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話說的輕松，馬周心里其實并不輕松。
    一部分水手和投彈兵依然要留在甲板上，一會箭矢如蝗……他們能活多久？
    剛才的手雷對弓箭，這看似優勢巨大的戰斗依舊有不少傷亡。
    不過戰爭就是如此，自己無力可變，那便也只有親冒矢石，一戰而已！
    很快……
    兩邊高速相向而行，盡管這邊柴紹的大船正在轉向，不過畢竟還有一份慣性在向前。等到轉向完成……
    兩邊的船隊，已然相距不到二百步！
    而緊接著，大戰……終于爆發。
    如蝗的箭矢漫天飛舞起來，而柴紹的手雷也開始向著敵船的方向傾瀉。
    沒一會的功夫，便有手雷命中了一艘敵船。
    茫茫大海中無數水柱，水柱之間一條大船的一角正在熊熊燃燒，看上去霎是壯觀。
    但這壯觀卻沒有引起柴紹和馬周，還有船上水兵們的興奮和激動。
    來的大船，足足有七八條。
    七八條大船，根本不是過去尋常情況可以比擬的，這七八條大船，最起碼也有一兩千人的船員，而這其中上千人基本都是全職的控弦之士。
    這是什么意思呢，一兩千人對著一條船射箭，就好比一個人面對十個人在射擊一樣。
    就算是fps射擊游戲，不用點什么特殊技能特殊角色之類壓力也是極大，就更不必說實戰了。
    哪怕船體本身能夠遮蔽箭矢，防御幾乎可以視為拉滿，但……
    反擊，終究還是需要射手和投彈兵在甲板上戰斗的！
    馬周眉頭緊皺，雙眼不停觀察著四周靠近過來的火光。
    這次再一確認，不僅是目前接近了的這七八條，至少還有三四條船又在接近。
    而現在和這七八條船的一波交手，大唐禁軍這一邊已經折損三四個人，看似是不多，然而……
    目前在甲板上持續攻擊的，也就十來個水兵。
    并且必須明確的是，這十來個人因為是第一批且戰且退中的戰斗序列，人都是主動請纓的兵。
    換句話說，這是最勇敢最高價值的兵，這才兩分鐘的功夫，十來個人就折損了三四個。
    而接著……
    對方還會繼續追擊。
    繼續追擊，就得繼續戰斗。纏斗，鏖戰，這對軍隊來說本來不是個問題，都要面臨的一關罷了，但如果這種戰斗發生在敵眾我寡的情景下，這感覺就十分恐怖了。
    馬周臉色陰冷的不斷操作著投石機，不斷觀察著船艙內外的兵卒表情，神態，情緒。
    一旦有人想玩納頭獻城，不，獻船的把戲，自己第一個直接殉爆整條船！
    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
    而此時……
    在這一片圍攻而來的大船之間，卻還有一條小船正在悄無聲息的行動，穿梭在大船之中，船頂也并未點亮火炬。
    這同樣是高句麗的戰船，但不同的是……這是一艘特殊的戰船。
    戰船上的，并不是此刻正在熱火朝天取箭射箭的控弦之士，而是頡利可汗，鄭玄年，伊力珍，夷男……
    以及數名鮮卑將校，以及……
    大將淵蓋蘇文！
    此時……
    淵蓋蘇文正在凝神觀望著不遠處的光景，滿臉嚴肅。
    此時，頡利可汗，鄭玄年等人也是滿臉嚴肅。
    不過就在觀察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就見淵蓋蘇文滿臉笑容的轉過了頭來，
    “幾位朋友以為這海戰如何？我觀這唐軍實力，頗有可取之處啊！”
    眾人一看這淵蓋蘇文滿臉笑容，頓時都愣了一下。
    我靠，打的這么膠著，這貨還有心情嬉皮笑臉。
    不過再仔細看看，這貨雖然嬉皮笑臉，但卻是滿臉欣賞的笑容。
    這是在欣賞誰，分明是欣賞對面的唐軍。
    而一個能欣賞，會欣賞敵人的將領，無論是能還是會，這都是牛逼的重要特征之一……
    只有強者才有那個眼光和心理素質去欣賞對手。
    不過淵蓋蘇文既然這么問了，那問題其實也就簡單了。
    “此番大軍圍攻，聚集成功……這足以說明大將軍之策已然奏效，這唐軍的孤船已經被圍困。”
    “如此追擊一陣，或有機會逼降之。”
    擊沉是不可能的，但海戰嘛……逼降還是能做到的。
    不要看這是熱武器沒有大流行的時代弓箭無法穿透船體，就以為海戰無死戰，造成一定規模的殺傷之后趁著士氣優勢，靠幫登船直接拿刀硬砍的操作也是有的，而且十分頻繁。
    甚至可以這么說，到了后世明末大航海時期，靠幫對砍也是海盜們打架的主要形式，和后來的帝國之間艦隊決戰并不一樣。
    這一點，在許多影視作品當中都能看出來，各種海盜電影，還有涉及的游戲……
    因此頡利可汗并非胡吹大氣，這么猜其實是符合軍事規則的。
    但……
    淵蓋蘇文聽完，當即哈哈一笑，
    “頡利將軍何必謙虛？這不是明擺著，此次繼續追擊，我等要受巨大傷亡。對方這分明是獅子老虎，我們是牛羊，現在牛羊追著獅子跑，能讓獅子跑路就不錯了，豈能稱得上是將贏？”
    頡利可汗直接被這話給整懵了，這……
    那這意思，你這鮮卑水軍是要完蛋了？
    那你還追個毛啊？
    不過對方在笑，顯然還有話要說。
    自打兵敗之后，頡利可汗的脾氣逐漸收斂，心態忽然好了許多。
    此時淵蓋蘇文賣弄才智，頡利可汗居然也不生氣，只是淡淡笑了笑，
    “既然如此，不知大將軍怎么看？”
    他沒有用“有何高見”這樣隱隱帶刺的字眼，而是十分中正平和的“怎么看”，就不難發現頡利可汗已經變化了不少。
    淵蓋蘇文一聽，當即又是哈哈一聲笑。
    “敵軍雖強，我等的確不可力敵。不過，這也要分情況，看遇到的敵人是什么級別的。”
    說罷，淵蓋蘇文語氣突然變得嚴厲，緊接著又道，
    “今夜我觀此船進退，行事果決，步驟分明。這定然不是無名之輩在帶船，這極有可能是李盛親自在帶。今夜或許傷亡不小，但建功立業，正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