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日樂圖張了張嘴, 艱澀道:“四哥, 我走前面帶路。”眼睛卻看向石舜華。
石舜華微微頷首, 格日樂圖才敢走到前面。饒是五公主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格日樂圖的樣子也覺得不好,輕輕扯一下石舜華的衣袖,小聲問:“二嫂,出什么事了?”
“沒事。”石舜華笑著說,“聽你太子二哥說額駙的府邸也在城中, 我們就打算過來看看,省得日后有哪不長眼的奴才欺負你的人。”
五公主將信將疑,正想開口,額駙府到了。
格日樂圖敲敲門, 吱呀一聲, 門房打開門:“額駙,您回來了。咦, 來客人了?”說著把兩扇門全部打開。
“二嫂, 您請。”格日樂圖抬腳就想進去, 跨到一半連忙收回來靠邊站。
石舜華瞥他一眼, 笑吟吟道:“額駙是主, 我們是客,自然是主人先請。”
“您是貴客, 您先請。”格日樂圖剛才聽見“太子”的字眼, 潛意識認為來他府里是皇子們合計好的, 這會兒甭說石舜華跟他客氣, 就算石舜華心里真這樣想的,格日樂圖也不敢先進去,“你累了,您先進去歇歇。”
石舜華嗤一聲,現在老實了?
“額駙,您怎么才回來啊。”
石舜華腳步一頓,抬眼看到一個穿著水藍色旗服的女子裊裊走近,嗔道,“說好的去去就來,天快晌午了還不見人影,人家還以為您不來了呢。咦。這位夫人是?”
“額駙的表嫂。”石舜華說著,看來格日樂圖一眼,就看到兩滴汗水從他額頭上落下,“這位是我妹妹,這兩位是額駙的兄弟,我們從這邊經過,在街上碰見額駙,額駙非要我們過府歇歇腳。”
女子看到石舜華皓腕上綠得滴翠的鐲子,耳垂上的東珠,又見石舜華儀態不凡,不疑有他,笑道:“表嫂請進,額駙他這人啊就是太熱情。”說話間攀上格日樂圖的胳膊。
五公主猛地睜大眼,就感覺胳膊上一痛,清醒過來,看到石舜華瞪她:“嫂子,我——”
“進去吧。”石舜華笑容可掬,“站在門口不像話。”
格日樂圖撥掉胳膊上的手。石舜華見狀,拿出手絹,眼唇嗤笑:“額駙還不好意思?”
“沒,沒有,不是。”格日樂圖額頭上直冒汗。
女子給他擦擦汗,很是不解:“爺怎么這么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石舜華笑看女子一眼,“有你這么貼心照顧,額駙好得很,可不會不舒服,對吧?額駙。”
女子微微蹙眉:“表嫂這話說的,我怎么不太明白呢。”
“額駙明白就成了。”石舜華笑著走下大門臺階,來到走廊下,轉過身正對著大門,“額駙府上的妾侍應該不止眼前這一位,都叫出來我瞧瞧吧。”
格日樂圖心中一凜:“二嫂,我,我——”
“聽不懂我的話?”石舜華轉身看向他,臉上的笑跟著消失殆盡。
格日樂圖連忙說:“沒有的事。”隨即命侍從去喊人。
謝嬤嬤跑到屋里搬張椅子,放在廊檐下,用手絹擦一遍,請石舜華坐下,不忘說:“四爺,十三爺,屋里還有椅子。”
四貝勒雙手環胸:“我們站著就好。”
“爺,他們是……”女子終于意識到不對,且來者不善。
石舜華想著三公主嫁給噶爾臧十一年,娘家人從沒過去公主府,為表重視便換上杏黃色龍紋袍。五公主嫁給格日樂圖沒兩年,五公主又是德妃的閨女,太后看著長大,石舜華覺著格日樂圖一家不敢作踐她,今日就沒那么大張旗鼓。
青色旗服和牡丹紋坎肩,東珠耳環,象征著她身份的鎏金點翠七尾鳳釵,沒曾想她今兒這身打扮太低調,有眼無珠的女人沒認出來,還喊她表嫂。石舜華樂了:“剛才不是已說過,我是額駙的嫂子,他們是額駙的兄弟。”
“二嫂……”格日樂圖滿眼乞求,看著石舜華,見她不帶眨眼的,推開身邊的女子:“跪下!”
