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br> 時間滴滴答答地走到了凌晨三點的位置,路燈還在幽幽發亮，小巷子里躥出一只貓來,街上偶爾會飛馳過一輛汽車,網吧里數個夜貓子紅著眼睛盯住屏幕,精神或抖擻或亢奮地打著游戲——這個城市還沒有陷入完全的沉睡，但大多數人,確確實實已經陷入沉睡。</br> 這個大多數人難得地包括了賀海樓。</br> 他今天心情頗為愉快，因此在交代下和顧沉舟“玩鬧”的項目之后，就早早洗了澡上床休息。</br> 他睡得有些不安穩,有時候會不自覺皺皺眉,有時候會因為碰到留在床上的道具而揮舞一下手臂或者翻個身子,還有時候會因為夜晚冰涼的空氣而稍稍蜷起來，但他還在沉睡，一直到擱在床角的手機突然用力震動起來！</br> “嗡嗡嗡——”</br> “嗡嗡嗡——”</br> 震動聲跟音樂一起響起，賀海樓立刻從夢中驚醒，他擰起眉頭，先抬手遮了遮眼睛，才抬起手臂去摸發出響聲的手機，中途還差點把手機打到地板上。</br> 鈴音堅持不懈地響著。</br> 賀海樓半閉著眼，嫌手機屏幕上的亮光刺眼，連看都不看，直接接起來說：“他.媽.的你最好有正事——”</br> “賀少！”電話那頭的聲音又急又短，“出事了，天香山莊那里出人命了！”</br> 賀海樓瞬間睜開眼，黑暗中，手機屏幕透出的微光清清楚楚地照出他臉上的驚愕：“你說什么？”</br> 時間倒退回半個小時前。</br> 凌晨兩點三十分。</br> 除了在國外求學的第二年到第三年的開頭，生活一向規律的顧沉舟很少這么晚了還沒有休息。</br> 他在等人。</br> 令人滿意的是，他等的人沒有讓他等太久。</br> “顧少，人都在這里了。”天香山莊背后的樹林里，一群人站著，一群人趴著。</br> 森林里獨有的陰郁給呆在這里的人都蒙上了一層影影綽綽的霧障，離開數步，彼此的面孔就看不清楚了。</br> 顧沉舟站得比較遠，還比較高。他就站在天香山莊的木臺階上，神色平靜地看著地上的一眾人。接著他沖面前站著的人點點頭。m.</br> 說話的男人立刻心領神會，給旁邊的人打了個眼色，對方低“是”了一聲示意自己明白，回身走進森林，從幾步外的一株大樹下拖出一個大麻袋，一直拖到人群中間，蹲□松開麻袋口的繩子，招呼了站在旁邊的人一聲，就有一個負責拿手電筒照明的人出列，將手電筒咬到嘴里，蹲□和拉麻袋出來的人一起，一人捏著麻袋的一個角，將里頭的東西抖出來。</br> 那是一個立體長方形和立體圓形的結合，長方體的四周還粘著四個圓柱體，現在它們正以一種似乎整齊又似乎凌亂的姿勢擺在地上——顯而易見，這是一具尸體，都有些僵硬了。</br> 尸體的出現讓地上趴著的幾個人都有些騷動，但立刻就被周圍站著的人一人一腳，狠狠踹了回去。</br> 領頭的男子揪起其中一個人的衣服，拿著一枚沾血的鐵棍就要往他手里塞。</br> 被提起來的男人猛地掙扎起來，一腿斜掠起來踢向領頭人的腿彎。</br> 黑暗中，領頭人似乎輕蔑地挑了一下嘴唇，抬手就一棍子砸到男人腦袋上。</br> 男人整個都趔趄了一下，領頭人又抓著鐵棍揮舞手臂用力往下砸，幾下之后，被打的人就徹底灘在地上不能動了。</br> 領頭的男人這才彎□，一一掰開對方握得死緊的手指頭，將棍子曬到地上的人手里，將其在對方手指上蹭了好幾下，也不管地上的人是不是握住了，就直接站起來。</br> 這時候，一直沒有出聲的顧沉舟拿出電話拔了個號碼，他的聲音在安靜的黑夜里顯得尤為清醒：“是陳局嗎？我這里除了一點事情，你找些人過來一趟……對，不是什么大事，我沒事，”他輕描淡寫地說，“就是這里出了一樁人命案了。”</br> 十五分鐘后，警車拉響警笛，在城市中飛快地招搖地排成一列向郊區駛去。</br> 二十分鐘后，賀海樓在警察局里的釘子發光發熱發揮自己最堅實的作用，在到達現場的那一刻，就將最新情報電話傳給了賀海樓。</br> 四十分鐘后，賀海樓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下樓飆車，只花了三十多分鐘的時間，就來到天香山山腳。</br> 這個時候，警車正好拉著警報，魚貫從山上開下來。</br> 賀海樓將車停在路邊，看著一輛一輛的警車打著車燈照破黑暗，由遠及近，由高及低。