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的臉又紅了, 太子妃都沒說什么事, 謝嬤嬤就知道太子妃要做什么, 她的謝嬤嬤跟人家的謝嬤嬤根本沒法比:“二嫂的人厲害。”
“少恭維我。”石舜華看她一眼, 轉過頭,就見到一個中年漢子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孩,繞過影壁出現在她眼前。
中年漢子松開小孩,拱手道:“噶爾臧見過太子妃。”
“阿木爾給太子妃舅母請安。”小孩跟著說。
石舜華見小孩規矩挺好,招了招手。
小孩下意識看噶爾臧一眼。噶爾臧微微頷首, 小孩走到石舜華面前。
石舜華眼皮一跳:“這個長命鎖好眼熟。”
“二嫂,這是您送給阿木爾的。”三公主道,“阿木爾小時候愛生病,自從戴上您送給他的長命鎖, 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好。”
石舜華怕把自己氣暈過去, 從進門到現在都沒聽別人的心聲,此時聽到三公主心里真這么想的,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怕是你不會照看, 孩子跟額駙住了, 額駙照看的精心, 身子才一日比一日好。”
噶爾臧猛地抬起頭, 對上十三貝勒的打量,下意識低下頭。
“二嫂, 人帶到了。”胤禛開口提醒。
噶爾臧循聲看去, 只見是十多個膳房人被穿著甲胄的士兵押過來, 張口就問:“出什么事了?”
石舜華沒理他, 拍拍阿木爾的肩膀:“去你額娘那里,舅母要處理點事。”
小孩轉身站到三公主身邊。
石舜華扭頭看小孩一眼,見小孩臉上沒有不耐,還抓住三公主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稍稍滿意,便對阿阮說:“先念打掃房屋的名單。”
“姐夫,別站在那邊了,過來這邊。”胤祥提醒站在臺階下的噶爾臧。
噶爾臧聽士兵稟報公主府來人了,他和阿木爾正在用飯,也就沒當回事。侍衛緊接著又說其中兩個男子身著蟒袍,噶爾臧一慌,匆匆吃幾口就帶著阿木爾去換衣裳。隨即又把長命鎖翻出來給阿木爾帶上,以防三公主問起,兩位皇子幫三公主質問他。
到達公主府,噶爾臧看到門口有一輛大馬車,心里打了個突,太子來了?
為什么不是康熙?蓋因噶爾臧的阿瑪此時就在赤峰。康熙沒宣噶爾臧,他即便是額駙,康熙的女婿也不能貿然過去。
蒙古各部首領都去赤峰,康熙不可能來這邊。
噶爾臧見過太子幾次,太子給噶爾臧的感覺高高在上,看起來脾氣也不大好,所以就交代他兒子,進去后呆在他額娘身邊。即便太子突然發火,看在三公主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孩子。
萬萬沒想到,來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室最厲害的女人,且來者不善。以致于噶爾臧縱然有滿腹疑問,也不敢在此時開口,快速走到胤祥身邊。
阿阮念完名字,站出來十來個人。石舜華抬了抬眼皮:“你們幾個都是做什么的?”
“稟,稟報太子妃,奴婢/奴才是倒夜香的。”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和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站出來。
胤禛沖魏珠兒使個眼色。
魏珠兒皺眉,他嘴里還有油餅味呢。
胤禛眼一瞪,魏珠兒把手里的一壺奶茶遞給旁邊的侍衛,拔腿去找茅房。
石舜華眼角的余光瞥到:“你倆先站到右邊。誰打掃庭院?”話音一落,出來四個人。
隨即,石舜華就問誰打掃房屋,緊接著出來八個人。而不等石舜華開口,謝嬤嬤道:“主子,您和四爺給小世子準備的禮物,奴婢拿來了。”
石舜華猛地想到,這里還有個孩子:“阿木爾,隨嬤嬤去后院。”
“快謝謝你舅母。”噶爾臧提醒道。
阿木爾如今已有八歲,進來看到院里來很多士兵,立即就知道出事了。可是看了看他阿瑪又看了看他額娘,小孩滿臉擔憂地說:“謝謝舅母。舅母,您是來看望我額娘的嗎?”
“是的。”石舜華笑著說,“你二舅和四舅給你準備很多東西,隨嬤嬤去后院看看喜不喜歡。”
阿鼓走過來伸出手:“世子,奴婢送你過去。”
阿木爾不想把手給她,可是扭頭看到噶爾臧一個勁使眼色,阿木爾只能任由阿鼓牽著他去第三進院子,也就是三公主的寢宮。
石舜華回頭看一眼,第二進院子的明間門關好,又見魏珠兒跑回來,便問:“怎么樣?”
