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大越皇朝覆沒,天下三分——西秦、北燕、東魯。西秦以西為萬里黃沙大漠,從無人涉足;北燕向北是冰霜銀狼之領(lǐng)地,哈氣成冰的所在;東魯往東則是那渺渺無盡之東海,海中兇獸成群,血腥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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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三國南面同臨大洪荒之野,內(nèi)有妖獸嘯聚的連綿龍山,又有毒障沼氣遍布之云上古澤。龍山與云上澤皆盛產(chǎn)奇花異草、珍稀藥材,妖獸縱橫來去,既是天下人向往之寶地,亦為絞殺性命的修羅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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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今,天下初定三十年,三國仍為邊境爭奪不休,時有戰(zhàn)事。現(xiàn)在西秦方歷兩朝,如今在位的宏武帝,乃后世所稱之成祖。此番御駕親征,欲從北燕手中奪取斷魂關(guān)。如今,西秦已投入超過十五萬兵馬,與守關(guān)的五千北燕軍鏖戰(zhàn)十余日,卻仍望關(guān)興嘆。若再無寸進(jìn),待北燕援軍趕到,西秦軍便當(dāng)真要掩面慚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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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斷魂關(guān)之險峻難攻,真?zhèn)€欲令人斷魂,此關(guān)落成,才經(jīng)歷了兩次奪關(guān)之戰(zhàn)。第一次在三十二年前,大越朝最后一支軍隊于此關(guān)駐扎,只有四千人馬。當(dāng)北燕軍最終將銀狼旗插上關(guān),已經(jīng)被絞去了十萬大好男兒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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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處斷魂山脈,每到陰霾冷雨之天,便是在數(shù)里之外,也似能聽聞廝殺呼號之聲,而空氣中濃烈的血腥氣,中人欲嘔。及至冬夜,更是時有鬼哭狼嚎聲音,凄慘哀絕之極,似乎那十萬燕軍的英魂,還在不甘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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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整座雄關(guān)依斷魂峰山勢而建,是大越機(jī)關(guān)大宗匠趙天工嘔心瀝血十年有余的絕世之作。整座斷魂峰幾被其挖空,不僅將山表層的陡峭、險峻利用得淋漓盡致,更是附設(shè)有無數(shù)機(jī)關(guān)設(shè)置。與其說是關(guān)隘,還不如稱其為一座不會移動的機(jī)關(guān)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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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世人皆知,趙天工驚才絕艷,不僅精通建造之術(shù),更是機(jī)關(guān)奇門大家,曾被大越著名的天機(jī)閣禮聘任大供奉之職。斷魂關(guān)落成之日,趙天工耗盡心力,竟然大笑吐血而亡,一代大宗匠就此殞落。可惜的是,他為人孤僻,就連個親近弟子也沒有,人一死,斷魂關(guān)的圖紙日志盡皆不知下落,到如今,竟成了一樁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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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天工之后無人再懂?dāng)嗷觋P(guān),這也是當(dāng)初十萬燕軍拿下斷魂關(guān)的原因所在,據(jù)說,當(dāng)年遍布斷魂關(guān)內(nèi)外的機(jī)關(guān)設(shè)置連四分之一也未能發(fā)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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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后世凡有數(shù)的機(jī)關(guān)大家,只要有機(jī)會赴斷魂關(guān)的,無不對這座雄關(guān)神鬼莫測的設(shè)計佩服地五體投地,恨不能身逢那世,跟在趙大宗匠身旁偷師一二。當(dāng)今北燕皇室機(jī)關(guān)大匠斷言,雖然北燕投入巨大人力財力研究斷魂關(guān)三十余年,可只怕現(xiàn)今斷魂關(guān)能夠利用的機(jī)關(guān),仍不到其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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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雄關(guān)三面圍成堡壘,唯有東面一無所設(shè),只因那如刀削斧劈一般的斷腸崖,壁立千仞,為整座斷魂峰的最高點。其崖壁光滑平整如鏡面冰盤,毫無落腳攀附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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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最奇特的是,整座斷魂峰,單單這面崖壁不知為何種天材地寶造化生成,便是當(dāng)年大越回春門的門主大宗師林峻,手持神兵碧霄劍,以回春劍法全力一擊,也不曾在崖面留下任何痕跡。斷腸崖對面雖另有一峰可供攀登,雙峰之間卻遠(yuǎn)達(dá)數(shù)百丈,橫亙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天塹溝壑,就連林門主都望而興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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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怪不得趙天工曾放豪言,就算是大宗師,也休想攀上此崖!林峻可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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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天下已無大宗師。三十一年前,錦繡書院山長越春秋與秦山派掌門田真人不約而同暴斃身亡。三個月后,大越帝都錦繡城的回春門便被北燕銀狼軍踏平,門主林峻與真陽宗宗主齊景深同歸于盡,這世上的頂尖武者便只有九品上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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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品上自然上不得斷腸崖。