石舜華笑吟吟道:“千萬別。嬌滴滴的美人兒若是給跪壞了,我不心疼,額駙也得心疼的寢食不安。回頭再借此怪到公主身上,公主可承受不住額駙的怒火。”
“太子妃——”
“太子妃?!”女子驚呼一聲,不敢置信瞪大眼。
石舜華挑眉,頗為不快:“我還是喜歡你喊我表嫂。”
女子眨了眨眼:“她,她是——”
“五公主。”站在五公主身邊的胤祥笑著問,“是不是很意外?很驚訝?”
女子瞠目結舌:“你——”
“十三皇子胤祥。”胤祥笑道,“這位是我四哥,四貝勒,也是五公主的兄長。按理說你也得喊聲四哥。”
格日樂圖道:“十三弟說笑了,她一個奴才何德何能——”
“奴才?”石舜華打斷他的話,“不是愛妾?”
格日樂圖抬眼對上石舜華似笑非笑的眼眸,打了個激靈:“伺候我梳洗的奴才。”
“不是暖床的嗎?”胤祥好奇地問。
格日樂圖嚴肅道:“自然不是。十三弟誤會了。”
“嗤!”石舜華不屑地笑出聲,“五妹夫啊,你可真讓我大開眼界。哦,又來四個伺候你梳洗的奴才。額駙,你身邊的奴才著實不少,比太子爺身邊還多。”
格日樂圖頭皮一緊:“不敢!”
“有何不敢?”石舜華道,“你和五妹成親時,你已二十出頭,身邊有幾個伺候的人,我能理解。五妹呢?”
五公主也沒指望男人為她守身如玉,只是不想看到庶子和庶女。如今雖然看到五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心里老大不舒服,也沒有太膈應,便點了點頭。
“額駙,看到了吧。”石舜華道,“公主又不是不準你納妾,干么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呢。你就算直說,我又能把她們給怎么著。雖然非常討厭纏足的女子,不過,她又不是伺候我。”說話間,瞥一眼其中的兩個女子。
胤禛和胤祥看過去,只見先前穿著水藍色旗服,和后來的一個淺綠色旗服的女子的腳很小,兩兄弟互看一眼,二嫂的眼真毒。
格日樂圖有點懵,不懂石舜華什么意思。
石舜華見他有些茫然,很瞧不上他,還不如噶爾臧那個膽大包天的機靈,便故意問:“額駙怎么了?”
“沒,沒怎么。”格日樂圖眼角的余光瞥到跪在地上的五個妾,“我,我一開始不說,是怕公主多想。”
石舜華好笑:“公主多想什么?你二十多歲的人了,身邊要是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公主才會多想——你是不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日后會尚公主。”
“不不不,我不知道。”格日樂圖是嫡長子,之所以二十來歲還沒成親,是他阿瑪和額娘想找個門當戶對的。沒成想就因為太挑,被康熙給發現了。
石舜華:“那你怕什么?怕公主誤會你有庶子或者庶女?”話音一落,肩頭一動,石舜華轉頭,就看到胤祥的手在她肩膀上面指了指,順著手指看去,水藍色旗服的女子臉色煞白,不禁睜大眼,“額駙,你的愛妾好像很不舒服。”
格日樂圖低頭一看,身邊的女子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你,你怎么了?”
“肯定是病了。”石舜華道,“來人,去請大夫。”
“我沒事,我不看大夫!”女子拔高聲音道。
五公主嚇一跳,囁喃著,“她,她怎么了?”
“鬼上身。”石舜華道,“額駙,還不命人抓住她?”
格日樂圖一個激靈,連忙命府里的婆子抓住爬起來就想跑的女子。
“堵上她的嘴。”石舜華道,“太吵。”
格日樂圖立刻說:“堵上!”話音落下,院里安靜下來。
石舜華問:“額駙,你猜她是怎么了?為什么我一說請大夫她就激動的跟瘋了似的,難不成真是心中有鬼?”
