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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祿山反擊

    當夜,一群黑衣蒙面的漢子藏在東市暗巷里,躲過了巡街的武侯,分頭將東市插得漫天飄揚的旗幡全都扯了下來,將它們踩壞撕碎后扔在原地。</br>  解決了旗幡后,黑衣蒙面漢子再次集結,然后沖進了青記瓷行,暴力破開了瓷行的門,一通打砸后揚長而去。</br>  第二天一早,東市沸騰了。</br>  昨夜還將東市點綴得花團錦簇的五顏六色的旗幡,今早全都被人踩壞撕碎,如破布條般扔得滿地都是,而宣稱要向隆記學習,爭做大唐第二的青記瓷行,四家店鋪被破開,店內的瓷器和擺設碎了一地,只剩了一堆破瓷碎片。</br>  青記的店伙計跪在店內嚎啕大哭,兩位掌柜面色鐵青不發一語。</br>  巡街的武侯身負東市治安之責,自然不會無視這等喪心病狂的大案,從圍觀人群里分眾而入,詢問郝東來和石大興究竟發生了什么事。</br>  兩位掌柜仍舊一言不發,神情灰敗且絕望,郝東來甚至仰頭嘆了口氣,流下了兩行悲憤的淚水。</br>  武侯決定上報京兆府,大唐如今的地方治安雖說不一定好,但長安城是大唐的國都,治安卻是很不錯的,尤其是東西兩市,是大唐與異域番邦各國使節商人來往溝通的窗口,治安更是極佳,很少發生打砸店鋪的事。</br>  青記瓷行四家店同時被砸,這在東市可以算是大案了。</br>  武侯只負責緝盜和維持治安,管不了大案。</br>  沒多久,京兆府來人了,為首的是一名不良帥,即后世俗稱的&ldquo;捕頭&rdquo;。</br>  不良帥帶了一隊不良人,先命人勘察了打砸的現場,又從街上被撕碎踩壞的旗幡上搜集了一些腳印,這才詢問兩位掌柜事發經過,是否與人結怨等等問題。</br>  石大興抬頭欲言又止,卻又很快低下頭去。</br>  郝東來黯然流淚,搖頭嘆道:&ldquo;不追究了,不追究了,我們不報官,我們惹不起&hellip;&hellip;&rdquo;</br>  不良帥頓覺此事不簡單,掌柜的一句話里便透露了太多信息。大唐的瓷器業大多壟斷在幾家權貴手里,東市上買賣最紅火的也是那幾家權貴名下的瓷器店,這家青記是近倆月才開起來的,背后沒聽說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果然才開張了兩個月,店就被砸了。</br>  瓷器一行的水很深,不良帥在長安京兆府當差,自然是聽說過的。</br>  其實用不著追查偵緝,只憑這個胖胖的掌柜剛才那句話,不良帥便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br>  事涉權貴,這屬于是神仙打架,不良帥是沾都不愿沾的,見郝東來也不愿追究,正合了不良帥的意。</br>  出于職責,不良帥還是追問了一句:&ldquo;打砸店鋪很惡劣,而且還是打砸了四家,府尹都要過問的,你若不報官,案子我們沒法查下去,掌柜的想清楚了嗎?&rdquo;</br>  郝東來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幽幽道:&ldquo;想清楚了,我們不報官,就當店鋪是我自己砸的&hellip;&hellip;&rdquo;</br>  說著郝東來飛快瞥了一眼外面人山人海的圍觀百姓,忽然提高了音量大聲道:&ldquo;何況,就算我報官,你京兆府確定能為我主持公道嗎?&rdquo;</br>  不良帥頓時語滯。</br>  郝東來音量不減,接著悲憤地大聲道:&ldquo;我青記已自認大唐第二了,為何還是不放過我?天理公道何在!&rdquo;</br>  這句話一出,圍觀百姓頓時炸了鍋。</br>  信息量太大了,郝東來這句話幾乎已公然道出了真兇的姓名。</br>  &ldquo;哦&mdash;&mdash;&rdquo;圍觀百姓嘟圓了嘴,異口同聲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br>  這個瓜吃得真爽,重要的是有頭有尾,有始有終,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圍觀百姓吃了個完整的瓜。</br>  人流聚集之地,無論流言還是真相,散播的速度都是出人意料的快。</br>  當日上午,輿論以可怕的速度在東市傳開了。</br>  隆記瓷行用了多年打造維護的商業聲譽,僅僅只用了一個上午便徹底臭了大街。</br>  大唐的商業圈競爭頗為激烈,越是盛世,競爭者越多,風氣其實普遍也不怎么好,大商賈的背后都站著官場上的大人物,商業上的博弈其實最后都會演化為官場人物之間的博弈。