</br> 賀海樓忽然開車接近這幾輛警車。</br> 或許是認出了賀海樓的車子，這些警車并沒有做出什么反應，相反還放低了速度，向旁邊避讓避讓。</br> 幾輛車子相擦而過。</br> 賀海樓按下車窗向對面看去，正好和警車后座上，被兩位警察夾在中間的犯人用力轉動腦袋投過來的視線相撞。</br> 他靜靜地看著，很清楚地看見玻璃窗內，對方青腫的嘴角和死灰的臉色。</br> 就是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半年前，他曾經在這條路上，這條路的陰影里，看見衛祥錦車禍和顧沉舟開槍。</br> 那時候顧沉舟剛剛回國。</br> 那場宴會是他和顧沉舟第一次正式見面。</br> 也許對這個人最初的興趣，就來自于那一次見面，那一次窺視？</br> 凌晨四點的時間，公路上不虞有多少車輛經過。</br> 賀海樓放著車子在原地停了一會，等警車遠去，警笛聲再也聽不見的時候，才啟動車子踩下油門，往天香山莊上開去。</br> 如他所料，山頂的天香山莊還亮著燈，山莊的主人也還沒有休息。</br> 賀海樓走下車子，熟門熟路地往亮著燈的大廳走去。</br> 這座山莊的大廳是用于舉辦宴會的，當里頭只坐著一個人的時候，顯得又大又空曠，而坐在里邊的人，合該又矮又描寫——但坐在這里的顧沉舟并不。</br> 一走進大廳，賀海樓的目光就被坐在大廳中央木椅上的顧沉舟吸引住了。</br> 他就坐在那里，雙腿交疊，十指相插虛握，神情平靜又從容，像這張椅子主人，像這間大廳的主人，像這所山莊的主人，像這個世界的主人。</br> 賀海樓著迷地看著對方。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唇角彎起來，眼神里閃爍著明亮光芒，整張臉都因專注而熠熠生輝。</br> “我真沒有想到，”賀海樓腳步輕松地走到顧沉舟身前，“你會這樣——”他說，“大手筆。”</br> 顧沉舟并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他露出了一些笑容，這些笑容和他平常的那些并不一樣，顯得漫不經心，更顯得冰冷輕蔑：“那么賀少是覺得，只有你才會做這些事？”</br> “顧少今天晚上做這件事，就是為了整死我手下的一個人？”賀海樓問。</br> 顧沉舟說：“整死你手下的一個人？”他搖頭笑了笑，然后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稍微前傾，就湊到賀海樓耳旁。</br> 他輕聲說：“今天晚上，來的怎么不是你呢，賀海樓？”</br> 賀海樓的呼吸猛然一窒！</br> 不是恐懼。</br> 不是緊張。</br> 不是憤怒。</br> 賀海樓從指間到頭發絲都在輕顫著，就像是人大冬天里掉進了冰水里，被撈出來時哪怕立刻捂上被子跟暖爐，也不住地打著輕微的擺子。</br> 他的目光貪婪地緊迫地盯著面前的面孔。</br> 在他的視線下，對方并沒有任何不適。面前的人笑容依然平靜，目光依然冷銳。</br> 從沒有這樣，從沒有這樣……</br> 賀海樓的心臟反復地在胸腔里跳動著念叨著，和他腦海一樣，瘋狂地思考，瘋狂地叫囂，瘋狂地期待。</br> 從沒有哪一刻，從沒有哪一個人，讓賀海樓這樣迫切地想要追求渴望擁有。</br> 他會狠狠地貫穿他，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膚留下自己的痕跡，撕下他所有端正的、冷靜的、輕蔑的、智慧的面孔，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讓他的四肢變得虛弱，讓他的眼睛流下淚水——</br> 然后他要將他撕碎。</br> 從內部，一點一點的打斷、割裂、撕毀……</br> “顧少，”賀海樓連吸了幾口氣，也沒有讓自己聲音里的顫抖停下來。他沖對方微笑著，大概從沒有什么時刻，他的笑容像現在這樣因滿含期待而尤為真切，“如果你想玩……”</br> 他這樣期待向往著：</br> “那我們一定——好好玩上一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