格日樂圖看到愛妾滿眼乞求,還有什么不明白,可他在公主府里信誓旦旦地說,他沒有庶子也沒有庶女:“大概真被鬼上身。”
“男人啊。”石舜華贊嘆,“他的名字叫薄情。”
胤祥頓時不樂意:“二嫂,他不代表所有男人。你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是例外?”石舜華扭頭看著他,“你房里的那倆宮女也是伺候你梳洗的?”不等他開口,就說,“也許真是,只不過不是洗臉和梳頭。”
胤祥臉色爆紅:“二嫂,你,你——”
“我什么?”石舜華白他一眼,“你不是天天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我這個長嫂說你幾句都不成?”
胤祥低下頭:“不敢!”
石舜華略過胤祥,看向胤禛:“四弟,你說我說的對嗎?”
“二嫂說什么都對。”胤禛早就領教過石舜華多厲害,能管得住她的太子不在跟前,借給四貝勒一個膽子也不敢搖頭。
石舜華扯扯嘴角,很是無趣,轉身坐好就說:“我渴了。”
“我去給您沏茶。”格日樂圖連忙說。
石舜華:“有勞額駙。”
“應該的,應該的。”格日樂圖不會沏茶,跑到后院就命管事婆子拿茶葉。沏一壺茶,又煮一壺奶茶。
兩戶茶和點心端上來,大夫也到了。
大夫看到額駙站在一個夫人旁邊伏低做小,直接走到夫人面前請安。
石舜華指著跪坐在地上的五個女子,“她們有點不舒服,你給好好看看。”
格日樂圖猛地轉向大夫,很希望大夫說她們只是受到驚嚇、然而,一炷香沒到,大夫起身稟報,其中兩位已有身孕,其中一個一個多月,另一個兩個多月。
石舜華的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托著下巴,重復格日樂圖半個時辰前說過的話。
格日樂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看向五公主,希望她能說句話。五公主看出格日樂圖不知道她們有孕,可心里依然像吞了蒼蠅似的——惡心。
“二嫂,我聽你的。”五公主開口。
石舜華笑道:“這是額駙府上的事,不是你公主府里的事,也不是東宮的事,我不能插手,你也不好管,要讓額駙來處置。額駙,我說的話在理吧?”
“二嫂,您說怎么處置,我就怎么處置。”格日樂圖猶豫一下就說。
石舜華:“額駙,我只是太子的嫡福晉而已。你是蒙古部落世子,將來是郡王,如今又是駙馬爺,我還真不敢管你的事。”
“咳!”胤祥實在忍不住,咳嗽一聲壓下笑,“五姐夫,天快晌午了,你趕緊處置處置,我們好回五姐府上用飯,天黑之前趕到赤峰。”
格日樂圖從未處置過身邊的女人,思索一會兒看向太子妃,見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大夫,勞煩你開兩幅打胎藥。”
大夫是胤禛使人去請的,來的路上已經叮囑大夫,如果額駙吩咐他開打胎藥,必須開最厲害,見效最快的。當時大夫沒打算聽他的,然而,意識到對方是太子妃的人,大夫不敢不聽。
午時三刻,打胎藥灌進肚子里,兩個女子臉色煞白煞白,五公主轉過身不敢看。
格日樂圖眼角的余光瞥到五公主,就去看石舜華,只見太子妃臉上掛著淡笑,眼皮不帶眨一下的,不禁嘆氣:“太子妃二嫂,您看?”
“我看什么?”石舜華道,“她們是你的妾,不是我的。”
格日樂圖轉向胤禛和胤祥,“四哥,十三弟。”太子妃到底要怎樣?”
胤禛扯了扯嘴角,卻沒有開口的打算。
胤祥此時已餓得前胸貼后背,干脆做個擺手的動作。
“二嫂,把她們賣出去?”格日樂圖問。
石舜華問:“左手賣給右手?”
“不不不,當然不是。”格日樂圖咬了咬牙,“賣去勾欄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