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 你出去玩為啥不喊我?”
石舜華聽到聲音很意外:“你終于起來了。”
“小懶貨。”弘暖跑過去, 扶著弘晅的胳膊幫著他翻過門檻, “太陽都曬屁股啦。”
弘晅不理他姐姐, 直直地走到石舜華身邊, 仰頭望著她:“我也去。”
“去什么去?”石舜華道, “額娘喊你起來吃飯, 你連理都不理, 還好意思怪我不帶你。”
小孩語塞:“你, 你說去玩, 我就起來啦啊。”
“叫看書習字你裝聽不見, 去玩都沒你著急。”石舜華頗為無語, “額娘騙你呢。哪兒也沒去。我們在說你的幾個姑姑, 嫁到蒙古就沒回來過。”
弘晅好生失望,隨口問一句:“為啥不回來?”
“路途遙遠,舟車勞累, 一來一回又太費時。”石舜華說著話把小兒子抱起來,“張廷玉的病還沒好?”
弘晅:“沒有欸。皇瑪法說,以后都不要張廷玉教我了。”
“那叫誰教你?”石舜華問, “額娘嗎?”
小孩老大不高興, 苦著臉:“才不是呢。皇瑪法自個教我。”
“你皇瑪法教你還不高興?”石舜華輕輕捏一下他的小臉, “上一個有這個待遇的是你阿瑪。你阿瑪如今這么厲害,就是你皇瑪法教的。”
小孩歪著頭問:“真的嗎?”
“所有人都知道。”石舜華道, “你皇瑪法一天抽出兩個時辰教你, 就沒時間處理政務了。你阿瑪幫你皇瑪法處理政務累得腰酸背痛, 你可得好好學。”
小孩每次從前院繞去東院都能看到太子伏案寫寫畫畫,幾乎沒見過他抬頭,以前一直不知道太子忙什么,如今知道了,使勁點了點頭:“額娘,我不懶。”
“咱家弘晅長大了。”石舜華不吝夸贊,“回頭我就跟你阿瑪說,弘晅懂事了,知道體貼他了。”
小孩抿嘴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你不要講。”
“必須得說。”石舜華道,“不然啊,你阿瑪會一直以為你是個不聽話的小懶貨。”
小孩眉頭微蹙,沉思一會兒,做出個重大決定:“額娘,那你一定要說清楚啊。”
弘暖和弘晗捂住嘴巴。
石舜華猝不及防,撲哧笑出聲,險些把懷里的小孩扔出去:“我還以為你不準我說呢。”
“要的,要的。”小孩急切道,“阿瑪不知道,還得喊我小懶豬,明明人家都不懶了。”
石舜華笑道:“額娘記下了。弘暖,去把張起麟找來。”
張起麟坐在西廂房南邊的耳房門口乘涼,弘暖出去就看到他,沖張起麟招了招手:“額娘找你。”
張起麟連忙穿上鞋,跑過來:“主子找奴才何事?”
“去跟佟貴妃說一聲,幫我挑四個會功夫的女師傅。”石舜華道,“佟貴妃問起來,你就說給弘暖和弘晗找的師傅。她如果不問,你也別多嘴。”
張起麟:“奴才記下了。”而他剛出去,晉江進來了。
“有什么事?”石舜華問。
晉江:“四福晉來了。”
“好事還是壞事?”石舜華抱著弘晅沒動彈。
晉江:“奴才覺得不是好事。”
石舜華挑了挑眉,看他一眼,等著下文。
“雜貨店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四爺買下一間鋪子,您沒聽錯,是一間鋪面。”晉江道,“上個月月底開的,賣炸果子,雞蛋糕,紅棗糕之類的。
“奴才沒聽你和爺提起這事,宮里好像也沒人知道,于是就自作主張叫外面的人留意一下。早幾天小順子去宮外給五阿哥買糖人,奴才跟他一起出去,拐到雜貨店問問查的怎么樣。雜貨店的人說是四爺府上鈕鈷祿格格開的,剛開始生意挺好,這幾天不行了。”
石舜華沒太明白:“上個月月底開的,如今才初八,十來天生意就不行了?”
