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蠻愣了一剎,還沒回神,江其野已經掛了電話。</br> 生硬的忙音劈頭蓋臉,把宋蠻剛剛在心底升起的一點飄渺的遐想全部撕碎。</br> 管他為了誰,反正自己實在是對這種沒有感情的人拉不近距離。</br> 那邊,對著難堪到地心卻還在強裝鎮(zhèn)定的白曼音,宋蠻慢條斯理地揮了揮手機,“看來明天你得在臺里辟個謠了?!?lt;/br> 承受了多少贊美,還請你自己還回去。</br> 白曼音死死盯住宋蠻。</br> 江其野的那句話她聽明白了,就是為了宋蠻。</br> 白曼音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女人盡管失了憶,但還是噩夢般地回到了她的世界,侵占,搶奪自己渴望的一切。</br> 六年前是,六年后還是。</br> 白曼音倔強地保持著體面的笑容,臨走前撂下一句:</br> “來日方長?!?lt;/br> 就算是男人這里較量不過她,但她們同在明城臺,自己已經是旅游節(jié)目的當家花旦,未來無限可能。</br> 而宋蠻,還窩在天氣預報實習。</br> 白曼音不像十八歲那般戀愛腦了,江其野曾經是她唯一的目標,但年齡漸長,見慣人情冷暖,她自知有些事無法扭轉和改變,死死糾纏不過是自尋煩惱。</br> 畢竟,她曾經試著扭轉過。</br> 可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沒有變。</br> -</br> 江其野掛了宋蠻的電話,莫名有些惱火。</br> 車疾馳在繞城高速,他興致不高,隨意播了一首鋼琴曲,隨著曲子節(jié)奏的增快,車速也在不斷加快。</br> 直到導航報警。</br> 每每要回家,江其野的心都像被一層層密不透風的油布包裹著,沉悶無法透氣。</br> 自從江洵過世,江萬年中風入院,江宅偌大的別墅就愈漸冷清,像風中搖搖欲墜的殘枝,任誰稍微用點力,這個家就散了。</br> 而江其野就是拼死維護著這殘枝完整的人。</br> 七點,別墅一樓亮著燈。</br> 家里許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但今晚卻并不是為了什么而慶祝,而是一場批判。</br> 針對江其野的批判。</br> 把公司多年功臣高管的兒子送入監(jiān)獄,投資三千萬冠名一個毫無回報的天氣預報,樁樁件件,都指向江其野在胡作非為。</br> “你必須撤銷對黎松的控訴?!鼻卦聭B(tài)度強硬,“你爸要是醒著也不會允許你這么做?!?lt;/br> “不可能。”江其野的言辭比親媽還要強硬。</br> “其野,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績,你黎叔叔功不可沒,黎松多大件事,你把他辭了就行了,鬧去坐牢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苯f復坐在秦月身邊,語氣和藹地規(guī)勸。</br> 江其野瞥了這位狼子野心的二叔一眼,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br> “論小題大做,我怎么比得過您?!?lt;/br> 他這番不把長輩放在眼里的態(tài)度激怒了秦月,登時就氣得直指他,</br> “逆子!我看你是不是連我也想害死,你來吧!把我和你二叔,你奶奶一起弄死,這個家你從此你說了算,行不行?!”</br> 江萬復見狀又不動聲色地添油,“那不說黎松,明城臺你贊助的那個天氣預報收視率排名全臺倒數第三,我想不出你看中這個項目的原因。”</br> 嘆嘆氣,“三千萬啊,其野啊,你還是太年輕。”</br> 秦月被這么一攛掇,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你爸的公司就是拿給你這么亂來的嗎?你要是不會做就讓位給你二叔!”</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江其野除偶爾皺皺眉頭外,懶得回應。</br> 終于,江家老太太戳了戳拐杖,“夠了夠了?!?lt;/br> 秦月和江萬復勉強收聲。</br> 老太太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說,</br> “老黎的兒子犯了法,法不容情,其野那么做是對的。還有贊助,那是他的事,公司既然是他在管,你們跟著瞎摻和什么意見?”