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勖從車上下來,翟星辰便將手里的傘朝他傾斜了一下。雨下的有些密,被風一吹,打濕了他們倆的肩膀。
“要不是我發現了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出來了?”翟星辰問。
裴勖笑了笑,沒說話,只不眨眼地看著他。
翟星辰隱隱約約就覺得,裴勖可能是知道他們搬到哪里去的。他姑姑可是《紅藍信號》的制片人,裴勖可是有后臺的男人。
“你來多久了?”他問。
裴勖說:“有一會了。”
“既然來了怎么沒下車?”翟星辰問。
要不是他突發奇想一輛車一輛車地看過去,他們倆估計就不會見面了。
裴勖說:“就只是想來樓下看看。”
裴勖其實原來不打算來的。
撐到這最后一天,明天要去西城了,他吃了晚飯,鬼使神差地就把車子開到這里來了。他其實知道胡瑛來這邊的事,周瀾還專門打電話跟他說過。
他來這里也沒有要摻進去和胡瑛一爭高下的意思,不管是過去的北城站,還是接下來的西城站,可能都夠翟星辰受的,好不容易休息幾天,就不要再讓翟星辰經受這些修羅場了。
他只想著遠遠看一眼就夠了。xしēωēй.coΜ
風有點大,雨也大了一點,一把傘根本遮不住他們兩個,裴勖見翟星辰的肩膀都淋濕了,就說:“你進去吧,我也見到你了。”
他聲音很輕,被風一吹,雨聲嘈雜,都快散入風雨里了。就只是來樓下看看,反正也見到你了,這普普通通的話,卻被他說出了誠摯的卑微感,這么委婉老實的裴勖,反倒激起翟星辰的憐愛之心,他抿著唇朝周圍看了看,說:“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去了,你早點休息吧。”裴勖說。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叫道:“星辰。”
翟星辰回頭一看,是翟爸爸。
翟爸爸撐著傘,吃驚地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裴勖率先回過神來,趕緊站正了,微微彎腰說:“叔叔好。”
翟爸爸又走近了一些,隨即就笑道:“是小裴啊,我剛就說呢,怎么看著這么眼熟!”
翟星辰略有些尷尬,問說:“你怎么下來了?”
翟爸爸說:“你媽說明天想給你煮點八寶粥,我下來買點大棗……小裴是剛來吧,你別讓人在外頭站著了。”
“不了,我來跟他說兩句話,就回去了。”裴勖笑著說。
翟爸爸笑著:“來都來了,上去坐坐吧,我們剛搬的新家,你們先上去,我去超市買點東西。”
翟爸爸說著就朝旁邊的小超市走去。
翟星辰看了看裴勖說:“那走吧。”
裴勖說:“這附近有水果店么?”
他本來沒打算進家去,所以什么都沒帶。
“不用客氣。”翟星辰說,“胡瑛買了好多水果,我們家冰箱都放不下了。你什么都不用買。”
“那我買束花吧。你們剛搬家。”裴勖立馬有了精神:“要不你跟我一塊去,一會就回來。我總不好空手上門。”
翟星辰只好說:“前面拐角就有個花店。”
他們一起朝花店走,裴勖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傘柄,翟星辰原以為他是要把傘從他手里接過來,結果裴勖就只是握住傘,輕輕朝他那邊推了一下,然后就扶著再沒有放開。
他握在下面,裴勖握在上面。
從樹叢底下出來,雨絲就更細密了一些,地面泛著濕漉漉的燈光,偶爾還有車子經過。傘往他這邊傾斜很多,裴勖另一側身體都被打濕了。翟星辰又聞到了熟悉的薄荷香氣,這一回香氣很淡,也很冷,沾染了雨水的潮氣。他朝裴勖的手上看了一眼,說:“這兩天你凍瘡好多了吧?”
“好多了。”裴勖說,“我又去朋友開的診所看了一下,重新抹了藥,今天已經不怎么癢了。”
翟星辰聞言就笑了出來。
裴勖扭頭看他,被他笑得心頭突突直跳。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翟星辰突然想到一個梗,據說所有的晉江男主都會有一個醫生朋友,這位醫生朋友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還會在男主做的過火的時候說一句“你也要節制點”啊。
哈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你這醫生朋友是發小么?”他問。
“對。”
翟星辰笑著看向裴勖。
裴勖笑著問:“怎么了?”
翟星辰笑著搖搖頭:“你另外那只手呢?”
裴勖說:“也都好了。”
他說著就抬起另一只手給他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紅腫也已經消了,又恢復了往日里白皙的樣子。
裴勖放下手,又朝翟星辰看了一眼,見翟星辰還在笑,耳朵微微泛紅,雨絲淋到他垂下的那只手上,冰涼冰涼的。
“你笑的我都緊張了。”裴勖說。
翟星辰一聽這話就不笑了,氣氛里能拉絲。
翟爸爸才剛進超市,就給翟媽媽打了個電話過去:“裴勖來了,等會要上咱家,你趕緊收拾收拾。”
翟媽媽吃驚地問:“裴勖?他也來了?!”