“稟報太子妃,茅房還行。”魏珠兒道。
石舜華微微頷首。
阿阮見狀,開口說:“除了這邊倒夜香的兩人,打掃的這些人每人二十大板。”
“二嫂!”三公主驚呼。
石舜華瞥她一眼:“行刑!”
一排身穿甲胄的士兵走向前,齊聲道:“遵命!”
聽到點名而站出來的一眾人意識到太子妃沒開玩笑,頓時不敢置信瞪大眼,看著士兵越來越近,倉皇跪下:“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太子妃——”
“嘴堵上。”石舜華淡淡道,“吵得我腦門疼。”隨即就說,“阿阮,去給我倒杯奶茶。”
三公主霍然起身:“我去拿杯子。”
“我帶那么多奴才過來,用得著你?”石舜華冷著臉睨了她一眼。
三公主僵住。
“奴才去找杯子。”胤祥的侍從開口。
石舜華頷首:“阿阮,繼續。”
“嗻。”阿阮應一聲,又念出十來個人。
轉瞬間,院子里只剩下啪啪的板子聲,公主府的管事們以及膳房人瑟瑟發抖而發出的聲音。
石舜華喝了奶茶,吃半塊油餅,洗洗手回到椅子上坐下,就問:“三妹,你的四個丫鬟機靈嗎?”
“啊?”三公主愣了一瞬。
石舜華道:“看來不怎么機靈。來人,杖責三十大板!”
“二,二嫂,她們平時都很用心。”三公主忙說。
石舜華:“我先前在院里等你將近一炷香,這么長時間都沒給你上妝,這叫機靈?三妹,看來你理解的機靈和我心里的機靈不太一樣啊。”
“這……”三公主喃喃道:“不一樣?”
阿阮道:“一炷香足夠奴婢和阿鼓伺候主子洗臉、刷牙、梳頭、穿衣和上妝。三公主,據奴婢看您的頭發沒怎么梳就跑出來見太子妃。幸而今天來的是太子妃,他日是皇后娘娘,您也這么衣冠不整的見她嗎?”
三公主渾身一震:“沒,沒有。是我太慌了。”
“我在京城就曾聽人說蒙古人不拘小節。”石舜華瞥額駙噶爾臧一眼,“以前以為世人夸大,沒曾想是我見得太少。”
噶爾臧一抬頭就能看到滿地血水,以為該差不多了,也沒成想這才剛剛開始,想了想,便說:“是我沒照顧好公主。”
“你有照顧嗎?”石舜華反問。
噶爾臧噎住:“我,我——”
“聽說額駙上次來公主府是暮春時節。”石舜華道:“如今已是仲夏了。我這個宮女阿阮每月還能見到一次家人,公主嫁給你兩三個月見不得一面,我想請問額駙,是你太忙,還是對公主不滿?”
噶爾臧張了張嘴:“都,都不是。”
“那就是額駙府上有人了,不需要公主?”石舜華話音一落,噶爾臧睜大眼,“怎么著?被我說中了?幾個女人?生了幾個孩子?”
噶爾臧低下頭。
石舜華:“四弟,去把人帶來。”
“太子妃!”噶爾臧大驚失色。
石舜華:“你要攔著四貝勒?”
“不敢!”噶爾臧頹廢的低下頭。
胤禛帶著十來個士兵出去。
石舜華:“三妹,你和額駙之間的事,我這個當嫂子的不會多管。你的這些宮女和嬤嬤出自內務府,是皇家的奴才,如今怠慢公主,我身為太子妃親手處置她們,你沒意見?”
“沒,沒有。”三公主早已被滿院子血水嚇得臉煞白,給她個膽子也不敢攔著看著血水,吃了半塊餅的石舜華。
石舜華道:“謝嬤嬤是吧?”
“老,老奴在。”謝嬤嬤哆嗦著嘴角說。
石舜華:“宮中規定無論宮女嬤嬤夏季只能穿綠色、淡綠、深綠,墨綠色衣裳,你身上這身秋香色衣裳是誰賞的?公主嗎?”
“奴,奴婢自己做的。”謝嬤嬤倒想說公主,可她怕推給公主,太子妃更生氣,話在喉嚨里過一遍,“奴婢知罪。”
石舜華:“這是其一。其二,皇家的奴才住在耳房,公主府三進院子,耳房十幾間,你卻住在廂房,也是公主默許的?”
“二嫂,我,我想著這么多房屋,也住不下。”三公主小聲道,“嬤嬤伺候我十幾年……”
石舜華轉向三公主,冷冷地問:“她伺候你十幾年是沒領月錢,還是你少了她的穿,短了她的吃?都沒有?既然都沒有,伺候你一輩子也是她應該的。這事先放一放。”指著四個宮女,“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四十大板,行刑!”