</br> “可是媽,那個節(jié)目全臺倒數第三啊,其野要是贊助一個有品牌價值的節(jié)目,股東們也不會說什么,現(xiàn)在很多股東都怨聲載道,說其野年輕沖動?!?lt;/br> 老太太頓了頓,站在江其野這邊,“我相信其野有自己的計劃。”</br> 江其野聽了一晚上數落也厭了。</br> 他起身,別的什么都沒解釋,只針對老太太的支持說了一句:</br> “用不了多久,天氣預報會成為明城臺收視第一的欄目。”</br> 江其野不是無腦商人,更不會因為宋蠻一個電話就決定三千萬的生意。m.</br> 他只是知道,有這個女人在的地方,就有無窮的回報。</br> 她有這個能力和價值。</br> 秦月因為江洵的過世受了刺激,腦子本就有點不太清醒,被江萬復多次洗腦似的慫恿后更是認定小兒子和丈夫是自己的大兒子的陰謀所害。</br> 所以江其野只能忍著她的種種語言傷害。</br> 幸好,還有一個心疼自己的奶奶。</br> 江其野給江老太太帶了天鵝流沙酥,“趁熱,還脆著?!?lt;/br> 老太太瞇眼笑,摸他的臉,“乖,你受點委屈,等你爸醒了就好了?!?lt;/br> 兩年了,大家都這么說。</br> 但誰也不知道江萬年什么時候才會醒。</br> 還是說,就這樣一直不醒。</br> -</br> 深夜回到家,對門安靜無聲。</br> 正開鎖的時候,身后也同時傳來開門的聲音。</br> 宋蠻倚在門框:“我們談談?!?lt;/br> 江其野轉身,目光淡淡,等她開口。</br> “為什么要贊助我們的節(jié)目?”</br> 江其野答得很平靜:“各取所需?!?lt;/br> “什么意思?!?lt;/br> “字面意思,我給你想要的,你給我想要的。”</br> “……”</br> 她想要的?</br> 宋蠻不懂,自己什么時候跟他張口要過這三千萬的投資。</br> 她快速思索回憶,猛然想起那天在江其野車上,跟小胡提到的那句——【我去哪找上千萬的冠名商】</br> 以及昨晚停車場江其野說的那些別太貪心之類的話。</br> 宋蠻登時反應過來這個男人可能誤會了什么。</br> 雖然一切巧合得的確像是某種暗示和交易。</br> “如果是那天我在車上接到的電話……”宋蠻無奈搖搖頭,“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br> 然而男人沒反應。</br> 沉默。</br> 像暴風雨來之前的平靜,莫名令人不安。</br> 算了,事已至此。</br> 宋蠻十指握□□叉在一起,又清清嗓子補充,“不過既然你贊助了,也可以放心,我不會讓你白費心思,我一定會用心把這個欄目——”</br> “你到底要說什么?!苯湟昂鋈淮驍唷?lt;/br> 宋蠻本來是抱著解決誤會的想法來對話的,可看到江其野態(tài)度懨懨,便也平靜下來,淡然道:“從來都沒有各取所需這個說法?!?lt;/br>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br> 靜謐到能聽到針落地的過道,江其野似乎笑了笑。</br> “沒有各取所需,只有過河拆橋?”</br> 宋蠻:“不是,我——”</br> “晚了?!?lt;/br> 嘭。</br> 江其野說完毫不留情地關了門。</br> 余音震得宋蠻耳膜疼。</br> 她被卷起的風打得半天沒回神,這男人是有什么毛病嗎?</br> 好心好意來說清楚,他不接受就算了,甩什么門?</br> 宋蠻不太爽地回了家,也嘭一聲關了門。</br> 愛誰誰。</br> 反正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的意思,她沒開口跟他要過一分錢的投資。</br> 你上趕著要給我送錢我還能攔著?</br> -</br> 第二天,白曼音澄清自己與江納集團冠名無關的消息傳遍了電視臺上下。而究竟是誰這么大本事找來了江納的贊助,又成了新一輪的熱門話題。</br> 宋蠻半個字沒提自己,也不想提,免得被那個男人冠上占他便宜的罪名。</br> 況且這幾天,兩人也一直沒聯(lián)系。</br> 這天下班,主任通知要全組一起吃飯。</br> 宋蠻開始是拒絕的,可主任因為上次建議的事對她刮目相看,非拉著她參加。</br> “來吧,臺里的經費,就當改善伙食?!?lt;/br> 主任親自邀請,宋蠻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跟著同事們一起去了酒店。</br> 不知是刮了哪門子妖風,一向摳搜的主任竟然把客請在星級酒店的貴賓包廂,同事們都紛紛嚷嚷今天要大吃一頓。</br> 主任樂呵呵笑,“隨便吃,不過待會要來一個貴客,你們都機靈著點,該敬酒敬酒,該客氣客氣,不能沒了規(guī)矩?!?lt;/br> 于凱麗好奇,“喲,什么貴賓啊,要這么大場面?”