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張口結舌, 盯著胤禛問:“你認真的?四哥。”
“我有跟你開過玩笑?”胤禛反問。
胤禩倍感頭痛:“我如果不去呢?”
“帶著你的人回客棧收拾東西, 等我拿到賬本咱就走。”胤禛說。
胤禩嘆氣:“我跟你一起。”沖其中一個侍衛招招手, “去通知客棧的人, 把行李收拾好,隨時準備啟程。”
“這才是我兄弟。”胤禛面露微笑。
胤禩不想說:“我真不想認你這個親哥。”頓了頓,“咱們從哪里走?”
“院里不知道設多少陷阱,咱們不能從院子里過,直接翻屋頂上, 從屋頂上跳下來。”胤禛邊想邊說。
胤禩皺眉:“你還真打算在屋頂上睡一個時辰?”
“有何不可?”
胤禩很是無力,頓時后悔與他同行:“你是我哥,我聽你的。”說完,又忍不住說, “想我堂堂大清貝勒, 居然有當梁上君子的一天。人啊,真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別說了。”胤禛拽著他的胳膊, “先躲起來, 更夫來了。”
胤禩仔細聽了一下, 已到丑時, 離胤禛所說的寅時剛好一個時辰。又見胤禛和他的幾個侍衛三兩下翻到屋頂上躺好, 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躺在他身邊:“四哥, 你不嫌瓦片硌得慌?”
“矯情!”胤禛瞥他一眼, 很是不屑。
胤禩呼吸一窒:“下次再有這種事, 我要是跟你一起出來, 我就不叫胤禩。”
“八貝勒,小聲點,大半夜的聽見有人說話卻不見人影,更夫會以為撞見鬼了。”侍衛小聲提醒道,“咱們別把這家人給吵醒了。”
知府院里燈火通明,胤禛一行沒敢靠近,便隨便挑一家房屋不甚高的爬上去。然而,打算睡覺的胤禛并沒有一絲困意,蓋因為了今晚的行動,他白天睡大半天。反倒是胤禩聽到胤禛說他不困他守夜,放心睡了過去。
離寅時還有一刻鐘,胤禛拍醒胤禩:“行動!”
胤禩揉揉眼跳下來:“一有不對立刻撤退,四哥。”
“我知道。待會兒進去之后,無論遇到男人女人還是孩子,直接敲暈。”胤禛道,“不準心慈手軟。”
胤禩白他一眼:“我也是上過戰場見過血,去過野外打過獵的,別瞧不起人。”
“但愿吧。”胤禛打量他一番,頗有點鄙視道,“被個女人壓得死死的,還好意思說這話。”
胤禩噎了一下,瞪眼問:“我什么時候被個女人壓得死死的?!”
“成親六年,后院三個女人兩個孩子,別跟我說你沒銀子養不起,所以才不生?”胤禛道,“或者清心寡欲改食草,這話你自己信嗎?”
胤禩腳步一頓:“爺不伺候了。”轉身就要走。
侍衛伸手拉住:“正事當緊,正事當緊。四貝勒,你少說兩句吧。八貝勒就算無兒無女,也是他的選擇,他高興就好,又沒管四貝勒您府上。”
“怎么沒管我府上?”胤禩道,“我福晉三不五時地就在我跟前說,看看人家八弟,后院就三個女人,一個嫡福晉兩個側福晉。話里話外我的女人多。我府上才幾個女人,除了福晉,也就李氏、宋氏、武氏和兩個格格,攏共六個女人。”
胤禩:“六個女人還嫌少,你還想要多少?”
“不是我想要多少。”胤禛道,“你福晉調養身子,你四嫂好心帶著東西去看她幾次,她不說感謝,還給你四嫂支招跟我鬧,不準我再納新人。胤禩,你自己說,你福晉這樣做合適嗎?”
侍衛提醒道:“四貝勒,咱們到了。”
胤禩無言以對,率先爬上屋頂,往下面扔一塊石頭,不見有人出來,沖隨后上來的眾人招招手,小聲說:“我去書房,四哥去臥房,你倆去找庫房,你倆去救咱們的人,你們三個在下面盯著,你們三個在上面望風。”頓了頓,“四哥,這事我回去說說她。”
“你說的她聽?”胤禛瞥他一眼,“算了吧,省得你們兩口子再打起來,反正你四嫂也不敢真跟我鬧。”
胤禩一噎:“我這次說她,她一定聽。四哥,咱們快點吧。”
“干這種事不用你提醒。”胤禛到知府的臥房里,直接把床上的兩人敲暈,然后光明正大的搜花瓶、墻角,磚頭縫里找一遍,連掛在墻上的花后面都翻開看看,什么也沒找到,胤禛詫異,臥房干干凈凈的,連塊金子都沒有,不正常啊。
“四哥,好了沒?”胤禩閃進來。
胤禛不答反問:“你呢?”
