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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巖吃了個半飽的時候,主角一家終于露面了。李承運帶著程瑜向賓客致辭,身后跟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兒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重巖遠遠地看著燈光匯聚處光鮮亮麗的一家人,眼神淡漠。
林培就站在他身邊,將他臉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看見聚光燈下那個中年男人的臉,應(yīng)該沒有人會懷疑重巖的身份。也正因如此,重巖的存在才會顯得這么可憐。林培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
重巖側(cè)過頭沖他笑了笑,很好看的笑容,看上去卻有點兒涼冰冰的味道。林培正要說話,就見重巖的視線向旁邊掃了過去,眼中浮起厭惡的神色。林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朝著他們走過來。這少年長著一張清秀的臉,眉眼精致,襯著考究的衣飾,活像電影里走出來的貴公子。
貴公子停在他們面前,用一種林培看不懂的眼神凝視著重巖。重巖像是沒有看到他,懶洋洋地歪靠著林培,像是對周圍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林培還在猜測這少年的身份,就聽他用一種很清脆的嗓音說道:“我早就知道你了,重巖。咱們能單獨談?wù)剢幔俊?br/>
林培側(cè)過頭看重巖,重巖卻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瞟了他一眼,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寫著:有話就說,不說就滾。
貴公子神情稍稍有些尷尬,咽了口口水說:“重巖,我不知道你為什不愿意回家來住。我想你大概不清楚回來意味著什么。李氏是一個凝聚了三代人心血的跨國公司,它的規(guī)模之龐大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
“是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吧?”重巖笑了起來,“李彥清,你到底想說什么?”李氏在他手里攥了十來年,他叫得出每一家下屬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的名字。對于他而言,李氏幾乎沒有秘密可言。
林培側(cè)過頭,勉強壓抑住嘴角的笑紋。他現(xiàn)在有點兒明白為什么重巖會說別人都說他是使壞的小能手了。
李彥清的表情有些惱怒,“重巖,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也是這個家里的孩子,如果被排斥在外,受損失的只是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重巖笑而不答。十來歲的李彥清看樣子還是有點兒心眼的,會審時度勢,知道李延麟走了對他而言意味著他會有更多的機會,也知道要把自己拉進去攪渾了李家的這潭臟水,好方便他漁翁得利。但他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李承運還不到五十歲,年富力強,經(jīng)驗老道,李家就算有幾個出息的孫輩,也還遠遠不到改朝換代的時候。
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李彥清的表情也自然了許多,“重巖,爺爺一直說想見你呢,如果你愿意回來,李家一定會歡迎你的。這里本來就是你的家。不要因為某些人的態(tài)度就放棄了自己該得的利益。”
林培覺得這小孩兒真是不能小瞧,看他年紀不大,小模樣又長得嫩生生的,誰能想到一開口就是這么復(fù)雜深沉的小心思呢。果然大戶人家養(yǎng)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想他十來歲的時候,只知道放了學(xué)跟著鄰居家孩子在外面瘋跑,哪里懂這些彎彎繞的東西。
林培搖搖頭,轉(zhuǎn)頭去看重巖的反應(yīng),重巖仍然靠著自己的肩膀,一副神游天外的架勢,好像李彥清剛才說的話他都沒有聽見。
李彥清暗暗生悶氣,聲音不由得提高,“重巖!”
重巖像是醒過神來,滿不在意地斜瞟了他一眼,趕蒼蠅似的沖他揮了揮手,“一邊兒玩去,小屁孩。跟老子玩挑撥離間,你還嫩點兒。”
林培沒忍住,笑了起來。
李彥清氣得臉色都變了,惡狠狠地瞪了重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林培在重巖背上輕輕拍了拍,笑著說:“挺好看的一個小孩兒,被你氣的五官都扭曲了。”
重巖一點兒也不同情他,在他看來,李彥清從小到大的生活質(zhì)量比他強出了好幾條街去,出來進去也都是名車接送,那樣的條件,想干什么事不比別人方便?怎么就死活不滿足的非要朝李氏伸爪子?他覺得李氏是他的,那李延麒李延麟呢?他們就該死?就算李彥清也有這個身份有這個資格去競爭上崗,那光明正大地去爭去搶好了,何必背地里弄這些拿不上臺面的小花招呢?