</br> 主任也不遮著藏著了,告訴他們:“今天約了冠名商江納集團的大公子,他肯賞臉不容易,你們都帶著點眼睛,誰要是壞事我可不饒你們?!?lt;/br> “來,小宋?!敝魅握f著,朝宋蠻招手,“你坐我這邊來?!?lt;/br> 這個安排頓時就讓于凱麗等人有些吃味了,幾個女的互相看了看,把情緒都藏在心里,沒擺到臺面上。</br> 乍然成了眾矢之的的宋蠻也有幾分莫名。</br> 早知道約了江其野自己就不來了,現(xiàn)在主任還把她安排到自己旁邊坐是什么意思。</br> 她內心是略微抵觸的,抿抿唇,拿著手機起身,“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br> 宋蠻心氣高,被江其野甩了門的事還氣著,離開包廂原本打定主意走人,可人到樓下又冷靜下來。</br> 和江其野的事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今晚是欄目組的活動,于公,她實在不該任性驕縱到一聲不吭就走。于私——</br> 她不是一直希望能制造各種和江其野共處的機會去勾引他嗎。</br> 罷了。</br> 宋蠻嘆口氣又老實返回,回包廂前先去了趟洗手間,打算洗把臉平靜一下再進去。</br> 然而沒想到的是,廁所姐妹花又控制不住老毛病,在隔間里發(fā)表感慨了。</br> “你看吧,她肯定把主任啃到手了,真不嫌老啊?!?lt;/br> “也不一定,也許主任看她年輕漂亮,送給那位江公子魅惑兩下罷了。畢竟這種場合總得有個賣笑陪酒的,我看她挺適合。”</br> “哈哈,kelly姐你說得太對了,對了,你身上這件dior的真絲裙子真漂亮。”</br> 上次已經警告過,宋蠻這次就沒打算再留面子。</br> 她沒出聲,安靜地離開洗手間,卻在轉角處的自助餐飲區(qū)跟服務生要了一瓶可樂。</br> 而后慢悠悠站在回包廂的必備路上,耐心等著于凱麗她們出來。</br> 同時,上下?lián)u著可樂瓶。</br> 半分鐘后,人出來了。</br> 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算著大概可能的距離,五秒后,宋蠻突然轉身,迎面而上。</br> 同時擰開手里的可樂。</br> 幾乎像噴泉一樣,可樂直直沖出來,沖到了于凱麗的臉上,身上。</br> 她驚慌失措地想要尖叫,又在尖叫前一秒想起自己的身份,生生把聲音吞進肚子里。</br> 那種氣到極點卻只能用扭曲的神態(tài)來表示憤怒的樣子實在太好笑了。</br> 宋蠻不慌不忙地用早就準備好的紙巾擦著被打濕一點的手背,“對不起啊kelly姐,沒注意?!?lt;/br> 于凱麗氣瘋了,但礙于不遠處有走動的服務生,只能壓低聲音怒道:</br> “你是不是瞎了?”</br> 宋蠻斜睨了她凌亂的裙子一眼,唇角牽起幾分嘲弄,“kelly姐身上這件dior的真絲裙子真漂亮?!?lt;/br> 于凱麗表情愣了愣,好像明白,又不是那么的確定,“你,你剛剛……”</br> 宋蠻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轉身,卻不知什么時候,身后齊齊站著三個男人。</br> 江其野,謝旻修,以及一個不認識的,應該是秘書類的人物。</br> 宋蠻身體僵了僵。</br> 江其野望著她,微蹙著眉,眸光淡淡的。</br> 四目對視,盡管知道自己的表演已經被他盡收眼底,盡管有一丟丟尷尬,但宋蠻還是努力控住了表情。</br> 她挺直腰,無事發(fā)生般從江其野身邊離開。</br> 總算后知后覺回過神的于凱麗甚至都沒擦干身上的可樂,也憤怒地跟上去。</br> 推開門,“主任,宋蠻她太囂張了吧?把一整瓶可樂沖在我身上!”</br> 于凱麗是目前天氣預報的當家門面,突然弄得這么狼狽,主任不悅地看向宋蠻:</br> “你弄的?”</br> 宋蠻正要說話,侍應生把江其野一行人引進來。</br> 主任倏地站起來,“江總來了?坐坐,趕緊坐?!?lt;/br> 邊說,邊暗示于凱麗和助理趕緊回位置,貴客來了。</br> 可于凱麗的跟班助理氣不過,竟然指著江其野說,“這位江總剛剛看到全程了,他可以作證!宋蠻故意往Kelly姐身上倒可樂!江總請你幫我們kelly姐做主!”</br> 氣氛倏地冷下來。</br> 主任臉一白,心中直叫苦,當場想拿針縫了這沒眼力的小丫頭的嘴。</br> 正想著說點什么把場面圓過去,卻見江其野抬眸看向了于凱麗。</br> 那一刻,不知是誰給于凱麗的自信,她竟產生了一種江其野會幫她做主的錯覺,用一種我見猶憐的眼神期盼著。</br> 誰知幾秒后,男人目光移開,冷淡的聲音:</br> “我沒看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