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暗自腹誹, 三公主嫁給噶爾臧十一年, 也沒見你問過一次, 這會兒記起來了:“是得問問他怎么教兒子。”
“你小聲點。”康熙往四周看了看, “先等弘晏額娘回來弄清楚,如今全靠猜測你就嚷嚷,到時候什么事都沒有呢?”
弘晏仰頭道:“皇瑪法,我額娘說她三點回來,三姑姑不舍得她, 額娘也會三點回來。額娘這么久不回來,肯定有事啦。”
“你知道?”康熙睨了他一眼,“你是你額娘肚子里的蟲子不成?”
弘曜:“不是啊。但是我們是從額娘肚子里出來的,我們了解額娘, 比皇瑪法了解。”
康熙一窒, 失笑道:“朕說不過你哥倆,朕不說還不成嗎?咱們打個賭, 如果沒出事, 算朕贏, 出事了算你們贏。”
“贏了有什么好處?”弘晏和弘曜異口同聲問。
太子微微皺眉, 不贊同道:“弘晏, 弘曜,怎么跟皇瑪法說話?!”
弘晏扭臉看太子一眼, 見他爹沒生氣, 只是提醒他適可而止:“皇瑪法, 出不起彩頭啊?”
“贏了么, 以后朕出宮就帶你們倆。”康熙感覺有事,可他不相信他親自挑選的額駙敢作踐三公主,便說個不大不小的承諾。
“瑪法,還有我。”
康熙踉蹌了一下,低頭一看,一個小不點撞到他腿上,彎腰抱起他,捏了下小孩的胖臉:“你聽瑪法的話,瑪法也帶上你。”
“聽話。”小孩使勁點了點頭。
太子:“弘晅,下來。”
“沒事。”康熙掂一下坐在他胳膊上的小孩,“弘晅又吃胖了啊。再這么吃下去,真成小胖豬了。”
小孩皺著眉頭盯著他,很不贊同康熙的話。
康熙見狀,故意問:“哪里不舒服?梁九功,去請太醫。”
“我不是胖豬。”小孩很不高興,“我沒生病。”大聲說完,掙扎著要下來。
康熙把他放下,小孩看康熙一眼,哼一聲就走。走到一半,想到他如今跟兩個哥哥住,轉身回來,一手拉一個。
康熙搖頭失笑:“這孩子脾氣真大。”
“他以前不知道胖豬。”太子道,“下午跟十五弟和十六弟他們幾個去城里玩,看到個賣豬崽的,弘皙跟他說那就是胖豬,他覺著丑,半天沒理弘皙了。”
康熙笑道:“難怪生氣——咦,好像回來了。”
太子順著康熙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片黑影,隨著影子越來越大還會動,太子下意識想往前走幾步。眼角的余光瞥到康熙,太子生生止住腳步。
馬車停下來,太子站在康熙身后,臉上頗為不快:“怎么回來這么晚?”
康熙扭頭看太子一眼,見他好似有點生氣,不贊同道:“保成,先叫太子妃回去歇歇,有事回頭再問。”隨即,就對胤禛和胤祥說,“你倆也回去吃點東西。”
“是,汗阿瑪。”七月酷暑,一來一回,胤禛和胤祥身上的衣袍都有味了。
石舜華回到帳中就去洗澡,太子吩咐奴才去準備些清爽的吃食和瓜果。
亥時左右,石舜華放下筷子,舒服的半躺在椅子上,不大一會兒竟發出鼻鼾生。太子心疼又想笑:“弘晏,帶弟弟妹妹去休息,你們額娘累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弘曜:“額娘明兒不去五姑姑那里?”
