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患一定要鏟除,否則將來受到反噬時將會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br> 這是顧青在前世便學到的教訓。</br> 鏟除后患最好的法子當然是殺人,但顧青并沒有兇殘到那個地步,就算殺人不犯法,遞給他一把刀他也不忍下手。</br> 后患不能殺,又不能放。沒關系,顧青有很多法子消除后患。</br> 丁家兄弟仍然關在柴房,不僅關著,還要每天接受教育和洗禮。</br> 宋根生在門外召集了十幾個村民,村民的成色有點慘不忍睹,有的年紀太小,有的年紀太大,古代人顯老,十幾個人站成一排就像四世同堂照全家福似的。</br> 顧青看著面前這一排面黃肌瘦的村民,嘆了口氣。將就著用吧,不缺胳膊斷腿就好。</br> 從罐子里摸出一把銅錢,顧青給每人發了五文,告訴他們這是酬勞,而他們要做的便是上山下河,走遍山村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找到一種粘度很高的土,若能遇到便采樣帶回來,另有酬勞。</br> 村民們面面相覷,神情茫然不解。</br> 顧青只好耐心地解釋,告訴他們陶土大概長什么模樣,淡紅色的略帶白色的青灰色的高粘土,這種東西比較常見,河灘邊山坡上都有。</br> 條件不夠,只能暫時先燒制陶器,瓷器需要專門的瓷土,后世江南地區一個叫“高嶺”的地方出的瓷土很有名,如果不知道這個地方的話,“景德鎮”想必人人都知道,高嶺就在景德鎮隔壁。(注:大唐天寶年間,景德鎮名為“浮梁”)</br> 正因為有了高嶺土,景德鎮瓷器才會聞名于世。</br> 當然,所謂“高嶺土”只是一個名稱,事實上它是一種礦土,并非只有高嶺這個地方才產這種土,大唐很多道州都有產出。</br> 蜀州青城山附近有沒有高嶺土礦,目前不知,顧青只能燒陶器,但后續還是很有發展前景的。昨日跟宋根生打聽過,高嶺土這東西在大唐的商人中有流通,也就是說,花錢能買到高嶺土。</br> 從東漢時期開始,朝廷便設了一個官衙,名叫“甄官署”,這個甄官署管的事務比較冷門,他們專管建筑材料和裝飾用品材料,包括磚瓦,琢石,陶土等等。</br> 大唐立國后,甄官署仍存,隸屬于將作監,甄官署在大唐初年只負責皇家和官衙修建材料,開元盛世之后,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甄官署下海了。</br> 如今它也在民間開設了許多流通渠道,南來北往的商人成了它的經銷商,負責互通南北有無的各種建筑材料和裝飾材料,高嶺土也是其中之一。只要找到合適的商人,便能買到高嶺土。</br> “找到陶土就能燒出瓷器了?”宋根生有些興奮,他不知道顧青接下來要做什么,如何做,但他隱隱察覺,只要跟著顧青,日子一定跟以前不一樣。</br> 顧青搖頭:“陶土只能燒出陶器,不能燒制瓷器,瓷器要用瓷土燒。”</br> “用煤燒也不行嗎?”</br> “不行。燒瓷最重要的兩樣,一是火,溫度要足夠高,二是土,必須要特定的瓷土。二者缺一不可。”</br> 宋根生失望地撓撓頭。</br> 顧青笑了:“不過咱們用煤燒出來的陶器,品質也會很不凡,若能找到合適的商人,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br> 拍著宋根生的肩,顧青笑道:“賺錢沒有種地那么辛苦,有了錢,以后你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比如可以給自己蓋個大房子,可以給家里買兩頭牛,看中哪家的姑娘可以輕松拿出納采的錢……”</br> 前面提的這些,宋根生軟耷耷的沒什么興趣,但說起娶婆娘的話題,宋根生精神一振,一掃方才無精打采的頹勢。</br> “對!賺了錢給楊叔母下聘禮去!”宋根生興奮地撫掌。</br> 顧青目瞪口呆:“你向叔母下聘禮?好個禽獸,原來你好這一口兒……刺激!”</br> 宋根生呆了一下,接著大驚失色:“我非此意!你誤會了!不是叔母,是楊叔母的女兒秀兒,我想娶秀兒呀!”</br> “秀兒是今日你鬼鬼祟祟偷瞄的那個姑娘嗎?”</br> “是,”宋根生垂頭悶聲道:“不能說‘鬼鬼祟祟’吧?圣賢曰:非禮勿視,我愿為君子,只是有時候忍不住看她……”</br> “嘖!”顧青頓覺牙酸,這股愛情的酸臭味啊……</br> “根生啊,我們說陶土好嗎?說賺錢好嗎?”顧青試圖轉移話題。聊天聊到他不擅長的領域,有種失去話語權的感覺。</br> 然而顧青注定要失去這次聊天的話語權,宋根生沉浸在這酸臭的愛情里不可自拔,自顧道:“秀兒一家很可憐的,楊叔母是寡婦,早年她男人入了府兵,劍南道與吐蕃一戰,她男人戰死,留下了孤兒寡母艱難維生,丁家兄弟威逼利誘多次,勸說楊叔母把秀兒賣到大戶人家做妾,楊叔母抵死不從,受了丁家兄弟很多欺負,就連母女種的地都被丁家兄弟經常拔了苗,好幾次我看到她家只能靠吃野菜度日……”</br> 顧青靜靜地聽著。</br> 聽別人的悲慘故事,心中有憐憫嗎?或許有吧。可是,誰心里沒有留下不被善待的傷?傷好了,疤永遠都在。</br> 顧青的善意和憐憫藏得太深,兩世為人,并無太多美好的經歷,他的善良與憐憫不想表現得太廉價。</br> “秀兒是個很善良的姑娘,我……也算善良。”宋根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見她們母女度日艱難,我經常偷偷給她家送點米,后來慢慢的她知道是我送的,于是我家門前也經常出現一把剛采的野菜,兩條剛捉的河魚,我們很少說話,可送來送去的東西一直沒斷過。”</br> 宋根生忽然抬頭看著顧青,重重地道:“我想娶她。”</br> 顧青笑了:“人家姑娘愿意嫁你么?”</br> 宋根生泄氣地垂下頭,嘆道:“不知道,除了互相送東西,我和她沒怎么說過話,她好像故意躲著我。”</br> 顧青揉了揉額頭,有點頭痛。</br> 好詭異,剛才不是在聊賺錢嗎?為何歪樓歪到娶婆娘這個話題上了?</br> 這個話題真是毫無吸引力呀。</br> “要不……你先暫時放下兒女私情?我們還是聊聊賺錢吧,賺錢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娶婆娘有什么意思?比賺錢更快樂嗎?呵,不存在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