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現在很想念宋根生,特別想。</br> 如果宋根生在自己面前那該多好,可以肆無忌憚放開手腳狠狠揍他一頓,讓他知道父愛是何等的深沉。</br> 很難想象他剛上任縣令才一個多月便得罪了當地豪紳,而且居然敢拿豪紳的土地田產開刀,估摸青城縣的豪紳們此時也是滿臉懵逼,不知道這個二百五縣令從哪里冒出來的。</br> 連顧青這個穿越過來的人都知道,在這個時代動什么都可以,絕對不能動地主階級的土地,那是他們的命根子,如果一定要動,那么必須要有充足的應對資本,能夠在地主們瘋狂反撲之前徹底將他們滅掉。</br> 歷朝歷代變法為何敗多勝少,就是因為變法者大多拿地主的土地動刀,導致地主階級的激烈反彈,成功者卻是因為在妥協中循序漸進的求變,在盡量少觸動地主階級的利益的前提下,逐漸增加朝廷的稅收。</br> 無論出于怎樣的原因,宋根生的做法都是非常直接且粗暴的。張懷玉在信里說得不詳細,但顧青能想象到宋根生具體是怎樣做的。</br> 終究是太年輕太單純,一個眼里只有黑和白兩種顏色的人,怎么可能當好官?</br> 第二天,顧青去左衛應了卯,處理了堆積如山的公務后,便回了李十二娘的府上等消息。</br> 心里很著急,性子清冷的張懷玉主動給顧青寫信,可見青城縣的事態已到了何等危急的關頭,可顧青還是努力耐住性子等著,打探消息需要時間,李十二娘沒有通天的本事,有些事情只能一步步來。</br> 連著兩天,李十二娘忙得不見人,顧青索性住在李十二娘府上,每天去左衛應卯后便找個機會翹班,回到李十二娘府上,坐在院子邊看女弟子們練劍。</br> 前幾日剛認識的陳扶風和另外兩名客人也住在李十二娘府上,顧青不知不覺跟他們混熟了。</br> 有個現象很有趣,李十二娘的家像個客棧,人來人往賓客繁多,客人的身份也是各自不同,有權貴有官員有江湖人,顧青甚至還見過一對乞丐夫妻被李十二娘待為上賓,好酒好菜招待后,乞丐夫妻吃飽喝足滿意而去,出了門便佝僂著腰,端著破碗四處乞討。</br> 大唐階級森嚴,世上并無平等。但在李十二娘的家里,顧青看到的是眾生平等,顧青從李十二娘身上學到了很多。</br> 穿越者除了發明創造一些小玩意外,其實與古代人比起來并無太多優越的地方,甚至很多地方遠遠不如。比如在“利益”與“道義”的選擇上,顧青沾染了太多來自前世的唯利是圖的價值觀,而這種價值觀在唐朝是很矛盾的。</br> 當權者會引顧青為知己,顧青毫無障礙便輕易混進了當權者的圈子,因為大家的價值觀相同。</br> 而在市井民間,唯利是圖的價值觀是會被人鄙夷的,所以當初左衛貪腐案發后,李光弼作為左衛左郎將,對于顧青逃避的選擇頗為理解,但李十二娘卻十分失望,特意將他帶到父母墓前教育他,這就是兩種價值觀的沖突。</br> 顧青一直保持著謙遜的心,用自己的眼睛用心去看這個世界的人和事,不高傲也不謙卑。</br> 陳扶風的性格很豪爽,“豪爽”的意思是,他做人做事很直接,目的性非常強,比如他在李十二娘府上住了幾天后,某日無聊看院里的女弟子練劍,對其中某位女弟子的容貌姿色頗為心動,于是指著那名女弟子問李十二娘說,“我想睡那個姑娘是不是先得娶她?”</br> 李十二娘用拳頭回答了他,讓他死了那條心。</br> 顧青當時就在旁邊,陳扶風僅僅用一個問題便徹底征服了他。他覺得自己與陳扶風會成為朋友,大家的思路都是一樣的簡單明了且清晰,過程并不重要,結果才重要,“娶”只是過程,“睡”才是男人真正想要的結果。</br> 李十二娘不在府上,顧青心情焦急又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坐在院子邊看女弟子練劍其實也頗為賞心悅目。