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鴕鳥先生(全集) !
他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內(nèi)褲,整個人皮膚白皙,身材清瘦,有一雙修長勻稱的腿。此時的顧銘夕年齡十三歲零四個月,正是抽條兒長身體的時候,李涵說過,他的褲子穿不了兩個月就嫌短了,鞋子也是越買越大。
顧銘夕知道自己在長大,他的身體發(fā)生著各種變化,有很多事,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比如剛剛在睡夢里發(fā)生的那件事。
可是,比起其他的男孩子,不可否認,顧銘夕會有更多一些的迷惘、彷徨和恐懼。
深深的夜里,萬籟俱寂,小小的少年站在自己房間的穿衣鏡前,又一次看到自己殘缺的身體,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穿上干凈衣服,熄燈上床。
圣誕節(jié),龐倩準備了許多賀卡,來到學(xué)校后給全班女生一人送了一張,顧銘夕看著她在教室里跑了一圈后回到座位上,興奮得眼睛都亮閃閃的。
一會兒后,女生章蔚背著手走到他們桌邊,從身后拿出一張賀卡遞給龐倩:“螃蟹,圣誕快樂?!?br/>
“謝謝!”龐倩開心地接過,就見章蔚站在邊上不動,扭捏了一會兒,又從身后拿出一張賀卡遞到顧銘夕面前:“顧銘夕,祝你圣誕快樂?!?br/>
顧銘夕有些驚訝,遲疑了一下沒有動,章蔚看看他擱在桌上的腳,又看看他肩下垂落的衣袖,有些尷尬地把賀卡放在了他桌上,臉紅紅地跑開了。
龐倩偷偷地看顧銘夕,顧銘夕卻是神情平靜地用腳將賀卡塞進了書包里,也沒打開看。
后來,陸陸續(xù)續(xù)有七、八個女生來給顧銘夕送賀卡,龐倩在邊上目瞪口呆,通過那些賀卡的信封可以判斷,這些卡都不便宜。
她突然意識到,顧銘夕居然還挺受歡迎。
龐倩也沒有閑著,課間休息時,她從書包里拿出了給謝益準備的賀卡,她觀察過了,已經(jīng)有許多女生去給謝益送賀卡了,那多她一個也沒什么嘛。
她躲在桌子底下悉悉索索地拆信封,最后看一遍自己有沒有寫錯別字,重新裝好后她抬起頭,就看到了她的同桌深沉的目光。
顧銘夕的眼神好奇怪??!龐倩有些心虛地看著他,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踩著小碎步繞了大半個教室走去了謝益桌邊。
謝益正在和后桌的男生聊天,聽到龐倩叫他,回過頭來,臉上的神采還未褪去。
“謝、謝益?!饼嬞挥行┙Y(jié)巴了,紅著臉把賀卡遞給他,“祝、祝你圣誕快樂?!?br/>
邊上有男生小聲起哄,謝益則大大方方地接過賀卡,笑著說:“謝謝你,螃蟹。”
龐倩撓撓腦袋,鼓起勇氣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謝益,過幾天文藝匯演,你還會拉小提琴嗎?”
“嗯?”謝益笑嘻嘻地看著她,反問,“干嗎這么問?”
“我看你小學(xué)里每一年都拉小提琴,特別好聽,呵呵呵,呵呵呵。”龐倩傻笑著,“今年你要是再拉小提琴,咱們班肯定能拿第一?!?br/>
謝益站了起來,屁股倚在桌沿上,手里轉(zhuǎn)著一支筆,有些懶散地說:“我拉小提琴,可不是為了爭名次。我是真的喜歡拉小提琴。”
“啊……”龐倩點頭,“我也喜歡聽你拉,我覺得你拉得特別棒!”
“你學(xué)過嗎?”
龐倩搖頭:“沒有?!?br/>
謝益又笑了:“前幾天曹老師還問我來著,問我愿不愿意去表演,我覺得我老霸著班里的演出名額挺不好的,就拒絕了?!?br/>
龐倩覺得遺憾極了:“這樣啊……”
謝益突然沖她擠擠眼睛,笑道:“不過,你要是真的想聽,到時我問問曹老師,看能不能加我一個,也就幾分鐘時間,應(yīng)該問題不大的。”
龐倩整個人都激動了:“真的嗎?!”
