 當然,經過昨天晚上之后,他在對方眼里大概也不剩半點氣質了。</br> 顧沉舟不動聲色地接了衛祥錦的話:“我記得是演習?演習也能提前搞定?”</br> 衛祥錦說:“……演習我怎么可能提前搞定啊,這次演習倒是取消了,但另外還有一件任務,不過這個任務是保密的,所以我前面就沒有跟你說?!彼f到后來,自己也糾結起來了。</br> 顧沉舟笑了笑,沒有往下接話,而是傾身擺了一下茶壺,順勢把桌上的車鑰匙掃到手里,同時說:“我回來的時候在揚淮那里帶了些特產來,有你一會,我去拿個青鄉縣出來的清泉李給你吃?!?lt;/br> “好啊。”衛祥錦說了一聲。</br> 顧沉舟順便把沙發上的一本軍事雜志塞到對方手里,保證對方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有事做,不至于無聊地突然轉頭張望。</br> “快去,你給我帶了什么東西玩?”衛祥錦催了顧沉舟一聲,低頭看一眼雜志封面,發現是最新一期他還沒有看過的,低頭下就看了起來。</br> “一些小玩意……”顧沉舟回答衛祥錦一聲,腳步已經走到了走廊去的落地窗前,他打開落地窗,將手中的車鑰匙朝站在外邊的賀海樓一拋。</br> 賀海樓接到手上,一句話不說,直接轉身走了。</br> 顧沉舟快步拐去廚房的冰箱里拿出水果,又走到的柜子上拿了一個薄薄的盒子,轉身走到客廳里。</br> 通過客廳的玻璃窗,顧沉舟看見賀海樓正朝自己的車子走去,而坐在沙發上的衛祥錦翹著一條腿,還在翻著軍事雜志,并沒有注意到他側面的窗子外邊發生了什么事情。</br> 顧沉舟立刻將自己手中的CD盒子打開,將里邊CD放進了讀盤機里,幾乎跟賀海樓按下車子開鎖鍵的同一時間,古典戲劇的咿呀聲響起,是《桃花扇》中的一折《離亭宴帶歇指煞》,恰恰好蓋過車子解鎖的聲音:</br>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br> 坐在沙發上的衛祥錦吃了一驚,立刻抬起頭來,看向顧沉舟這邊:“《哀江南》?”</br> “《哀江南》里的第七段,我記得你很喜歡這個?”顧沉舟笑著將洗好的清泉李遞給衛祥錦,順便用CD盒子輕輕敲了對方的手背,“老藝人的親筆簽名!我可為你求來了?!?lt;/br> “好兄弟!”衛祥錦眼睛都亮了,他拿過顧沉舟手里的盒子,打開來果然看見上面寫了一句“贈給我的小朋友,衛祥錦”,下面則是唱曲人的名字,他愛不釋手地反復翻著,等CD里的一折《離亭》都唱完了,才抬頭對顧沉舟說,“要不然中午我們一起吃?你爺爺我爺爺,大家都坐一桌吃飯。”</br> “行啊。”顧沉舟一口答應。</br> 這個時候,賀海樓也正將車子開下山坡。他同時接到了京城里朋友的電話,電話里的朋友也正邀請賀海樓去老地方一起吃喝玩樂。</br> 賀海樓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對著鏡子中對自己輕輕勾起一抹笑容:</br> “行啊,老地方見?!?lt;/br> “等等,說起來你的車子呢?”衛祥錦突然問顧沉舟。</br> 這個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了,吃飯的電話半個小時前就先打了回去,但衛祥錦十點二十分才到這里,兩個人在沙發上坐著,一邊聊天一邊聽戲曲,等到十一點左右,才站起來,準備開車前往正德園。</br> 也是這個時候,衛祥錦才發現顧沉舟的車子不見了。</br> 他站在天香山莊外,看著自己車子旁空蕩蕩的位置,近乎愕然地問——顧沉舟拿車鑰匙及把車鑰匙丟給賀海樓的動作是小動作,衛祥錦并沒有發現,但一輛車子是否有停放,他還不至于弄錯。</br> 退一步來說,就算之前這里沒有車子是他記錯了,那顧沉舟昨天晚上怎么回來的?</br> 顧沉舟沉默了一瞬,心里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偷情果然是有代價的”,他微微咳了一聲,拋開腦海里古怪的念頭,心道不管是說車子被人拿走偷走或者掉下山崖——救命,還能再傻一點嗎……</br> “這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賀海樓拿走了?!?lt;/br> 一個謊言總要用另一個謊言來彌補,他一向不對衛祥錦說謊,只是有些東西不說而已。