重巖現(xiàn)在的想法跟最初醒過來時又不一樣了,那時他只想著一輩子不跟李家有牽扯,最好斷得干干凈凈。但現(xiàn)在他卻覺得如果心里沒有牽掛,又何必斤斤計較形式上是否劃清界限呢?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地過吧,不見面的時候不用上趕著去見,遇見了也沒必要刻意躲開。他又不是哪吒,難道還要鬧到剔骨還父的地步去嗎?
“這小孩兒心眼多著呢,”重巖繼續(xù)給林培打預(yù)防針,“別被他的外表給蒙蔽了。”林培的年齡在那兒擺著呢,年輕人容易感情用事,重巖覺得自己有責任提醒提醒他。
他這種心態(tài)總是讓林培哭笑不得,“我心里有數(shù)。”他看見李彥清朝著那一家四口走過去,臉上帶著笑容,像一個純白無暇的小王子,幾分鐘之前出現(xiàn)在他眼里的那種深沉叵測已經(jīng)全然看不到了。
林培搖搖頭,果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早熟啊。
李彥清在重巖那里受了氣,原本是想找李承運告一狀的,不料沒說幾句話呢,就被李承運給堵了回來。李承運摸摸他的腦袋說:“重巖性子桀驁,不過心地還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會那么痛快就把他的股份分出來給你。”
李彥清,“……”
他能說他并不想要徳溫的股份嗎?徳溫什么玩意兒,能跟李氏相比嗎?李承運跟他說過了,徳溫的股份現(xiàn)在由他代為保管,到他滿十八就轉(zhuǎn)到他的名下。可是李彥清不傻,他有了徳溫的股份,李老爺子以后還會對他委以重任嗎?都是程瑜這老妖婦搞出來的花樣,李彥清一想到這個就氣得直咬牙,連帶著把溫浩和重巖也都恨上了。
李承運沒理會李彥清的小心思,在他看來,這個孩子聰明是聰明,就是有點兒太嬌氣了,一點兒小委屈都受不了。張明妍也是,自己嬌氣,結(jié)果把兒子也當成閨女一樣嬌養(yǎng)了!李承運對這一點十分不滿,每次他對李彥清的教養(yǎng)問題提出意見,張明妍總跟他吵吵,說什么孩子不能光明正大的跟父親在一起已經(jīng)很可憐了,難道還不該多疼愛嗎?他以前覺得張明妍還挺通情達理,現(xiàn)在看來,她擰起勁兒來也是不可理喻。李家的孩子哪能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李延麒李延麟,甚至包括重巖在內(nèi),哪一個不是闖勁兒十足?只有李彥清,被她養(yǎng)的跟個小丫頭似的,動不動就哭鼻子,還愛告小狀……
李承運一想起這個就頭疼。隨便哄了哄李彥清,就拉著重巖去見人。他今天特意請了幾個從事花卉貿(mào)易的老友,既然重巖已經(jīng)選了要做這一行,總要給他鋪開路子才行。在“三十六郡”取得對外貿(mào)易資質(zhì)之前,他只能選擇有資質(zhì)的貿(mào)易公司合作進出口業(yè)務(wù),跟他這幾個專門做進出口的老友多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是沒有壞處的。
重巖拉著林培跟他一起見了一圈人,累得臉都笑僵了。不過這些人對他的以后的生意可是大有用處,這里面的輕重重巖還是懂的。像這樣的聚會,對大部分人來說就是個聯(lián)絡(luò)感情,拓展人脈的機會。重巖對這一套自然是駕輕就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哄得一群老狐貍眉開眼笑。等他們一圈繞下來,李承運都忍不住摸著他的腦袋夸了一句,“不錯,很有從商的天分。”
重巖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都是老子后天努力,跟天分什么的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
“臭小子。”李承運親昵地嗔了一句,又問他,“你那鄉(xiāng)下的地處理的怎樣了?”
“找人整了整平,”重巖倒是不反對這個話題,“別的還沒開始。我明后天過去一趟,等規(guī)劃出來了,就找人開工。”
“規(guī)劃?”李承運掃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林培,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兒,便說:“規(guī)劃什么時候出來?”
“最多兩天。”重巖琢磨著把林培拉過去看看,到時候哪里修他的實驗室,哪里建花圃就都知道了。重巖之前問過后村的人,村里人以前種菜也都弄過大棚,這些弄起來很快。下一步就是要進花苗了。這個也不難,林培畢竟做這一行,找些好貨源還是不成問題的。
李承運又問:“要幫忙不?”
