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看著伊恩的瞳孔,有了那么一瞬間的晃神,真話在嘴邊就要呼之欲出。
但他反應很快,邁下臺階,不動聲色地錯開視線,回答道,“說是累了,休息會兒。”
抬手,白墨避開伊恩,做了個任由他上去的動作。
伊恩卻是沒有要去查看的架勢,反而盯著白墨揮起的右手,蹙起眉頭又很快松開,“封爵儀式就在不久之后,伯爵確實需要注意安全,不適宜外出。”
白墨瞥他一眼,沒應聲,眼角余光中覷到米里斯正在往他們這邊的方向走過來。
伊恩也像是一副根本不在意他答不答應的樣子,隨意地站定。
其實從這么個簡單的姿勢里,便能看出幾人的差別。
同樣站得筆直,阿爾貝加和希洛特的動作多是透著優雅,而伊恩。
他只是簡簡單單地站著,就像是一桿染血的標槍。
強勢,冷硬,殺人不眨眼。
比如那些無辜獻祭的小孩兒,收回探尋的目光,白墨垂下眼。
“不知道是否方便,主教,我希望能短暫借用下伯爵的時間。”米里斯聲音很輕,說話時輕咳幾聲,連帶著握緊權杖的手都顫抖幾下。
溫弱的樣子,讓人懷疑他是否能承受這么重的重量。
“當然。”伊恩對米里斯說話還算客氣幾分,抬手便離開,留給兩人相對獨立的空間。
大廳最里的角落,原本是最不起眼的位置,卻因為伊恩和米里斯的先后到來被人們頻頻注目。
米里斯征詢地望了白墨一眼后在他身側一定距離處站定,有意無意,擋住了大部分好奇的視線。
白墨原本就想著怎么跟這位傳說中的戈根對上話,沒料到他自己會主動過來。
但還是沒有貿然開口,他背朝靠墻的方向,抬起眼。
“伯爵夫婦的去世確實讓人很意外,”米里斯帶著白金色手套的手指貼近唇邊,輕咳幾聲,“不過跟小伯爵無關,聽說自那天過后你便不怎么愿意出莊園,還是多出來走走。”
這倒還是第一個上來寒暄安慰他的,白墨盯住米里斯的眼。
眼前這位戈根現任家主深藍色眼睛一片寧靜,看不出多余的情緒。
白墨故意挪開視線。
果然,過不了幾秒,米里斯的視線便隨著也一起投向自己胸前。
小小的金鑄槍型徽章槍口的白色寶石折射出冷白的光,刺眼冰冷。
米里斯瞥一眼白墨,嘴角微微上揚,溫和一笑。
褪去手套后很快便取下徽章,他徑直往白墨的方向遞過來,“只是很早之前的一個微縮標本,當做了族徽的形狀,如果你喜歡,戈根莊園里有一道長廊掛著歷次變更的模型,可以去看看。”
求之不得的機會就這么輕易地擺在面前了,白墨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但還是點點頭,平攤出手,握住了米里斯遞來的徽章。
堅硬的金屬質感。
米里斯極有分寸,指尖擦過白墨掌心時很快便收回。
他似乎是離不開慣常吃的藥,沒再說上兩句話便抱歉告辭離開。
白墨兀自杵在角落里,片刻后,便看到正對面側邊樓梯上揉著脖頸的阿爾貝加正大步邁下來。
他顯然是回憶不出在樓上發生了什么怪事,加上伊恩就在旁邊,怕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直到葬禮結束也沒能找到單獨詢問白墨的機會。
倒是米里斯的動作很快,前腳剛問過白墨,后腳傍晚時,便已經派人把邀請他前去戈根莊園的請柬送了過來。
隨著一起來的還有他專門派來的馬車。
白金色車頂上是耀眼的族徽標志,在莊園外昏暗天色里也顯得熠熠生輝。
撂下蠟封的信封,白墨站起身。
米里斯莫名其妙的好意是很奇怪,但是眼下選擇并不多,對方似乎也并沒有給他別的選擇的機會。
何況伯爵的莊園與戈根家族相比,不見得就好到哪里去。
試探地沉默下樓,賽赫也跟著他,并沒有阻攔的意思。
白墨上了馬車。
戈根莊園距離這兒并不算近,到達目的地之后,天色已經黑暗得徹底。
只是今晚月亮高懸天空,皎潔的光照下來,不至于讓人失去視線。
可跟燈火通明的戈根莊園相比,月光似乎也黯然失色。
和整體藍黑壓抑色調的伯爵莊園不同,白墨掃過一眼,戈根莊園占據面積起碼是它的十倍,通體白金色調裝修風格,沒有種植任何植物,每隔半米就點著大只燭火,照得整個莊園如同白晝。
而莊園的主人,米里斯正親自站在門口,迎接他的到來。
“歡迎,我感到無上榮幸。”米里斯俯身行個禮,嘴唇貼上白墨指尖,語氣鄭重。
他抬起臉的時候,白墨瞥了眼那對藍色的瞳孔。
除了夾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喜悅外,好像并沒有其他的情緒。
米里斯并不著急帶著白墨進入莊園主堡,反而讓人帶著賽赫到另一邊,領白墨在周圍閑逛起來。
他口中時不時介紹著每一處建筑的由來。
白墨很懷疑以這人脆弱的身板,能不能堅持得住長時間的對話。
可看向米里斯的時候,他的臉色只是有些蒼白,精神卻還算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白墨耐下性子,跟著觀察四周。
不得不說戈根莊園的設計不愧于他主人掌控的權勢。
易守難攻,很多高處都是絕佳的狙擊點,四處都可以設防。
“很漂亮。”白墨一個愣神兒,對上米里斯征詢的眼神兒,順口敷衍了句。
對方卻把他這話當了真一樣,眉眼都舒展開來,臉頰上泛起淡淡的血色,整個人添上人味兒,看著倒不像是個病秧子了。
兩人進入莊園主堡。
米里斯沒食言,帶他參觀長長一排掛在長廊兩側邊的槍|支。
長達百米的長廊,連白墨都開了眼界。
直到穿過長廊,到了最里的房間。
白墨還沒開口,米里斯就回頭,先他一步開口。
“我知道你為什么來,想要什么,”坐在沙發對面,接過身邊仆傭遞過來的銀質小碗,米里斯對著黑色的湯藥擰了擰眉頭,但很快還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