</br>  無論是明著撕破臉還是背地里動用官府力量封殺,這種較量都是背地里進行的,基本不會有人當著普通百姓的面干出格的事,因為官場人物也不是百無禁忌,他們也害怕御史參劾,一旦御史參劾的奏疏上了朝堂,吏部就要表態,他們多多少少會受到一定的處罰,為了區區商業上的事誤了自己的前程,沒人愿意干。</br>  所以商業上的競爭再激烈,砸店這種事基本不會有人做的,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砸店就意味著雙方背后的大人物以官場前程為賭注,誓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了。</br>  多少年不曾聽聞東市有人砸店,隆記竟然開了先河,而且作風跋扈霸道,青記處處捧著隆記,不但滿大街掛了旗幡主動將隆記捧為大唐第一,而且還自認第二,在瓷器這一行,青記的表現已然十分卑微了。</br>  尤其是,瓷器行內的人都清楚,青記瓷器的品質比隆記強多了,無論胡商的口碑還是行內人的比較,青記都遠勝隆記。</br>  做買**的是貨,貨比你強就是硬道理。青記的貨原本比隆記強,卻還是自認第二,這個態度難道還不夠嗎?</br>  然而如此卑微的青記,終究不被隆記所容,居然還是撕了旗幡,砸了人家的店鋪,這般張狂的做法瞬間引起了東市商賈們的反感。</br>  太過分了,完全是不講理啊,真以為東市是你隆記的天下了?一言不合就砸店撕旗,如此跋扈的作風,以后誰敢與你做買賣?</br>  到了中午時分,隆記的名聲已然如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br>  游戲是大家都在玩的,區區一個縣侯背景的人,實力遠不足以改變游戲規則,卻膽敢破壞游戲規則,當那些掌握瓷器行的國公甚至皇子們不存在嗎?</br>  當天隆記門口圍了許多人,不是鬧事也不是譴責,卻對著隆記的店門指指點點,隨著時間的推移,流言越傳越廣,隆記根本來不及反應,打砸店鋪的鍋就這樣硬生生扣在隆記的頭上,就連牽著駱駝商隊剛入長安城的胡商也聽說了。</br>  一整天過去,沒人再敢登隆記的門,怕被打。</br>  隆記的梁掌柜和義陵縣侯急壞了,然而面對諸多方面的指責,二人卻辯無可辯。</br>  除了顧青和郝東來石大興三人,世上唯一知道真兇的便只有梁掌柜和梁縣侯了,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一不留神栽進了別人挖好的坑里,然后被對方迅速占領了道德制高點,并博得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同情,隆記就算能拿出自證清白的證據也不會有人信了。</br>  梁掌柜直到此時才領教了青記的厲害,原以為青記初來乍到像一只老實巴交的小綿羊,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誰知道人家是一頭披了羊皮的猛虎,一旦撕開羊皮便露出了血盆大口,一張嘴就將他活生生咬下了一塊肉。</br>  梁掌柜委實后悔了。如果當初青記兩位掌柜主動登門求和時,自己若是選擇化干戈為玉帛,或許今日隆記不會落到如此下場。</br>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br>  第二天,隆記幾家商鋪的門沒開,門口貼了張紙,東家暫時歇業。</br>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br>  領兵巡邏興慶宮不是什么輕松差事。</br>  身上的盔甲大約二三十斤,必須要掛在身上一整天,而且還要帶著左衛將士不停地在宮殿附近游走巡弋,等于是整整一天的負重拉練越野。</br>  連續三天巡邏,顧青渾身散了架似的難受,下了差便癱成了爛泥,不得不被被韓介等親衛抬回去,四個人高舉著渾身無力的侯爺,從宮中抬到宮門外,一路招搖過市如同向某個神秘的儀式獻上祭品。</br>  尤其是顧青想到自己兩世童男的身份,似乎很符合當祭品的條件。</br>  羞恥是羞恥了一點,但顧不了那么多了,真的太累了。</br>  今日下差也是如此,傍晚時分,顧青終于熬到下班時間,已經累得不行了,遠處的宮門仿佛成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無論如何都走不過去了。</br>  韓介等親衛輕車熟路地抬起顧青,一臉莊重地朝宮門走去。</br>  親衛們的莊重表情令顧青的心情變得有點復雜,又不知該如何糾正他們。</br>  抬著個活人到處走,無論任何表情似乎都不對勁。表現得太高興了,像抬年豬去屠宰場,表現得太嚴肅了,像參與某種神秘儀式,無論怎樣的表情,顧青都覺得自己的處境很尷尬。