“在一個元青花里面找到一疊書信。”胤禩道,“其他的什么都沒有。”
胤禛問:“暗格看了嗎?”
“書房里沒有暗格,書架也沒貼著墻,一目了然,沒有半點可疑之處。”胤禩道,“咱們是不是查錯了?”
胤禛搖了搖頭:“正常人會在院子里設陷阱?”
“不會。”胤禩肯定道,“臥房有什么發現?”
胤禛:“我找過了,沒有。如今沒找的地方只有床上。”
“你懷疑在床里面?”胤禩走到床邊,湊著月光看到床上的兩人毫無知覺,“你把他們打昏了?”
胤禛:“打昏才好辦事。這床是架子床,床里面是空的。我以前在南三所時,往床里面塞過東西。”
“你怎么不怕老鼠給你撕了?”胤禩很想問藏的什么東西,話到嘴邊覺得不合適,連忙轉移話題。
房里太暗,胤禛看不清胤禩的表情,沒發現他明顯噎了一下:“我隔幾天看一次,老鼠沒機會。你拿著火折子,我把這兩人弄下來。”
“知府和他夫人?”胤禩問。
胤禛:“不是。睡在外面的女人二十歲不能再多,知府能當她祖父。”話音落下,把兩人丟在地上,掀開被子敲兩下床面,“空的。”
“給你匕首。”胤禩把插在靴子上的匕首遞給他。
胤禛撬開一塊木板,倒抽一口氣。
“有發現?”胤禩勾頭一看,驚訝道,“我的天呢,全是黃金?”
胤禛微微頷首:“賬冊在黃金底下,庫房估計沒什么要緊的東西。”說話間翻開看了看,上面不但記錄時間和地點,還記著行賄之人名字和親屬,“走了。”
“這些黃金呢?”胤禩眼底毫無波動,只是眉頭微皺,顯示出他很不喜歡眼前的一幕。
胤禛:“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待會兒咱們亮出身份出城,他即便知道證據被咱們拿去,想帶著這些黃金跑路,也無處可藏。”
“中原大地雖多平原,但也有山。”胤禩道,“隨便找個山藏個一兩年,咱們往哪里找?”
胤禛把賬冊和書信裹好:“義士有人包庇,貪官可沒人會收留。放心吧,一文錢也不會少。”到門外吹個口哨,就看到幾個人攙扶著兩人過來,“怎么了?”
“腿上有刀傷,血流不止必須立刻找大夫。”其中一侍衛回答。
胤禩轉身回房拿十塊半斤重的黃金:“四哥,你帶他們去醫館,寅時四刻城門口匯合,我去找一輛馬車。”說著,遞給胤禛兩塊黃金。
胤禛找到大夫后,命大夫先給兩人止血,然后把人帶到城門口,就看到一輛馬車。亮出身份出了城,命大夫在馬車上給受傷的侍衛仔細包扎好,才放大夫下車。
“知府府里應該有護衛,咱們出來的時候怎么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胤禛整個人放松下來,才想到忙中被忽視的事。
“你說不管老幼婦孺,見了先敲暈,我們是先把所有守衛敲暈綁起來,才去救他倆。對了,四貝勒,這是在庫房里發現的。”
胤禛接過來一看:“御賜之物?”
“不是,是宮中的東西。”侍衛道,“宮里可能有知府的人。”
胤禩看向胤禛:“庶妃?”
“也有可能是掌事太監或者嬤嬤。”胤禛道,“回去到內務府一查便知。咱們是直接回去,還是再繞去開封府?”
胤禩:“咱們此行目的是證明欽差包庇兩地的官員,有這些賬冊和書信就夠了,余下的是汗阿瑪的事。”說著,把剩下的黃金拿出來,推給駕車的侍衛,“這些是你們的賞錢,回去自個分。”
于太子來說,胤禛和胤禩遲遲不歸是好消息,于康熙來說,胤禛和胤禩越晚回來,民間的事越大,也側面證明欽差和地方官員勾結,企圖瞞天過海。
六月初八,早上,帶著兩個傷者行路緩慢的胤禛和胤禩回來了。哥倆回去洗漱一番,吃些點心就回宮復命。
兩人隱去半夜當梁上君子的經過,只說賬冊和信件是侍從扮作送菜,倒夜香的仆人潛入府里偷出來的。
胤禛和胤禩入城時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亮出身份,丟失賬冊的官員知道是他二人派人所為,不敢聲張,更不敢向康熙稟報。
失主不說出真相,康熙做夢也想不到兩個兒子的手段如此簡單粗暴,直接去偷。不疑有他,康熙還對兩人說:“一路上辛苦了,回去歇兩天,過些日子隨朕去塞外。”
“遵命!”胤禩出去就問胤禛,“四哥,咱們抄錄的那一份什么時候給太子二哥?”