斷魂關(guān)內(nèi)那五千守軍,根本不用親身殺敵,只需要將各處機(jī)關(guān)開啟,而后坐在關(guān)內(nèi)喝茶聊天等來敵扔下袍澤尸體,痛哭敗退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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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守軍除了維持?jǐn)嗷觋P(guān)內(nèi)的紀(jì)律,約束關(guān)內(nèi)百姓之外,最大的作用便是檢測修護(hù)斷魂關(guān)各處機(jī)關(guān)竅要,務(wù)必保證可以使用的機(jī)關(guān)減損得不要太厲害。這里,長年有一位北燕皇室機(jī)關(guān)大匠坐鎮(zhèn),現(xiàn)如今的這位還是皇室宗親——慕容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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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今年四十許人,身量高大魁梧,是北燕人常見的粗朗性子。只是粗人若十分精細(xì)起來,也不比那些精明人差。一雙蒲扇也似的大巴掌,十根粗手指,一樣能夠靈巧地將機(jī)關(guān)中最精密的部件修理妥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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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行啦!”慕容潯拍拍手,站起身,晃了晃脖子,僵硬多時的頸子發(fā)出咯啦咯啦的滲人聲音。他張望四周,笑罵,“小九那臭小子,又跑哪兒去了,半點耐煩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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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身旁侍立的徒弟雷霍笑道:“師父,九公子年幼人兒,哪里經(jīng)得住這三四個時辰的瑣碎事?早就跑出去耍了。”又皺了皺眉,擔(dān)憂道,“師父,咱們還是把九公子送回京去吧,眼看便要落雪,凍壞了可咋整?皇上和三太子那里不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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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慕容潯無奈地一攤手:“我可說不動那小祖宗。你要行,你去?”對徒弟促狹地擠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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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雷霍的臉一下刷白,連連搖手:“還是算了。九公子愛耍便多耍幾日,左右西秦軍便要敗退,等落了雪,咱帶他雪地里打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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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慕容潯與徒弟心有戚戚,那九公子雖頑劣不堪,偏聰慧過人,最得皇帝青眼。北燕朝中甚至有傳言,就為了讓這孩子以后能繼承大寶,皇帝只怕會傳位給三太子。不管風(fēng)言從何處起,至少說明了一件事,如今北燕第三代的皇室子弟中,這位九公子在今上心里若說排第二,只怕無人能排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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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慕容潯趕緊打發(fā)人去尋九公子,來報的人說他正在街上玩微服私訪。師徒倆失笑,也不去管他,反正他身邊有九品強(qiáng)者護(hù)著,誰能傷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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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謂天算不如人算。這九公子還真就受了傷,說是被個小乞丐拿沙土迷了眼,看不清路面,一下摔倒在地碰著了額角,腫起偌大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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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師徒倆大驚,不敢怠慢,緊趕慢趕,來到九公子的下榻之地,見怒火高熾的九公子正別扭著不讓人包扎腦袋。一旁地上還跪著個瑟瑟發(fā)抖的小泥猴兒,深深低著頭。聽動靜,似乎在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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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滾開,這點小傷也要包扎,本公子沒那么慫!”九公子現(xiàn)今十歲,看身架卻當(dāng)?shù)闷胀ò傩占沂⑷龤q的孩子。一方面,北燕人本就身量高大,再者,他自幼得名師指點,小小年紀(jì)卻已經(jīng)有了四品的修為,彪悍的身形看上去的確比較成熟,只是行事還帶著三分稚氣,否則也不會玩這微服私訪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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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邊廂把侍女給推開,那兒又沖上去對著泥猴兒就是窩心一腳,把泥猴兒給踹得仰面跌倒,哇一聲吐出口鮮血。九公子小臉兒通紅,大聲吼道:“快點招!那個跑了的臭小子藏哪兒了?為什么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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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慕容潯這才看清了地上的泥猴兒,雖然滿面污垢,可這貌約八、九的孩子其眉目卻頗為可喜,留著童子頭,應(yīng)是個男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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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泥猴兒一擦嘴邊血,彈跳起來,身手竟很是靈活,小胸脯一挺,同樣對九公子大叫道:“有種你就殺了我!