</br> 陳扶風坐在顧青身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位他想睡卻睡不到的女弟子,不時發出惋惜的嘆息聲。</br> “劍練得再好不過是花架子,真正的殺人手段還是要靠實戰,看這些姑娘的身手和氣勢,沒一個有過實戰,無用之極……”陳扶風不屑地撇嘴,又補充道:“十二娘還不如把她們送出去嫁人。”</br> 最后一句話道出了他的真實目的。</br> 顧青若有所思道:“平民練劍有用嗎?用來殺人便犯了王法,用來健身又沒必要,李姨娘為何要教她們練劍呢?”</br> 陳扶風看了他一眼,道:“當然用來行俠仗義,學成后闖蕩江湖,手上若無技藝如何闖蕩?出門就被糟蹋了。”</br> 顧青沉默許久,問了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俠客是因為不信任官府而行俠的嗎?”</br> 陳扶風想了想,道:“確實是不信任官府。很多不平事官府不愿管,懶得管,或是被權錢收買而顛倒黑白,平民無權無勢,除了指望俠客幫他們出頭,還能怎樣?”</br> “那么俠客是如何判斷一件事情究竟是公正還是不平呢?”</br> 陳扶風笑了:“當然是聽平民自己說,不管遇到什么事,受害的終歸是平民,從來沒聽說權貴官府被平民欺壓的,反正只要站在平民一邊就錯不了。”</br> 顧青也笑了:“所以,誰弱誰有理?不論富貴或貧賤,人性終歸都有丑惡的一面,難道天下所有的平民都是善良仁義,權貴便代表了邪惡?”</br> “一件事究竟是公正還是不平,裁斷它的人首先要具備基本的法理知識,其次要有敏銳的判斷能力,嚴格地搜集雙方善惡的動機和證據,官府斷案常常將‘鐵證如山’掛在嘴上,這四個字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俠客卻僅憑平民的一面之辭便出手裁決善惡,恕我無法茍同。”顧青搖頭道。</br> 陳扶風頗為意外地看了顧青一眼,隨即笑道:“果然是官場中人,說話帶著一股子官味兒,你跟你父母太不一樣了。”</br> 階級立場不同,陳扶風這句話分明已有一些諷刺意味了。</br> 顧青笑道:“我是我,我不想活在父母的影子里。而且,我說話并非帶官味,只是在與你講道理,你若不同意我的想法,可以用事實反駁我。”</br> 陳扶風沉默片刻,緩緩道:“事實上,官府確實無法被信任,民間許多冤案錯案,其責任皆在官府與權貴,究其根本,世道越來越不公平了。”</br> “沒有人天生就是俠客,只是天性善良,又見多了不平事,良心逼著他們不得不出來行俠仗義,否則,誰愿意整日過那顛沛漂泊餐風露宿的日子?終究心里有個念想,想做一點對世人有益的事情,才甘心付出這般代價,顧青,你若不贊同俠客所為,就在官場實實在在做點事,讓這世道變得公平一點,世道公平了,俠客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br> 顧青腦海里冒出前幾日東市當街殺人的周橫武。</br> 是啊,世道若公平了,周橫武還會殺人嗎?</br> …………</br> 三天后,李十二娘終于打探出了消息。</br> 不知李十二娘究竟有著怎樣神秘的情報網絡,總之她查遍了長安幾乎所有的權貴,最后查出來在蜀州青城縣置有大量農田的人。</br> 這個人來頭不小,他是李隆基的第二十二皇子,濟王李環。</br> 聽到他的名號,顧青的嘴里陡然添了許多苦澀滋味。</br> 李環的生母是李隆基的妃子,封為美人,姓鐘,出身潁川鐘氏。</br> 李環現年三十來歲,被冊封濟王已有二十多年了。從開元二十四年起,成年的濟王便出宮居住于王府,收羅了一批門客幕賓后,在幕賓們的攛掇下,李環有意識地利用皇子的身份和錢財在大唐境內大量圈占農田。