“嗯。”謝益抱著手臂倚在桌邊,姿勢分外瀟灑,“教我琴的老師說了,拉琴給知音,有人想聽,琴就會高興?!?br/>
龐倩回到座位時,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她愉快地準備著下堂課的課本,嘴里還哼起了歌曲。顧銘夕始終都沒有說話,扭頭看了她一會兒,她也沒發(fā)現(xiàn)。他終于轉(zhuǎn)回頭來,用腳拿出了一本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悶聲不響地做起題來。
龐倩顧自樂了一會兒后,拿筆戳戳顧銘夕的腰:“你在做什么?”
“做數(shù)學(xué)?!彼ぶ懔艘幌?,低聲回答。
“噯,顧銘夕,你鉛筆盒給我看一下。”
“干嗎?”
龐倩已經(jīng)探過身子,從他腳前拿過了他的鉛筆盒,顧銘夕的鉛筆盒里東西很簡單,并沒有什么花哨的文具,龐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給他放了回去。
顧銘夕問她:“你看什么呀?”
“沒什么?!饼嬞煌兄掳蜎_他一笑,眼睛里笑意盈盈,顯然心情非常得好。
顧銘夕的心情卻變得有些糟,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又一次伏下了身去。
一直到放學(xué),顧銘夕都沒有收到龐倩的賀卡,他有些失望,卻表現(xiàn)得很大度。收拾書包準備回家前,他從書包里取出一個小盒子,用腳趾夾著遞到了龐倩面前。
“我沒買賀卡,給你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龐龐,圣誕快樂?!?br/>
龐倩驚喜極了,可是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整個人就愣在了那里。
顧銘夕看著她奇怪的反應(yīng),問:“你不喜歡?”
“……”龐倩呵呵傻笑,“沒有,我很喜歡,謝謝。”
到了晚上,龐倩帶著作業(yè)本來到顧銘夕家,顧銘夕終于知道了下午時,她拿到禮物后為什么會有那么奇怪的反應(yīng)。
因為,龐倩把一個包著彩紙包裝的小盒子拿給了顧銘夕,顧銘夕盤腿坐在桌前,雙腳拆開包裝,驚訝地發(fā)現(xiàn)盒子里是一支深藍色的英雄牌鋼筆。
他送給龐倩的也是一支鋼筆,除了筆桿是深紅色,款式、品牌、包裝全部和龐倩拿給他的這一支一模一樣。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龐倩垂頭喪氣地說:“我也沒給你買賀卡,覺得挺沒意思的。這支筆是前些天我爸爸拿回來的,說是很貴,而且外面還買不到。我向他討了好多天才討到,想送給你做圣誕節(jié)禮物,你愛練鋼筆字嘛……結(jié)果今天早上走得急……忘拿了?!?br/>
顧銘夕:“……”
龐倩著急地說:“我真不是臨時準備的啊!你瞧,前幾天就包好了,我親手包的!剛才看到你送我的禮物,我都傻了,心想怎么會那么巧啊。”
“不是巧合?!鳖欍懴﹂_了口,“這些筆是金屬材料公司為紀念建廠三十周年定制了送客戶的,筆帽上還刻了公司簡寫,你大概沒注意。我爸爸領(lǐng)了一支在用,我試了一下,挺好寫的,就托他幫我?guī)б恢Щ貋?,想送給你。”
龐倩:“……”
顧銘夕低頭看著自己雙腳間的那支鋼筆,心想,原來有深藍色的呢。他的大腳趾趾腹輕輕地摩挲著筆桿,抬起頭來,突然就笑開了:“龐龐,謝謝你的禮物,我真的很喜歡?!?br/>
做完了作業(yè),時間還早,顧銘夕和龐倩討論了會兒最近流行的動畫片和連續(xù)劇,顧銘夕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桌上的那支鋼筆上。他突然問龐倩:“龐龐,你知不知道,廠子要搬了。”
龐倩完全不知情,驚訝地抬頭看他:“啊!搬到哪里去?”