</br> “賀海樓?”衛祥錦的面色有點古怪,他想了想,說,“賀海樓的車子好像是開到地方去了……他昨天晚上還跟你來了天香山莊,然后又把你的車子開走了?”說到這里,衛祥錦覺得自己剛才好像有看到顧沉舟的車子——但到底剛才顧沉舟的車子是不是在這邊?他一開始并不注意,現在也有些不確定,就沒有深究了,只是說,“走吧!反正你每次也是坐我的車?!?lt;/br> “這還真是?!鳖櫝林圳s緊笑道,轉移了話題。</br> 天香山莊距離正德園的位置不近。衛祥錦在路上特意開得快了一點,等到正德園的時候,時間剛剛好11:45分,正好避開了道路上車流量最大的時間。</br> 午飯已經由兩位奶奶一同做得差不多了,兩位奶奶還在廚房看著湯,顧老爺子和衛老爺子則在花園中一邊逗鳥說話,一邊聊天。</br> 顧沉舟和衛祥錦在走進小樓之前,先向兩位爺爺問了好,又在廚房里自家奶奶的招呼下進去洗了個手,再把最后的一道蓮藕排骨湯端出來,兩家人的午餐就正式開始了。</br> 三代交好,衛家和顧家闔家吃飯的時間可不少,彼此之間就跟呆在自己家里一樣。</br> 飯桌上,顧老爺子和衛老爺子還是和平常一樣,一邊吃飯一邊互相交談著,只偶爾才對顧沉舟和衛祥錦說一兩句話。但顧奶奶和衛奶奶的態度就是如出一轍的又疼愛又心疼了,一邊問自己孫子平常怎么樣了,工作上有沒有問題,有沒有看上的姑娘,又迭聲地關心外頭的部隊的飯菜好不好吃不吃得飽,夏天了有沒有替換的衣服,冬天了懂不懂得給自己加一床杯子。</br> 一頓飯吃下來,別說顧沉舟和衛祥錦這兩個當事人,就是顧老爺子和衛老爺子,也受不了地說:“他們是二十四歲,不是四歲,再過個一兩年結了婚,你們就該抱重孫子了!”</br> 結果這話一出來,兩位奶奶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笑容。</br> 一頓飯吃得非常愉快,飯后,衛老爺子和顧老爺子散步去了,兩位奶奶本來要收拾餐桌,但衛祥錦和顧沉舟一人拿碗一人拿碟子,非??焖俚匕炎烂嫔系耐肟甓际者M廚房的水槽,直接動手清洗起來,讓兩位奶奶跟爺爺一起散步去。</br> 兩個大男人并肩擠在水槽前難免有些擁擠,顧沉舟看著窗戶外的四個老人,說:“總覺得沒有看過你洗碗……”</br> “我也有一樣的感覺!”衛祥錦卷起袖子,拿著洗碗布在水下擦盤子,“不過我其實早就洗過很多次了,剛進部隊那一年,什么事情不得自己干?”他頓了頓,又問,“倒是你呢?”</br> “你忘了我去過三年了?”顧沉舟說,洗到一半察覺口袋里的手機有震動,他跟衛祥錦說了一聲“我先去接個電話”,就放下手中的碗,拿旁邊的擦手布擦了擦手,一邊往外走,一邊掏出電話“喂”了一聲。</br> “顧主任都回京了,怎么不打電話跟我們說一聲?”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笑聲。</br> 是溫家的溫龍春。顧沉舟笑了笑:“這不還沒來得及嗎?溫秘書是不是有什么活動通知我?”</br> “還真有?!睖佚埓涸陔娫捘沁呎f,“最近幾天,從京城到外地工作的人差不多都回來,賀海樓這邊有一幫人,我和陳涵這邊也有一幫人——你和衛祥錦要不要一起過來,再把人叫齊一點,咱們大家一起聚一聚?”</br> “當然可以?!鳖櫝林壅f,“祥錦就在我這邊,他這幾天應該都在,我最近也沒什么事,你們什么時候有空?”</br> “今天還剛好大家都有空了?!睖佚埓盒Φ溃皳袢詹蝗缱踩?,就今天吧!下午三點半,金沙世界,怎么樣?其實我也是剛剛在金莎世界里這里看見了賀海樓,才臨時想起來的?!?lt;/br> 顧沉舟面上不動,只輕輕地笑了笑:“在那里看見賀總確實不奇怪。”</br> 溫龍春用大家都明白的口吻調侃道:“誰說不是呢!”</br> 顧沉舟再走進廚房的時候,碗已經洗完了。</br> 衛祥錦正在水池旁刷鍋,對顧沉舟說了一句:“差不多了。”</br> 顧沉舟“嗯”了一聲,跟衛祥錦說:“剛剛溫龍春打電話過來,說下午三點半,我們五家聚一聚?!?lt;/br> 衛祥錦無可無不可地說:“那就去吧?!?lt;/br> 顧沉舟點點頭,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白色水柱頓時傾瀉而出,還沒有撞擊到不銹鋼水槽底部,就有熱氣氤氳升起。