“是的。”晉江道,“奴才怕那幾個小子弄錯了,昨兒親自過去看過,店里的招牌是雞蛋糕,聽說也是四爺的店最先賣的。可能是做法比較簡單,好幾家糕點鋪子也跟著賣雞蛋糕。
“奴才買了幾塊,四爺店里的雞蛋糕的確不如幾家老字號糕點鋪做的。新鮮勁過去,生意不好實屬正常。四福晉找您過來,可能就是說這事。奴才原先也打算向您稟報,只是爺在這里,奴才就打算等到下午您沒事的時候再說。”
弘暖不懂:“額娘又不會做糕點,四嬸找額娘有什么用?”
“咱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石舜華把胖墩兒子放下,牽著他去前院,看到四福晉坐立難安的樣子,莫名想到多年前的一幕,不禁想笑,這么多年過去,怎么還沒點穩重勁,“出什么事了?”
四福晉霍然起身:“二嫂,你可來了。咦,弘晅好像長高了?”
“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個樣。”石舜華指著椅子,“坐下說,天又沒塌。”
四福晉:“天是沒塌,可我們府上快亂套了。”
“鈕鈷祿氏?”石舜華問。
四福晉猛地睜大眼:“二嫂知道?”
“不知道。”石舜華道,“我也沒見過她。聽太子提過一句,不是個省油的燈。”
四福晉疑惑不解:“殿下怎么知道的?”
石舜華把當初鈕鈷祿氏險些撞到太子身上的事說一遍,就說:“聽說鈕鈷祿格格開一間鋪子,生意還挺好。”
“好什么啊。”四福晉皺眉道,“當初剛開的時候,我就不同意。爺說雞蛋糕好吃,城中沒人賣,去山東賑災之前,就把這事交給府里的管事了。剛開始幾天的確挺好,如今啊,門可羅雀。”
石舜華:“廚子的手藝不行?”
“廚子做菜的手藝是不錯。”四福晉道,“可是做糕點的手藝沒法跟糕點店的師傅比。”
石舜華:“一點技巧都沒有?”
“有的,把雞蛋打出泡。”四福晉道,“可是廚子在店里做,鈕鈷祿氏個沒腦子的特意把廚房的墻換成玻璃,客人勾頭看一眼就能看出玻璃墻里面的門道。這不,沒過幾天就被人學會了。”
石舜華不懂:“為什么換上玻璃?”
“鈕鈷祿氏說什么透明化,客人一眼就能看到廚房里多干凈。”四福晉揉揉額角,“東西好吃就成,誰管它干不干凈。再說了,除了耗子也沒別的。
“做糕點用的是白面,生意再好的鋪子也不舍得糟蹋白面。真發現有老鼠,店里的伙計夜里不睡覺也得把老鼠抓到,東西自然不可能不干凈。”
石舜華也不懂鈕鈷祿氏怎么想的,“店里只賣雞蛋糕?”
“還有綠豆糕,豆沙餅什么的。”四福晉道,“可是這些人家糕點店里也有。她的那個豆沙餅,我使人買過,還不如街角的子火燒好吃。”
石舜華:“鈕鈷祿氏既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就把鋪子盤出去。瞧你,這么點事愁成這樣。”
“她愿意盤出去,我哪會來打擾您。”四福晉道,“如今又要做鹵煮火燒,就是一些豬下水放在大料鍋里煮。偏偏四爺由著她折騰。”
石舜華好奇:“老四很喜歡鈕鈷祿氏?”