“城西,挺遠的,坐車過去大概得要一個半小時。”顧銘夕說,“我爸爸說公司已經(jīng)在那里圈了一塊地,明年過完年就開工了,大概再過兩年,整個廠就搬過去了。”
“那這里呢?”龐倩嘴里咬著棒棒糖,問,“這么遠!我爸爸媽媽怎么去上班?。俊?br/>
“我也不知道?!鳖欍懴u搖頭,“我爸爸說,建廠的時候,這里還是郊區(qū),可是城市慢慢發(fā)展起來,越擴越大了,我們這兒現(xiàn)在都成了市中心,廠子在這里就不太合適了。”頓了一下,他有些猶豫地說,“還有一件事……龐龐,我聽我爸爸說,公司在新廠房那里造了新的宿舍,是帶電梯的高層,房子要比這里大得多,到時候,我可能要搬家了?!?br/>
龐倩瞪大眼睛看著他,有些懵了。
元旦前,源飛中學(xué)初中部的迎新年文藝匯演在學(xué)校禮堂舉行。
演出開始前,龐倩去上洗手間,在禮堂外的走廊碰到了謝益和曹老師。他們似乎在爭執(zhí),龐倩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曹老師手里拎著一套白色服裝,謝益手里則提著一個黑色的小提琴盒,正在極力向曹老師說著什么。龐倩走到他身后,聽到他說:“我絕對不會穿這個的!我永遠都不會穿這樣的衣服去拉琴!”
曹老師說:“那你自己又不準備禮服!你難道要穿羽絨衣上臺去表演嗎?”
謝益大聲說:“有什么不行的?”
“那你穿這個白色西服又有什么不行?”
“這衣服穿起來像小丑!可笑的小丑!”謝益退后一步,向著曹老師揮了一下手,“如果非要我穿這個,我寧可不拉琴!”
龐倩回到觀眾席時,心臟還跳個不停。
之前的一幕令她深受震撼,龐倩雖然不是個優(yōu)等生,但是對著老師向來是恭敬而聽話的,顧銘夕更是如此了,他從小就是個乖寶寶,幾乎從不給老師搗亂。
龐倩從來都不知道,居然還有人敢如此忤逆老師,敢那么大聲地和老師說話。
輪到謝益上臺時,龐倩突然變得很緊張,她內(nèi)心猜測著謝益是否會穿那套白色西服,其實,龐倩不懂他為何要那么抗拒那套衣服,她只是看到那衣服的褲腳和袖口有些金色花紋,還挺漂亮的,不是嗎?
掌聲中,一個少年拿著小提琴緩緩地走上了臺,舞臺上的光線聚焦在他身上,龐倩覺得自己的心已經(jīng)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謝益穿著自己的羽絨衣,黑色的,領(lǐng)子上還有絨絨的毛,底下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褲,腳蹬運動鞋。他神情自若地將琴架在肩上,琴弦一揚,手指就像跳舞一般,悠揚的樂曲便流淌了出來。
龐倩情不自禁地拽住了身邊顧銘夕的衣袖,拽得很緊很緊,她喃喃自語道:“顧銘夕,顧銘夕,謝益太酷了,太酷了,他簡直是酷斃了。”
文藝匯演之后沒多久,期末考試緊跟著就來了。
龐倩緊張得無以復(fù)加,畢竟這一次考試會有年級調(diào)整,她在期中考試時位列全班倒數(shù)第七,不管從哪方面看都屬于班里的“差生”行列。
龐倩也是有自尊心的,顧銘夕不僅是班級第二,還是年級第二,作為他的同桌,龐倩實在不好意思考到班級墊底。所以,她對這次考試的重視程度,超過了以往經(jīng)歷過的任何一場考試。
奇怪的是,顧銘夕也很重視這場考試,每天都是發(fā)了瘋一樣地在學(xué)習(xí),令龐倩很是不解。
一月中旬,期末考試終于結(jié)束,七門課,語數(shù)英史地生政,龐倩總分排在全班第二十三名。而顧銘夕卻以超過謝益十九分的成績,穩(wěn)穩(wěn)地拿到了全年級第一。
龐倩看到黑板上貼出來的名次表,興奮地跑回顧銘夕身邊,拽著他的袖子說:“哇!顧銘夕!你考第一耶!居然超過謝益那么多!好厲害?。 ?br/>
顧銘夕的唇角只是微微地彎了一下,笑意還沒從眼睛里漾出來,眉頭就皺了起來,說:“但是……你沒考進前二十?!?br/>
龐倩覺得這根本不算是個事,對于自己的名次,她已經(jīng)很滿意很滿意了,她可是全班進步幅度最大的人,她知道,這都是顧銘夕的功勞。
龐倩表示:“顧銘夕,我已經(jīng)考得夠好了!下學(xué)期我再努力一把,一定能考進前二十!”她開心地笑著,拍著小胸脯大方地說,“一會兒我請你喝飲料!”