“不去,后天再去。”太子等孩子們出去,把石舜華抱到涼席上,給她蓋上絲被,起身往康熙那邊去。
康熙聽到侍衛稟報,直接宣太子進來。
不出太子所料,胤禛和胤祥也在,便問:“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太子妃像打了一場硬仗。”
“二嫂什么都沒說?”胤禛問。
太子很是無奈地說:“吃著飯吃著飯睡著了。”
胤禛和胤祥也是剛來,散開的頭發都還沒干。胤禛怕太子責怪石舜華,就先說三公主府上的奴才多么懶散,瞧著太子變臉,康熙氣得直喘粗氣,又說額駙噶爾臧有個庶子和庶女,庶子只比他的嫡子小兩歲。
啪嗒一聲,胤禛抖了一下,循聲看去,方幾上的茶杯被康熙拍碎了。
胤祥見狀,跟著說:“二嫂當時險些氣暈過去。”隨即才說怎么處置的,末了不忘又提一遍,“對噶爾臧的庶子和庶女,二嫂沒打也沒罵,只是讓他們看到滿院子血流成河。”
“太子妃做事向來周全。”康熙臉色稍緩,對石舜華的做法非常滿意。噶爾臧的庶子也是杜凌郡王的孫子,真對稚子動手,顯得皇家小氣,噶爾臧心里有怨言,也敢到處跟旁人說皇家欺負人,“太子,替朕給內務府寫信,命內務府即可把老三那里缺的奴才補上。”
太子接過康熙的私章,起身走到御案邊。
胤禛問:“杜凌郡王那邊呢?汗阿瑪。”
康熙:“公主府的奴才懶散,是老三自己的事,怪不得別人。朕只能跟他說說噶爾臧對老三的態度。”長嘆一口氣,頓了頓,“老三要是有你二嫂一半的魄力,哪用得著朕出面找杜凌那個老東西。”
“汗阿瑪,您是嫌兒臣的庶子少?還是覺得兒臣被太子妃管的死死的?”太子突然開口。
康熙一愣,沒反應過:“朕說噶爾臧,什么時候說你了?”
“您說二嫂厲害。”胤禛提醒道,“自從二嫂嫁給二哥,太子二哥沒納過庶福晉,東宮那幾個側福晉也沒給二哥添個一男半女。”
康熙恍然,繼而皺眉:“瓜爾佳氏沒嫁給太子,東宮那幾個女人也沒生出來。對了,李佳氏是生了倆兒子,要不是太子妃照看的用心,兩個兒子她也養不活。保成,你是不是看中什么人了?”
太子很想翻白眼,我是怕你老人家多想:“您剛說太子妃有魄力,兒臣怕你覺得兒臣跟三妹一樣。”
“你和她——”康熙停頓一下,“還真差不多。”
胤祥“撲哧”笑出聲:“的確差不多。二嫂厲害的名頭,就是早年懲治孫嬤嬤那次傳的眾人皆知。”
“閉嘴!”太子臉色爆紅。
康熙睨了他一眼:“朕覺得十三沒說錯。好了,剛才說到哪里?”
“杜凌郡王。”胤禛說,“兒臣覺得您就算拉著杜凌郡王徹夜長談,也不見得有用。”
康熙挑眉:“你有主意?”
“兒臣一時還沒想出來。”胤禛道,“兒臣和十三弟用飯的時候,合計過三姐再受委屈,就跟噶爾臧和離。可是三姐的性子軟,面皮薄,無論嫁到哪里都不會比現在好。再說了,她和噶爾臧還有個孩子,她也放不下。”
太子放下毛筆,等著墨跡晾干:“這有什么好煩的。回頭咱們到京城,往這邊增派點兵力,杜凌郡王一家得把三妹供起來。汗阿瑪若是舍不得那點軍餉,這個錢兒臣出。反正太子妃賺的銀子除了平時送禮,也沒地方用。”
“朕差你那點錢?”康熙這幾年安逸慣了,能不動兵就不動兵,心事被太子說中一半,不禁瞪太子一眼,“這事不得外傳。”
胤禛見康熙惱羞成怒,忍著笑:“兒臣知道。”
“寫好了,汗阿瑪要不要過目?”太子起身問。
康熙擺擺手。太子立刻把信裝到信封里,遞給梁九功:“連夜送出去,三妹那里等著用人。”
翌日,早上,石舜華醒來,嗓子果然說不出話來。
弘晏、弘曜和弘暖、弘晗兄妹知道石舜華沒生病,喝點潤喉的東西明日就能痊愈。弘晅不懂,窩在石舜華懷里,一會兒摸摸她的嗓子,一會兒喊一聲“額娘”,恐怕中間隔太久,他額娘再也說不出話。
石舜華起初以為小兒子當她病了,跟他說沒病,弘晅依然愁眉不展,很擔心的樣子,便問:“弘晅,你在擔心什么?”