</br> 青城縣的農田不過是李環所圈占的其中一小部分而已,事實上他在大唐許多州縣都圈占了大量土地。</br> 在李隆基諸多皇子里,李環排名第二十二,可以肯定東宮之位是徹底與他無緣了,既然沒有資格問鼎東宮,那么置辦產業便成了李環此生唯一的奮斗目標。</br> 在圈占農田這個偉大的事業上,李環可謂披星戴月奮勇向前,吃相不是一般的難看。仗著皇子的身份派人四處巧取豪奪農田,當地官府的官員大多是沒膽子忤逆皇子的,于是睜只眼閉只眼隨他圈占,也有極少數看不過眼的官員上疏朝廷狀告濟王,最后的結果無非是李環被李隆基叫進宮嚴厲訓斥幾句,罰幾個月的俸祿,不痛不癢的處罰讓李環愈發明目張膽。</br> 為了避御史之耳目,李環圈占農田后還是頗有技巧的,他將農田記掛在當地豪紳的名下,可實際上的擁有人卻是李環,豪紳不過是個工具而已,每年農田所產出的收成被豪紳折算成銀錢后,留下與其約定好的少量抽成,其余的被運送到長安的濟王府,實現皇子與地主豪紳的雙方共贏。</br> 然而,苦的卻是平民百姓。</br> 當顧青知道圈占農田的人是濟王后,腦袋便疼得厲害。</br> 理智告訴顧青,此時最安全最穩妥的解決方法是,讓宋根生馬上放了那個姓蔡的豪紳,從此對濟王圈占農田的事不聞不問。</br> 但顧青很清楚宋根生的性格,既然他開了頭,便不會善了。到了這個關頭,顧青的話他都不會聽。</br> 李十二娘也有點頭疼,無奈地嘆息道:“你這個朋友可惹了大禍,趕快修書給他,讓他馬上放手吧,否則后果難料。”</br> 顧青苦笑道:“他若愿放手,便不是宋根生了。”</br> 顧青早看出了宋根生是個認死理的人,而且認準一件事后像頭犟驢一樣死不妥協。</br> “那就找人罷免他的縣令之職,讓他滾蛋回家,至少能保命。你與劍南道節度使鮮于仲通交情不錯,罷免一個縣令應該不難吧?”李十二娘簡單粗暴地道。</br> 顧青又苦笑:“罷免倒是容易,但是會傷害到他,或許心灰意冷之下,宋根生整個人都毀了,又或許這頭犟驢仍會抗爭到底,哪怕他已是布衣之身,也會鬧出不可收拾的事來,罷不罷免他,其實意義不大。”</br> 沉默半晌,顧青忽然道:“李姨娘,權貴圈占各地農田,造成大量農戶失去土地,不得不淪為難民,那么宋根生作為縣令,做的這件事究竟是對是錯?”</br> 李十二娘怔住,她沒想到顧青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br> 顧青的語氣漸漸變得捉摸不定:“‘耕者有其田’難道不應該是大唐盛世的基礎嗎?基礎動搖了,這盛世,還能叫‘盛世’嗎?”</br> “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應該勸宋根生馬上放手保命,任其圈占。站在良心的立場上,我又覺得宋根生的動機并沒有錯,錯的只是他做事的方法。失地的農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被淪為沿路乞討的難民,他們不可憐嗎?李姨娘,你教教我,究竟該如何做?”</br> 李十二娘嘆了口氣,道:“你能改變現狀嗎?”</br> 顧青沉默搖頭。</br> 圈地的不止是濟王李環,事實上整個大唐的權貴階層都在各地圈占農田,自開元之初開始,大唐的均田制度便已被嚴重破壞,從而導致府兵制也被破壞,權貴圈地便是根本的原因,這已經是一條無法打破的利益鏈條,連李隆基都沒辦法改變。</br> 顧青更沒有能力改變。</br> 為何一場叛亂能令大唐盛世轟然倒塌,原因不在兵災,而在長久積累的人禍,這不是個人能力能改變的事。</br> 氣氛僵冷了許久,顧青忽然笑道:“如今的我,沒資格思考太遙遠的事情。先把眼前這樁麻煩解決吧。”</br> “如何解決?”