龐倩說到做到,下課后就去小賣部給顧銘夕買了一罐可樂,拿著可樂回到教室,她幫顧銘夕拉開了拉環(huán),又把一根吸管插了進去,放在了顧銘夕的腳邊。
龐倩渾然未覺班里同學(xué)異樣的目光,有很多人都在悄悄地打量她和顧銘夕之間的一舉一動。一直到快放學(xué)時,班長走到龐倩身邊,說曹老師找她。
龐倩和老師們都不熟。她是那種在老師面前存在感很弱的女生,從來不去問問題,也沒有擔(dān)任過任何班級職務(wù),連個課代表、小組長都沒撈著做過。
在各個任課老師的心目中,龐倩的唯一標簽就是顧銘夕的同桌,他們都從曹老師這里聽說過,龐倩和顧銘夕在小學(xué)里同桌六年,小女生會在生活上幫助一把顧銘夕,兩個人之間已經(jīng)很有默契。所以,龐倩進入源飛中學(xué)后能分到快班,也是托了顧銘夕的福,依她的成績,原本是只能在慢班的。
但是龐倩什么都不知道,她疑惑地去了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七、八個老師在,都在各忙各的事,龐倩有些拘謹?shù)刈叩讲芾蠋熋媲?,問:“曹老師,您找我??br/>
“嗯?!辈芾蠋熮D(zhuǎn)頭看龐倩,女孩子看著有些緊張,臉都是紅的,曹老師微微思考了一下,就開門見山地說,“龐倩,我找你來是想問些情況。上一次期中考試你英語和數(shù)學(xué)都差點不及格,那之后,我看你的作業(yè)和單元測驗都好了起來,但是,平時也沒見你來找老師問問題。這一次的期末考,我特地留心了一下你的成績,英語90,數(shù)學(xué)88,比起上次進步實在太明顯了,可是,明明才過了兩個月?!?br/>
龐倩越聽越莫名其妙,完全找不到曹老師話里的重點,老師停頓了一下,清晰地問道,“龐倩,你和我說實話,這段時間以來,你是不是一直在抄顧銘夕的作業(yè),然后考試時,求著他讓你偷看?”
聽到這話,龐倩的腦子轟一下就炸開了,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辦公室里的其他幾個老師,那里面有她的任課老師,他們都低著頭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忙碌,但龐倩總覺得,他們都在偷聽曹老師說話。
她的臉燒得很厲害,一下子都不知該說什么,她在心里組織詞匯,要怎樣系統(tǒng)地向曹老師解釋,說她其實每晚都和顧銘夕一起做作業(yè),有很多不懂的東西,他都會教她。
但她并沒有機會將之說出口,曹老師已經(jīng)開始長篇大論:“龐倩,顧銘夕是個殘疾孩子,他生活上不方便,你照顧他、幫助他是應(yīng)該的,但不能因此威脅他讓你考試偷看、讓你抄作業(yè)!學(xué)校讓你進快班是因為你爸爸拜托了我們,說顧銘夕習(xí)慣了和你做同桌,并不是因為你的成績。你自己清楚自己的水平,期中考試才是你的真實成績,你和顧銘夕同桌這么久,他沒有手臂都能刻苦地學(xué)習(xí),你怎么就沒有學(xué)習(xí)到他這種精神呢?你怎么還能去欺負他,讓他給你偷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