胤禛:“你叫弘晉去你家,讓弘晉把東西給二哥。”
康熙很信太子。熟讀史書的胤禛和胤禩卻不怎么相信他們的皇帝爹,以防康熙懷疑他倆事事都向太子稟報,提前把太子當成君,直到康熙去塞外,兩人都沒私下里見過太子。
六月二十三日,御駕啟行,除了太子一家隨行,還有胤禛、胤禩、胤祥和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去年跟康熙一起來的直郡王胤禔沒來。
康熙把胤禛和胤禩帶回來的賬冊、信件交給胤禔,命他和三貝勒胤祉、五貝勒胤祺督辦此事。
納蘭明珠如今被關在牢里,直郡王像斷了雙臂,康熙又決定立太孫,太子的地位比早年還穩固,直郡王不甘心,也不敢再找太子的麻煩。
如今連比他小很多的八貝勒都被委以重任——查貪污,被弟弟追的有了緊迫感的直郡王難得沒有因康熙不帶他去塞外而不平,繼而搞事,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盯著康熙交代他的事。
張廷玉如今還在南書房,康熙前往塞外,隨行的臣工當中也有張廷玉。別的大臣是給康熙分憂、獻計,而張廷玉卻是給小阿哥當師傅。
御駕抵達喜峰口,停下歇息兩天。張廷玉用過早飯就去弘晅帳中,看到小孩兒趴在竹席上呼呼大睡,張廷玉問伺候的嬤嬤:“五阿哥昨晚沒睡?”
“五阿哥說夏日清晨最適合睡覺。”嬤嬤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張大人先喝杯茶,奴婢喊五阿哥起來。”
張廷玉以往是在馬車里給弘晅上課,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見小孩睡得很香:“不如再讓五阿哥睡一會兒?”
“那五阿哥能睡到晌午用飯。”嬤嬤走到弘晅身邊,“五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來了。”
小孩翻身給嬤嬤個后背。
“你三哥和四哥來了。”嬤嬤再次開口。
小孩睜開雙眼,一個激靈,爬起來:“哪兒呢?”
張廷玉驚訝的睜大眼,看到小孩臉上沒有一絲睡意,不敢置信:“這……”
“又騙我。”小孩往竹席上一趴,打算再睡個回籠覺。
嬤嬤饒是經常見到這一幕,依然想笑:“奴婢不騙你,你就騙奴婢裝睡。張大人來了,五阿哥,該跟張大人讀書習字了。”
“額娘說,我上午學一個時辰。”小孩翻身躺在席子上,左腳放在右膝蓋,抓著腳丫子,悠閑自在,“九點開始,十一點結束,剛剛好。張師傅,你出去玩一會兒,九點再來找我。”說著,一頓,“我的懷表給你用,你看著時辰。”
張廷玉哭笑不得:“五阿哥,咱們從現在開始,學到十點你就能出去玩了。”
“你不懂,十點就熱了,沒法出去玩,睡覺也熱。”小孩揮著小胖胳膊,“這個時候,帳篷里不放冰都涼快,睡覺最好啦。你,你不想去玩,就在這里,別吵我睡覺啊。”
“昨晚沒睡?”太子的聲音突然傳進來。
小孩打了個寒顫,猛地站起來:“阿瑪?”
“孤就知道你又找法子偷懶。”太子彎腰把穿著短褲和淺黃色肚兜的小孩拎到張廷玉面前,“再被孤發現你偷懶,孤親自教你。”
小孩連連搖頭,像個撥浪鼓,抓起書,正襟危坐:“張師傅,我們開始吧。”
張廷玉一會兒看了小孩好幾副面孔,險些笑噴出聲:“殿下有事?”
“孤怕他不聽話,特意過來看看。”太子盯著弘晅,“孤待會兒再來。”
小孩仰頭道:“阿瑪忙去吧,我認真聽講,不用來了。”
“可惜孤不信你。”太子瞥他一眼,轉身前往胤禛住處。撩開簾子,從里面出來一人,直直地撞在太子身上。太子下意識擋開,撲通一聲,地上多出一個人。
太子定睛一看,穿著淺粉色旗服的女子,微微皺眉,就沖里面喊,“老四?”
胤禛三兩步跑過來:“你怎么來了?太子二哥。”
“孤正在用早飯的時候,魏珠兒問孤上午有沒有事,沒什么事叫孤在帳中等你。”太子道,“孤跟他說得空來找你,你問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