</br> 他將雙手放到溫熱的水流底下,從指腹到手背,從指甲到腕部,前前后后、仔仔細細地沖洗著。</br> 金沙世界算是京城的二代三代經常去的一個娛樂會所了,主要是服務好,保密性高,后臺硬,又能玩到任何想玩——包括有生命跟沒有生命——的東西。</br> 顧沉舟和衛祥錦對這里也算熟悉,下午三點二十五分,兩個人來到金沙世界的停車場,將車鑰匙交給迎上來的門童,衛祥錦沖顧沉舟一抬下巴:“你的車子?!?lt;/br> 顧沉舟點了一下頭,他也看見了自己的銀灰色奧迪車。這個時候他就有些慶幸之前沒有忽悠衛祥錦了,要不然這個時候,他要怎么跟對方說?——再撒一個自己昨天晚上曾經來過這里的謊?</br> 從停車場走到酒店的正門,站在門后的門童立刻打開玻璃門,顧沉舟問迎上來的經理:“溫秘書他們在哪里?”</br> 在會所、酒店等地方工作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雙能認人的眼睛,經理遠遠地就揚起高興地笑臉,對顧沉舟和衛祥錦說:“顧主任,衛中校,你們都來了。溫秘書就在三樓,開了一個大廳,大家一起玩呢。我給兩位帶路!”</br> “又不是第一次來了,還要麻煩你老許?”衛祥錦在一旁擺擺手,說,“你繼續招呼客人吧,我和小舟自己上去。”</br> 經理一看還真有人進來了,也不羅嗦:“那行,就在五樓的春日廳,兩位請!”</br> 顧沉舟和衛祥錦到達春日廳的時候,大廳中已經坐了許許多多的人了。</br> 打電話給他的溫龍春,電話里提到的賀海樓,統統都坐在沙發上聊天,只是從顧沉舟這個方向看過去,說話的更多的還是溫龍春和陳涵,賀海樓的腦袋搭在沙發的靠背上,略略后仰,左手放在身旁長發女人的腰部往上靠近胸部的位置,右手則交給另一位穿著侍者衣服的年輕男人仔細按摩,看上去就不像是說話的模樣。</br> “我們的顧主任和衛中校來了?!弊铋_頭看見顧沉舟和衛祥錦的,還是坐在中間的溫龍春,他站起身笑道,“得先給中校敬一杯酒,咱們之中官最大的一個!”</br> 衛祥錦一挑眉:“寒磣我了是不是?就沖你這句話,今天拼不倒你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br> 要比喝酒,機關里還真沒有幾個比得上部隊里的,一聽這句話,溫龍春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大了一圈,連忙說:“開玩笑開玩笑!我說衛綢緞你怎么這么不經說呢!”</br> 多少年沒聽過這個小名了,衛祥錦當場就“我了個槽”,硬拉著溫龍春一連喝了三杯高度的洋酒。</br> 喝完之后,溫龍春的臉都紅了:“坐下、坐下、先坐下!我都站不穩了——”</br> 顧沉舟和衛祥錦坐到了靠近門的位置的沙發上。</br> 這是一組圓形的沙發組,米黃色非常松軟,用力往后一躺,整個人都能陷進去。不過衛祥錦顯然不太喜歡這種沒有骨頭的坐姿,剛剛坐下就又站起來,從旁邊拖過一個小沙發凳坐了。</br> 仰著頭似乎休息的賀海樓這回也慢吞吞抬起腦袋來,他伸手拍了拍一旁靠著自己的女人的后臀,漫不經心地對她說:“去,伺候顧主任去——伺候好了,我給你發雙倍的獎金?!?lt;/br> 這位倚在賀海樓身旁的女人倒是和賀海樓之前的品味截然相反:她長發燙卷,容貌艷麗,低V領的貼身紫色禮服更將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來——都近乎魔鬼身材了。</br> 紫色禮服的小姐抿唇一笑,大大方方地站起來,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走到顧沉舟面前,說:“顧主任,我敬您一杯。”</br> 顧沉舟抬眼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微微笑著說:“謝謝?!眳s沒有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不過我不習慣別人用過的東西?!?lt;/br> 他沒有壓低聲音,一沙發的人都聽見了,衛祥錦和溫龍春的視線先后透過來,他只拿起酒杯,側頭和衛祥錦碰了下杯子,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