“我剛出來看見他在小區門口跟星辰說話呢。不說了啊,我買了東西就上去。”
掛了電話以后,翟媽媽立即把茶幾和沙發都收拾了一下,裴勖突然上門,搞的她一下子緊張起來,她又去洗了點水果,順便把玄關處的鞋子整理了一下,才剛整理好,就聽見了敲門聲。
透過貓眼一看,她就看見了裴勖捧著一束花,在翟星辰身后站著。
她將房門打開,就見裴勖很乖巧地點頭打招呼:“阿姨晚上好。”
氣質清冷,笑容靦腆,又貴氣又老實!
翟媽媽笑著說:“小裴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翟星辰看裴勖剛才在電梯里一直就很緊張,怕他尷尬,立馬說:“媽,裴勖給你買的花。”
裴勖聞言立即把手里的花遞了上去,翟媽媽接過來,笑著說:“這還是第一回有人給我送花呢。真好看!”
翟媽媽顯然也是有點緊張的,嗓門都比平時大一些,高興的有點刻意。翟星辰笑了笑,從鞋柜里拿了一雙沒穿過的拖鞋出來,新拖鞋,兩雙都是被吊牌連在一起的,他扯了一下,沒扯斷,就問翟媽媽:“剪刀呢?”
“隨便給我找雙就行。”裴勖說。
“抽屜里。”翟星辰媽媽說。
翟星辰拿了剪刀剪開,把拖鞋放到裴勖腳下。
裴勖就脫了皮鞋換上了。
他很少穿皮鞋,翟星辰就問說:“今天去上班了么?”
“參加個親戚的生日宴。”裴勖說。
“我說你今天怎么穿了西服。”
翟媽媽抱著花在旁邊看翟星辰和裴勖說話。
這是裴勖第二次上他們家來了,她記得上次裴勖來的時候,翟星辰和他們一樣意外,他對裴勖客氣中還有那么一點尷尬。可是裴勖這次再來,看得出他們倆關系比之前熟悉多了,也親近和自然多了。
她笑瞇瞇地看著,撞上裴勖的目光,就笑著說:“快進來吧。”
裴勖今天穿的比較正式,黑色西裝,搭配白襯衫,黑襪子,翟星辰給他找的還是一雙黑色的拖鞋,整體就只有黑白兩色,潔凈到底,偏偏他容色白皙,五官英氣,反倒更顯貴氣挺拔。
這和胡瑛形成了極大的反差,胡瑛顏色鮮艷,衣服更是年輕時尚,兩人宛如一冰一火,那個前腳剛走,這個后腳就到了,翟媽媽剛還在感慨胡瑛不錯,眼下看見裴勖,眼里又只有裴勖了。
不能怪她看一眼相中一個啊,這都太帥太優秀了,這種條件的年輕人,現實生活里哪能遇到啊。
何況還有電視上的濾鏡。
“你是不是瘦了點?”她問裴勖說。
裴勖笑著說:“有一點。”
“你坐你坐。”翟媽媽放下花說。
裴勖才剛坐下,就聽見了開門聲。翟爸爸買了東西也回來了。
裴勖立馬就又站起來了。
翟星辰回頭看裴勖,他覺得裴勖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緊張,但裴勖這人當著別人的面都會強撐,翟星辰看他抿著唇又故作鎮靜的樣子就想笑,裴勖察覺了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趕緊給翟爸爸打招呼。
翟爸爸揮手:“你坐你坐。”
翟爸爸將買的東西放下,輕咳了一聲就坐下了。
裴勖這才坐下來。
翟星辰給裴勖倒了一杯茶,翟爸爸說:“這小胡帶的好茶,說是……”
說到一半他忽然感覺這時候提胡瑛好像不大合適,就干笑了兩聲。翟媽媽又把水果送了上來,笑盈盈地說:“吃水果。”
翟星辰想果然和他猜的一樣,他爸媽對裴勖和對胡瑛截然不同,胡瑛來的時候他們就只有熱情,哪會像現在這么客氣尷尬。
不過翟爸爸作為老派直男,這時候還是拿出了大將風度,他頗有長輩氣勢地淡定地問:“小裴吃過飯了么?”
“他參加完生日宴來的。”翟星辰說。
“哦,是么?”翟爸爸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然后看向裴勖:“喝茶喝茶。”
裴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是好茶,他的目光落到旁邊的茶盒上,茶盒銀白色的,很精致,雕刻了龍鳳圖案。
看來胡瑛這次也是下了血本的。
家里水果也很多,冰箱旁邊堆了好幾筐。
四人陷入短暫的沉默當中。翟星辰本來很自在,也被這氣氛都搞的有些尷尬起來。
“叔叔阿姨身體都挺好的吧?”裴勖忽然問。
“都挺好的。”翟爸爸說,“你現在怎么樣了?聽說你在北城的時候不是生病了?”
“那不是他。”翟星辰說。
翟爸爸訕訕的:“那我記錯了。”
“他是手凍傷了吧?”翟媽媽說。
“已經都好了。”裴勖說。
“那就好,那就好。”翟爸爸說。
翟星辰很少見翟爸爸這么尷尬。
他打算自己出馬了。
他就問裴勖:“你行李都收拾好了么?節目組發的通知你看到沒?”