出賣朋友的事兒,我木嵐干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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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公子氣得臉通紅,卻突然大聲笑起來:“朋友?你那也叫朋友,出了事兒,把你一扔,自個兒跑了,這也叫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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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木嵐卻無所謂地說:“這是我和阿囡的事,與你無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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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阿囡?原來是個女娃,怪不得!”九公子的怒氣瞬間冰雪融解,瞇起眼打量木嵐,老氣橫秋地?fù)u搖頭,“我說小子,你毛還沒長齊呢,就想女人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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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慕容潯在一旁,終于笑出聲。一個毛孩子嘲笑另一個毛孩子,這事兒自然透著可樂。卻不料,笑聲不僅惹怒了九公子,就連那自稱木嵐的小子都對他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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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突然,他覺著兩個小家伙,雖然穿著打扮有如云泥,身份更是天差地別,此時此刻卻給他一種很詭異的相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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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公子瞪了慕容潯一眼,仍對那木嵐道:“算了,你不說就罷。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們小屁孩計較。你是個好漢子,本公子很欣賞你,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跟著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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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木嵐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遲遲疑疑問:“你真的不去抓阿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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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本公子堂堂大好男兒,怎么會和一個小丫頭過不去?你放心!”九公子也不嫌木嵐身上臟,很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等你們以后想成親了,本公子還會很大方地送一份厚禮!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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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木嵐開心地笑起來,又問:“我能不能送吃的給阿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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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公子樂了:“當(dāng)然可以。不如……你把她找來,你給我當(dāng)侍衛(wèi),她做我的丫頭,包你們兩個每天都吃得飽,再也不用當(dāng)街搶人家手里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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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慕容潯腦門上冒了汗,小狐貍總算露出了搖得歡實的狐貍尾巴,三言兩語,這木嵐倒還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朋友給領(lǐng)到九公子面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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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果真,那木嵐喜滋滋地點頭答應(yīng)了,甚至親自領(lǐng)著人去找阿囡,人走以后,九公子得意地大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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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惜,找了一圈,木嵐哭喪著臉回來,淚珠子直在眼眶里轉(zhuǎn)圈圈,原來,那叫做阿囡的小丫頭當(dāng)真是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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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公子孩子心性,過了一會,便把這事給拋到九宵云外。木嵐被領(lǐng)下去洗涮干凈,且換了身新衣裳,當(dāng)真是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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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公子與他在一處瘋玩了一日,越來越感覺這個木嵐不同于別的孩子,不僅不怕他,還敢放開膽子與他撕擄。九公子欣喜不已,木嵐留下當(dāng)他的侍衛(wèi)一事便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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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阿囡……望著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魃允常緧共唤钅c百結(jié),生怕那臭丫頭餓極了會啃自己的腳巴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