重巖一口回絕,“不用。”找人幫忙這種事情也是有講究的,偶爾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請人出手一次就行了,若是大事小事都去找人幫忙,在別人心目中,這人也太廢物了。
李承運莞爾,“行,有什么事要幫忙打電話給我。”
重巖胡亂點頭,“那謝謝你了。”
林培冷眼看著,覺得重巖的老爹肯費心為他鋪路,說明心里還是有這個兒子的。不過重巖這身份確實有些尷尬,這里頭的事兒肯定也不像是外表看見的那么簡單。嗯,肯定沒那么簡單,那個光鮮的貴婦人都往這邊看好幾眼了,小眼神冷颼颼的,跟刀子似的。
林培心里還琢磨這位貴婦人呢,貴婦人就帶著兒子朝著重巖走過來了。林培不自覺的有些緊張,瞟一眼身旁的重巖,卻見他正低著頭吃蛋撻,好像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屬性不明的生物正在逼近。
林培輕輕咳嗽了一聲,“咳!”
重巖抬頭,視線在他身后凝住,隨即嘴角一挑,露出一個痞氣十足的淺笑,“林培,你說怎么總有人把我當軟柿子呢?”
“哦,”林培很沒誠意地說:“他們眼神不好,嗯,運氣也不好。”說著瞟一眼那位風華過人的貴婦人,暗想重巖要管她叫什么?母親?太太?夫人?
重巖沖著程瑜點點頭,“李夫人。”
林培,“……”這么些選項,他居然一個都沒猜對!
程瑜微微一笑,“重巖,你這孩子就是太客氣了,讓你回家來住也不肯。要不是阿麟要走,只怕咱們還沒有機會見面呢。”
重巖皮笑肉不笑地呲了呲牙,“沒事兒,信息時代了,該辦的事兒不見面也一樣能辦。”
程瑜知道他說的是徳溫股份的事兒,她費心費力的弄來的股份半路上被李承運截胡,說什么要親自替老四保管,硬是沒讓她沾手。現(xiàn)在一聽重巖說這個事兒,她滿心都不舒服,臉上的表情也就淡淡的,“是啊,畢竟是信息時代了。不過身為晚輩該盡的孝道也要放在心上。你爺爺奶奶一直惦記你呢,有時間去看看他們吧。”
“孝道這東西,還是得從實際出發(fā),不能光走形式。”重巖低下頭把手上的半個蛋撻塞進嘴里,“為了他們的健康著想,我還是別出現(xiàn)比較好。”
程瑜臉色微沉。李延麟站在她身后輕輕碰碰她的手臂,程瑜側(cè)頭看了看他,勉勉強強擺出一個和善的表情,“好了,我去別處看看,你們年輕人自己聊吧。”
李延麟的小表情有點兒復(fù)雜,重巖覺得他大概還沒想明白他媽為啥要煞費苦心的給李彥清謀算,甚至為了給他撈點兒股份不惜把跟李家井水不犯河水的重巖拉進敵人的陣營。就像溫浩之前說的那樣,重巖不會摻合李氏的姿態(tài)已經(jīng)擺的很足了。
重巖笑了笑,“祝你萬事順利。”
“謝謝,”李延麟稍稍有些尷尬,“你能來我很高興。”
“你客氣了。”重巖心說他今天來還真不是為了看他。
李延麟大概也不知該跟他說什么,兩人碰了碰杯就各自走開了。他一走,重巖就拉著林培找地方歇著去了。這一晚比他在別處過一天還累呢。重巖揉揉發(fā)酸的腮幫子,對林培說:“跟這些狐貍混比干活兒還累呢,咱們明天下鄉(xiāng)吧?”
林培點點頭。
“等規(guī)劃出來,我找人施工,”重巖說:“這個季節(jié)適合進什么花苗你列個單子出來,另外咱們可能還要請人,我不了解你們這一行的情況,你要是找到能用的人,只管帶過來。”
林培想了想說:“我有個師姐,前段時間說要跳槽,我去問問她。”
“你看著合適就行。”重巖不太懂他的事,他要用的人自然要由他自己來挑。至于照顧花圃的人,可以雇后村的村民,像徳溫那樣跟他們簽下雇傭合同,有林培提供技術(shù)支持,應(yīng)該不成問題。
重巖自言自語,“還得給秦大哥打個電話,他說了要去……要是他能換個司機,別帶那個總翻白眼的娃娃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