裴勖說:“我昨天就收拾好了。你呢?”
“我還差一點。”
“他這次東西帶的多的很,”翟媽媽說,“比上次還多倆箱子。”
在南城以穿T恤為主,偶爾天冷了穿個外套就夠了,北城不用說了,天寒地凍,出入都是羽絨服,但西城不一樣,那里幅員遼闊,不同地區溫差比較大,但整體氣溫不高不低,很適合搞服裝秀,節目組讓他們穿的光鮮燦爛些,據胡瑛說他這次帶的衣服有二十多套,他要一天兩套不重樣。
“你們這次要錄幾天?”翟爸爸問。
“好像暫定是六天。”裴勖認真回答。
“那你工作都處理好了吧?”翟爸爸又問。
“事先都安排好了。”裴勖說,“剩下一部分也能遠程處理。”
翟爸爸就問了他一個中年男人特別感興趣的話題:“我聽說你是做股票基金的,而且做的很好?”
“對,我是做基金的,今年業績還可以。”裴勖謙遜地說。
“他是年度第一。”翟星辰說,“今年收益好像有120.”
翟爸爸就吃驚地說:“那你很厲害啊,今年市場行情可不行。”
一提起股票基金這種中老年男人最愛的話題之一,翟爸爸的話匣子就打開了,說今年股市震蕩,他同事都賠了多少多少,繼而說起國內經濟形勢,全球經濟形勢,開始高談闊論起來。他平時喜歡研究股票,關注時事政治,裴勖專業做金融的,眼界自然又不一樣,翟爸爸和裴勖聊了一會,眼睛就冒光了。
那是男人對男人的欽佩,長輩對晚輩的欣賞!
翟媽媽去廚房切哈密瓜,翟星辰過去幫忙,隔著玻璃門聽見裴勖不緊不慢的語速和翟爸爸時而興奮時而感慨地在說“對對對”。
翟媽媽說:“你爸這回找到知音了,有跟他聊經濟學問的人了。”
和上次的倉促會面不同,這次翟爸爸和裴勖聊的很盡興,不知不覺便聊了一個半小時,還是翟媽媽看時間太晚了,委婉地提醒了他一聲。翟爸爸意猶未盡,要送裴勖出門,裴勖笑著說:“您不用送了。”
“沒事沒事,我送你到樓下。”翟爸爸說。
翟媽媽扯了一下他的胳膊:“那我們就不送你了,星辰,你送送。”
他們倆看著裴勖和翟星辰進電梯,電梯門合上,翟爸爸回屋關上門說:“這小子不錯啊。”
翟媽媽說:“看出來你喜歡他了。”
“真不錯。有學識,有禮貌,人也老實。”翟爸爸評價,“性格好像也沒有那么悶。”
老丈人看女婿有他們自己一套規則,他們一般不太看中家世相貌這種,更看對不對自己脾氣,人有沒有本事。
裴勖顯然對他脾氣,而且有本事!
“他這工作好啊,賺的多,又是正兒八經的工作,也穩定……性格也穩定。”翟爸爸又說。
拋卻感情因素,穩定,是他最看重的事。
“當然了,最重要還是星辰自己要喜歡。”
對方首先是翟星辰的對象,其次才是他的女婿。
“你覺得星辰喜歡他么?”翟爸爸問。
翟媽媽想了想說:“好像比小胡有苗頭。不過星辰喜不喜歡他不說,他顯然很喜歡星辰。”
看翟星辰的眼神都是有光的。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裴勖和翟星辰一起出了小區,他步伐輕盈,心情更輕盈。
這次上門顯然是很成功的,翟爸爸明顯很喜歡他。
已經是深夜了,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翟星辰把他送到車旁,拿著雨傘說:“路上注意安全。”
裴勖說:“胡瑛明天來接你是吧?”
“還有溫諾,我們三個應該會一起去機場。”翟星辰說,“節目組給你通知的是幾點?”
“這次不分先后,大家一塊去。”裴勖說,“這次好像不分房子了,大家一起住集體宿舍。”
翟星辰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啊。
居然是集體宿舍!
節目組也太會玩了吧!
天,他連晚上睡覺都閑不下來吧。
“你不知道?”
“他們沒告訴我。”翟星辰說。
裴勖就說:“估計是節目組搞的鬼,故意不告訴你的。”
翟星辰無奈地笑了出來,說:“好吧。”
兩人面對面站了一會,一陣風吹來,樹葉簌簌地往下掉水珠子。翟星辰忙說:“你上車吧。”
裴勖卻沒動。
他還真不舍得走。
他現在能體會影視劇里那些肉麻的愛情戲了。那些反反復復你送我我送你,或者明明天天都會見,回到宿舍樓下還依依不舍的戲碼。
是不舍得走,總想再多呆一會。
他的想法,翟星辰怎么會不知道呢。晉江攻談了戀愛都是黏人狗。
裴勖沒找到繼續呆著不走的理由,又不想走,就站在那笑了笑。
“趕緊。”翟星辰說,“別膩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