“額娘,話太多,就,就會變成啞巴?”小孩跪在石舜華腿上問。
石舜華不禁扶額:“不是,額娘是氣的。怒火攻心,說了你也不知道。”
“額娘說,我就知道。”弘晅盯著她,你不說我更不知道啦。
石舜華:“好吧,額娘跟你說,有時候哥哥逗你,你會很生氣,氣得不想吃飯對吧?額娘呢,就是比你還生氣,所以喉嚨就變成現在這樣。”
“額娘,誰氣你?”小孩睜大眼問。
石舜華:“你三姑父,名字叫噶爾臧。”
“噶爾臧?”小孩重復兩遍,“額娘,我記住,給你報仇。”
石舜華好笑:“行,等你長得像你阿瑪這么高的時候,給額娘報仇。”
“好!”小孩說著話,轉身捧起杯子,“額娘,喝水。”
石舜華接過來:“弘晅真懂事。”
“我最懂事。”弘晅道。
石舜華險些嗆著:“是是是,弘晅最懂事,比你三哥和四哥都懂事。今天額娘沒法給你講故事,找你——”
“三哥四哥?”小孩問。
石舜華正想點頭:“不,哥哥們在寫師傅布置的功課,你去找皇瑪法。記得跟皇瑪法說,你想聽故事。你不說,皇瑪法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說。”小孩嫌棄道。“皇瑪法笨笨,比阿瑪笨。”
太子一趔趄,撩開門簾,小兒子迎面走來:“阿瑪,我去找皇瑪法。”說著話走出帳篷。
“汗阿瑪跟這小子鬧著玩,故意裝作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就覺得汗阿瑪笨,你抽空跟他好好說說。”太子道,“可不能讓他真以為汗阿瑪笨。”
石舜華:“說也沒用。汗阿瑪早年英明神武,如今在這群小孩子眼中,就是個年過半百的祖父。除非哪天汗阿瑪發火,把他們挨個揍一頓。”
“這是不可能的。”太子道,“明珠犯的事足矣抄家,汗阿瑪也只是把明珠抓起來,都不舍得追究明珠的同/黨。
“弘晉最大,也不過十一歲。哪天真闖了大貨,汗阿瑪也不過罵他一頓。對了,嗓子好些沒?”
石舜華:“沒那么快。弘晉跟我說去城里看看有沒有賣野蜂蜜、羅漢果,枇杷膏的,我不叫他去,他不聽,還喊上十五弟和十三弟跟他一起。”
“難為他有這個心。”太子道,“明兒到五妹那里由四弟出面,他是五妹的親哥哥,就算把所有奴才打死,額駙那邊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石舜華:“我有分寸。不過,皇祖母心疼五妹,我明兒什么都不做,哪天傳到皇祖母耳朵里,她老人家可不高興。”
“難怪呢。”太子恍然大悟,小聲說,“孤原本還以為汗阿瑪終于記起他的幾個閨女,胤禛一去求他,他就同意停留四五日,合著是給皇祖母面子。”
石舜華笑道:“您才想到?”
“你原先說德妃擔心五妹,孤還納悶德妃在汗阿瑪心里的分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這次出來避暑都沒帶她和十四弟。”太子瞥她一眼,“你也不提醒孤。”
石舜華:“五妹是皇祖母看大的,妾身以為你能想到。不過,有皇祖母在,額駙那邊也不敢委屈五妹。”
翌日,上午巳時一刻,石舜華抵達五公主府,走下馬車,看到府門打開,下意識看胤禛:“你跟五妹說咱們今天過來?”
胤禛一臉茫然:“我,我沒說過啊。”
“房門打開,等著迎客。”石舜華命謝嬤嬤上前敲兩下,只敲兩下,耳聰的石舜華就聽到吱呀一聲。眨眼間,二十出頭的男子出現在石舜華眼前,石舜華轉向胤禛,只見他和胤祥愣住,顯然也被嚇一跳,“五額駙?”
男子拱手道:“格日樂圖見過太子妃。四哥,十三弟,里面請。”
“額駙知道我們今天過來?”石舜華邊往里走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