“剛,剛才不是三十?”三公主詫異道。
胤祥猛地想到多年前,關于太子妃懲治奴才的傳言,頓時不敢看。
“愣著做什么?五十大板,沒聽見?”石舜華陡然拔高聲音。
三公主張了張嘴,頓時意識到她再開口可能是六十大板,倏然閉上嘴巴。
“稟報太子妃,板子斷了。”一個二等侍衛上前。
石舜華伸出手,阿阮把腰間的荷包遞給石舜華,石舜華抽兩張銀票:“兩百兩,出去買,我不想再聽到板子斷了。剩下的留你們喝茶。”
“嗻!”累得滿身汗的侍衛一喜。正在行刑的一眾士兵頓時覺得渾身充滿力氣,“啪啪啪”一聲比一聲響的傳進三公主和額駙耳朵里。
本該是世間最親密,如今卻宛如陌路的兩人此時不約而同地抬起頭,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復雜。
石舜華:“魏珠兒,去街上買車瓜,吃點西瓜歇歇再繼續。”
“嗻!”魏珠兒看到阿阮給他銀票,連忙說:“奴才這里還有幾十兩沒用。”
阿阮:“去跟酒樓說一聲,晌午送二十桌飯菜,葷多素少。”
“嗻!”魏珠兒大喜,走路生風。
石舜華看了看左邊的三公主,又看了看右邊的額駙:“你們若是沒意見,我繼續?”
“我們聽二嫂的。”額駙搶先開口。其實很想說,他意見大了。可太子妃奉皇上口諭過來,皇上就在一百多里外的赤峰等著太子妃一行回去,噶爾臧心里頭冒火也不敢說個不字。
石舜華翻開賬冊,不出她所料,賬本也是一團糟:“三妹,你府上的這些管事和嬤嬤在城里有房子吧?”
“二嫂怎么知道?”三公主脫口而出。
石舜華:“我不知道,隨口那么一說。十三弟,還有多少人閑著?”
“除了四哥帶走的和外面的,還有不足三十人。”胤祥道,“二嫂有何吩咐?”
石舜華:“按照名單,挨個抄家。不準傷人,只抄東西,你親自帶人過去。”
“二嫂,這是為何?”噶爾臧真不懂了。
石舜華扭頭看他一眼:“你要我給你解釋?”
“不敢,不敢。”噶爾臧連忙說。
兩刻鐘后,胤禛帶著四個女子和兩個孩子回來,孩子最大的五六歲,小的三四歲,是個女孩子。
石舜華氣樂了:“難怪額駙忙得顧不上公主。”
“二嫂,太子妃,孩子還小,求您放過他們。”噶爾臧頭皮一緊,走到石舜華面前躬身求情。
石舜華:“我也是五個孩子的母親。為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會為難孩子。至于你的女人們,你是額駙,你看上哪個女人,她們也不敢拒絕你,她們也是無辜的。”
“太子妃,板子買來了。”扛著十幾個板子的侍衛進來。
石舜華頷首:“四弟,把幾個女人和孩子拉開。”
“分開?”胤禛意有所指。
石舜華點了點頭。噶爾臧就看到,女人站在四個趴在地上的宮女右邊,兩個孩子被拉到左邊。
“額駙,他們聽得懂漢語嗎?”石舜華問。
“只會滿語和蒙語。”噶爾臧老老實實說。
石舜華起身走到四個宮女正中間,看了看兩邊的女人和孩子,用滿語說:“知道我為什么罰她們?因為她們不聽話,尊卑不分,總是容易忘記自己是皇家的奴才。”說完,走出來,“開始吧”
啪!
一板子下去,噶爾臧就看到他的妾和兩個孩子打了個哆嗦,登時意識到太子妃的用意,讓這么小的孩子親眼看見四個宮女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太子妃,孩子還小……”
“你那個庶子出生時,你想過阿木爾還小嘛?”石舜華問。
噶爾臧呼吸一窒:“我,我……”
“你不想讓他們看到血淋淋的一幕也不是不行。”石舜華道,“把他們打發的遠遠的,還是承諾從此以后都不見他們?”
噶爾臧心頭一松:“都行,我聽你的。”
“可惜到我這里不行。”石舜華道,“你即便把他們趕去漠北,回頭我走了,你照樣能瞞著三妹把他們接回來。從此以后不見呢,你想照顧他們,也和如今沒什么區別,對吧?額駙。”
噶爾臧語塞。
“公主嫁給你,朝廷也沒規定你不準納妾。”石舜華道,“兩個月不進公主府,額駙,你這就有點太過分了。”
噶爾臧張了張嘴:“我,我也不是不想,可是——”
“這里是額駙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公主能攔得住你?”石舜華道,“我知道,公主府的奴才不像樣,你就算把他們全打死了,汗阿瑪會怪你?