</br> 顧青想了想,道:“我要面見濟王李環。”</br> 李十二娘嘆道:“我與濟王并無來往,恐怕無法幫你。”</br> 顧青遲疑道:“我若主動遞拜帖登門……”</br> 李十二娘橫了他一眼:“區區一個六品長史,遞個拜帖就想見皇子,想什么呢?”</br> 顧青無奈地道:“當今最受寵愛的貴妃娘娘我想見就見,為何一個皇子比貴妃還難見?”</br> “貴妃見你是因為同鄉之情,皇子有什么理由必須見你?”</br> 顧青忽然伸出雙手食指,指在自己的臉頰上,萌萌地道:“我這張臉雖然不是那么令人賞心悅目,但我這個人很有才華呀,不見一見如何感受到我的才華呢?”</br> 李十二娘饒是武藝高強,也被嚇得退了兩步,扭頭嫌棄地望向一邊,顯然被惡心到了。</br> “你快滾,見濟王的事自己想辦法,我幫不了你。”</br> …………</br> 辦法其實幾乎不用想,顧青馬上想到了自己在長安城最大的靠山。</br> 找楊貴妃幫忙不就是了,見一面而已,楊貴妃派宦官給濟王打聲招呼就來了。</br> 想想自己又有好些日子沒進宮聯絡感情了,顧青心虛之下難免拷問了一番自己的靈魂,是不是自己太勢利了,沒事的時候形同陌路,有事才趕來獻殷勤。</br> 反省過后,顧青從蜀州帶來的存貨里搬了一壇高度酒,上次打了盧鉉的公子后托李光弼送了一壇進宮,楊貴妃飲過后評價并不是很高,說此酒太燒喉嚨,而且易醉。</br> 顧青在高度酒里勾兌了一點果酒,又將金秋時無聊采擷的桂花花瓣用紗巾包住,泡在水里,最后擠壓出汁液滴進酒里,于是一壇高度酒變成了有桂花香味又有淡淡果汁味的低度混合酒,顧青嘗過后,覺得口感溫和,應該很適合女人飲用。</br> 于是顧青捧著酒壇便入了興慶宮。</br> 顧青進宮很方便,楊貴妃有過吩咐,顧青可隨時入宮。小心地捧著酒壇,顧青剛走到龍池邊時,迎面赫然遇到了一位熟人,一位很白的熟人,她的白,顧青親眼見過。</br> 萬春公主沒想到剛從道觀回到長安便在宮里又遇見了顧青,二人的目光相碰,萬春公主雙頰立馬染上通紅的晚霞,不自覺地垂頭,轉念一想,自己是公主,是金枝玉葉,為何見到這個登徒子卻如此心虛?該心虛垂頭的應該是他才對吧。</br> 于是萬春公主馬上抬起頭,不甘示弱地瞪著顧青,那羞憤的眼神配合她那氣鼓鼓的絕色容顏,卻透出一股可愛的味道,完全沒有威脅感。</br> 顧青捧著酒壇行禮:“臣拜見公主殿下。”</br> 萬春公主哼了一聲,傲嬌地扭過頭去,懶得搭理他。</br> 顧青也不想搭理她,行禮只是君臣禮儀,不得不為而已。</br> 行禮過后顧青便很識相地避到路旁,給公主讓道。</br> 萬春公主高昂著頭,以傲嬌之姿昂然走過顧青身邊,忽然腳步一頓,白玉般的瓊鼻抽動幾下,忽然道:“什么味道?好香。”</br> 顧青不動聲色捧著酒壇退了幾步,這壇酒是他用來給楊貴妃送禮的,送禮而有所求,不能被公主覬覦,變成肉包子打狗。</br> “自然是公主天然的體香,臣有一詩云,‘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此詩正適合公主殿下……”</br> 顧青嘴上拍著馬屁,心中卻黯然嘆息,為了保住這壇酒,他也是蠻拼的。</br> 萬春公主兩眼一亮,喃喃道:“‘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好句子!不愧是才子,出口便成傳世妙句……”</br> 又念叨了幾遍,萬春公主忽然臉色一變,勃然大怒道:“你,你你……你又提什么體香,你如何知道本宮有體香?你還說‘銷魂’,是不是還記著那晚……還說什么‘人比黃花瘦’,你……你,你如何知道本宮很瘦?好大的膽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