“四爺對她和李氏差不多。只是我們府上沒有會做生意的,終于來一個,四爺挺高興。”四福晉看著太子妃,“不怕你知道,四爺早些天還跟我說,鈕鈷祿氏要是真成,她的糕點鋪就是第二個堂堂雜貨店。也不看看她幾斤幾兩,也敢跟你比。”
石舜華擺手:“別這樣說,雜貨店那么紅火可不是我的功勞。”
“那哪個是您的功勞啊?”弘晗扒著石舜華的大腿好奇地問。
石舜華:“賣胭脂水粉的滿庭芳,鋪子剛開的時候也是不死不活,不過你們外祖那時候是杭州將軍,想跟石家交好的太太就跟你們外祖母說,胭脂水粉怎么做才好。聽了她們的建議,鋪子改一下才賺到錢。金銀樓也差不多。
“你們外祖升了副都統,你們外祖的阿瑪又是和碩額駙,玉茗軒有他們做靠山,掌柜下去收茶幾乎沒人敢跟他爭。鋪子里有好茶,玉茗軒自然就不愁生意。也是因為有石家,沒人敢去鋪子里搗亂,路上也沒人敢截貨,這幾家鋪子才算起來。”
“雜貨店呢?”四福晉忙問。
石舜華:“京城大商號不屑跟洋人打交道,雜貨店幫洋人賣東西,鋪子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洋玩意,有錢的官商貪鮮經常往雜貨店跑,百姓看到有錢人都去,也跟著去雜貨店,堂堂雜貨店的名聲才傳出去。要論功勞,得記在洋人身上。
“金玉滿堂四家商號,我只管查賬,從不過問掌柜進什么貨。真叫我自己打理鋪子里,不見得能賺錢。”
“可是九弟的牛肉鋪子,也是您的主意。”四福晉道。
石舜華笑道:“動動嘴巴誰都會說。九弟要是沒那個腦子,我說破天,他也不見能弄把蒙古牛肉鋪子給開起來。”頓了頓,低頭看向兩個閨女和小兒子,“你們一定要記住,術業有專攻,別自己強行上。”
“額娘,我記下了。”弘晅伸出胖胳膊。
石舜華彎腰把他抱腿上:“還要能聽得進別人的意見,不要學你們皇瑪法,認為自己對,別人的都不對。”
“我才不學瑪法呢。”弘晅摟著石舜華的脖子,笑瞇瞇的說,“我學額娘。”
石舜華好笑:“就會糊弄你額娘。鈕鈷祿氏要賣豬下水,就讓她賣,這次再不成,四弟也無話可說。你犯不著因為一間鋪子跟四弟叨叨。”
“不是的。”四福晉道,“自打盤下您的五谷豐登,家里多一筆進項,日子比早先寬裕,我也不會在乎一間兩間鋪子。可是那個女人跟四爺說,她也會做玻璃,央求四爺招人手。”
石舜華眉頭微蹙:“她一個十三歲的丫頭片子,知道玻璃是什么嗎?”
“她說她知道,您能做出來的,她也能做出來。”四福晉說起這事就頭痛。
石舜華:“玻璃不是我做的,是洋人跟工匠提幾句,那些工匠琢磨出來的。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玻璃怎么做。四弟怎么說?”
“四爺這幾日天天在書房里,不知道忙什么,不準任何人打擾。”四福晉道,“鈕鈷祿氏找的我,一天三次,我都快被她煩死了。”
石舜華:“嫌煩就禁足。或者扇兩巴掌,一個格格,連庶福晉都不是,你也太給她臉了。”
“可她是為府里好,只是有點不知天高地,我就罰她,也說不過去。”四福晉不是沒想過,可是一看鈕鈷祿氏那么熱心,就覺得不好意思。
石舜華嗤一聲,指著四福晉對兩個閨女說:“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們明白了,額娘。”弘暖和弘晗異口同聲。
四福晉臉色微紅:“二嫂,您別借我的事教他們幾個,您幫我出個主意啊。”
“我的意見,一頓板子了事。”石舜華道,“一頓還不聽勸,那就打兩頓,趴在床上不能動彈,她自然老實。”
四福晉滿眼希冀:“不打行不行?”
“那你就給她算糕點鋪子賠了多少銀子。”石舜華道,“再給她算建個做玻璃的莊子得多少銀子。你們自己的莊子不能動,得種瓜果蔬菜。她想做玻璃,就得另外買莊子。
“最后跟她說金玉滿堂四家商號養上百個大小工匠,其中有三四十人專門做和玻璃相關的東西,你問她街上已經有這么多的玻璃物件,誰還買她的玻璃物件。”
四福晉問:“她如果要把玻璃方子賣出去呢?”
“我弄死她!”石舜華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