“公主都嫁給你了,還在乎幾個奴才死活?別為自己找借口了。男人啊,我懂,東宮也有四個側福晉。不過,太子爺比你誠實多了,從不為自己找借口。”頓了頓,“去跟你的兩個孩子和幾個妾說一聲,睜開眼看著,再讓我發現他們閉上眼,別怪我不給額駙面子。”
噶爾臧深吸一口氣,沖侍從擺擺手,示意他過去說一聲。
公主府的奴才只有兩個還算盡職,偏偏還是倒夜香的。太子妃想到這一點就惡心。可她不能把所有奴才都打的不能動,三公主還得人伺候,于是才侍衛打到三十下的時候,石舜華喊了停。
噶爾臧的庶子和庶女早已嚇得坐在地上。
石舜華瞥了一眼:“額駙,心疼嗎?肯定心疼。哎,當初你留下他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天這一幕。”
噶爾臧這輩子做過無數個夢,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迎來皇家最可怕的女人,偏偏這個女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理有據,他無力反駁:“太子妃,夠了嗎?”
“你覺得呢?”石舜華反問。
噶爾臧:“我會把他們打發的遠遠的。”
“阿木爾還小。”石舜華道,“我不管你怎么處置他們,太子的外甥在成親之前出一丁點意外,下次來這里的就不是百余兵丁。
“汗阿瑪把三妹嫁到蒙古,是想滿蒙兩族更親近,而不是把金枝玉葉送到這里任你作踐,讓兩族生仇恨。你可知道?”
“我知道。”噶爾臧知道三公主嫁給他是為了撫蒙,所以才沒怎么把三公主當回事。可如果因為他八旗兵丁揮師北上,他是整個部落的罪人,他的阿瑪、額娘,兄弟姐妹以及侄子侄女也會被他連累,“我一定會好好待公主。”
石舜華:“這是你和三妹之間的事。阿木爾是汗阿瑪的外孫,他不許,太子也不許,我也不允許有人威脅他世子之位。”
“不會的,不會的。”噶爾臧連連搖頭,“我一定會照顧好阿木爾。”
石舜華轉向他:“只是照看好?”
“我有給阿木爾請師傅。”噶爾臧連忙道,“我,我明天再給他請幾個。”
石舜華:“安置在哪里?”
“自然是公主府。”噶爾臧想也沒想,“這里房子多,東廂房就挺好。”
石舜華微微頷首,轉向膳房人:“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嗎?”
“求太子妃饒命——”
石舜華:“你們不把主子說的話當成命令,我饒過你們,然后你們好繼續無視主子的命令?”不待他們開口,繼續說,“額駙,你府里的廚子是不是也像他們這般沒規矩?”
“我府里的——”噶爾臧說到這里,“我這就使人去把他們找過來。”
石舜華瞥他一眼:“阿阮,寫個告示招幾個粗使的人,缺的嬤嬤和宮女回頭命內務府補上。三妹,覺得呢?”
“我聽二嫂的。”三公主心想,額駙府上的廚子都過來,是不是說額駙以后都住在公主府?眼角的余光瞥到趴在地上求饒命的一眾人,連忙問,“二嫂,他們怎么處置?”
石舜華:“我累了,你處置。”看到胤祥進來,“連這些管事一塊處置。胤祥,阿阮,給三妹搭把手。”說著話站起來,揉揉肩膀,“我去后院看看阿木爾。對了,額駙,我不希望明天聽到太子妃血洗公主府的傳言。”不等噶爾臧開口,抬腳往里去。
康熙的閨女不多,三公主出嫁前挺受重視。可三公主的生母布貴人身份低,經常提醒三公主要懂事,聽康熙的話,別給康熙惹麻煩等等。
日久天長,三公主變得很能忍。膳房人不提前把飯準備好,而是等她起來再做飯,三公主雖然覺得膳房人懶,想著膳房又不是不準備飯菜,她也沒餓過肚子,便放任不管。
先前看到石舜華動個手指,她的宮女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三公主很驚訝。后來注意到四貝勒胤禛一個眼神,他的侍從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三公主意識到她錯的離譜。可是讓一個不好叱責奴才的人下令打殺奴才,三公主覺得渾身發虛,張了張嘴,好一會兒,發出聲音:“額駙。”
噶爾臧閉上眼,又睜開,仿佛下很大決心,沖他的幾個侍從揮揮手:“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