</br>  &ldquo;噗嗤&mdash;&mdash;&rdquo;</br>  眾人抬著顧青走到興慶正殿的拐角處,剛拐過彎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br>  顧青懶洋洋抬眼一看,急忙命親衛放自己下來。</br>  &ldquo;末將拜見陛下,拜見公主殿下。&rdquo;顧青身著甲胄躬身行禮。</br>  李隆基被簇擁在諸多宦官之中,似乎正要往花萼樓去,他的旁邊還有萬春公主,以及另一個剛剛建立深厚交情的熟人,安祿山。</br>  依次行禮后,顧青這才朝安祿山露出人生何處不相逢的驚喜表情,欣悅地抱拳道:&ldquo;安節帥,久違了。&rdquo;</br>  安祿山的表現卻與上次送禮時迥然不同,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兩聲,語氣有些淡漠地道:&ldquo;顧郎將,有禮了。&rdquo;</br>  顧青被安祿山的冷漠態度弄得有點懵,上次不是說過好兄弟一被子的嗎?山盟海誓言猶在耳,如今卻像個提上褲子不認賬的渣男。</br>  李隆基迅速掃了一眼安祿山和顧青的表情,然后哭笑不得地指著顧青道:&ldquo;顧卿這是&hellip;&hellip;宮中行走為何要被人抬著?此舉何意?&rdquo;</br>  顧青尷尬地道:&ldquo;陛下恕罪,臣失儀了。臣自幼身子孱弱&hellip;&hellip;身上的盔甲太重,臣下了差便實在走不動了,只好讓親衛把臣抬出宮&hellip;&hellip;&rdquo;</br>  旁邊的萬春公主又噗嗤一聲笑,斜瞥了顧青一眼,然后扭過頭去,假裝不在乎地望天。</br>  李隆基也笑了,搖頭道:&ldquo;你這也太&hellip;&hellip;太不成體統了,堂堂左衛中郎將,被人看到豈不成了笑柄?做官還是要顧及名聲的,再苦再累都要忍著,這點苦都受不了,以后如何指望你為朕開疆辟土破敵攻城?&rdquo;</br>  顧青垂頭道:&ldquo;是,臣會打熬身體,為陛下征戰天下。&rdquo;</br>  旁邊的安祿山卻一驚,迅速掃了顧青一眼。</br>  聽李隆基剛才這句話,分明是對顧青寄予了厚望,這個少年郎有那么大的本事開疆辟土嗎?</br>  接著安祿山轉念一想,就在幾天前,這個少年郎一臉人畜無害地從他手里騙走了上萬貫的禮物,明知眼前的是殺父母的仇人,卻態度親熱地與他稱兄道弟,萬貫禮物輕松騙到手。</br>  有沒有破敵攻城的本事安祿山不知道,他只知道顧青這混賬東西為人陰損,擅長坑人,此子絕非善類。</br>  見李隆基和顧青聊得投機,安祿山忽然插話道:&ldquo;陛下,顧縣侯年少有為,生性灑脫,難得的是有一顆忠誠于陛下的心,尤為難得,陛下能得此少年為臂膀,實為大唐幸事,臣以為,縱然顧縣侯有些微的瑕疵,也是瑕不掩瑜&hellip;&hellip;&rdquo;</br>  顧青微笑臉,腦海中卻警鈴大作。</br>  感覺這死胖子要作妖了。</br>  李隆基看了安祿山一眼,笑道:&ldquo;不錯,朕識顧卿久矣,才二十來歲的少年卻比三朝老臣都沉穩,看上去真的沒什么瑕疵,唯獨身子有些孱弱,穿戴幾天盔甲便受不了了,哈哈。&rdquo;</br>  安祿山笑道:&ldquo;若是顧縣侯能把這個小小的瑕疵克服,陛下,這位少年可稱完美,陛下再對顧縣侯加恩,天下人也說不得什么了。&rdquo;</br>  李隆基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顧青,笑道:&ldquo;此言有理,一個完美的少年出自我大唐治下,可見盛世之下人杰地靈,英豪輩出。安卿的意思是,讓顧卿把身子打熬強壯,苦練殺敵身手,做一個名副其實的虎將?&rdquo;</br>  安祿山急忙道:&ldquo;臣真是此意,想必顧縣侯身負皇恩,也在苦思如何報答君恩。&rdquo;</br>  顧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安祿山一眼,道:&ldquo;安節帥為臣考慮如此周到,臣感激涕零。&rdquo;</br>  安祿山露出胖子獨有的憨厚笑容,道:&ldquo;呵呵,賢弟文才名滿長安,安某入城時便聽說了,如果能將武藝練好,身子強壯了,文武雙全之少年,陛下會愈發喜愛。&rdquo;</br>  李隆基饒有興致地道:&ldquo;如何練好身子呢?&rdquo;</br>  安祿山臉上的笑容漸漸詭異,道:&ldquo;很簡單,開春后顧縣侯隨臣去范陽,在臣的麾下當幾年真正的戍邊將領,與北方的奚人和契丹打幾仗,身子自然強壯了,陛下,臣是胡人,胡人有句俗語,&lsquo;離開巢窩的雛鷹才能長出強勁的翅膀&rsquo;,顧縣侯若能見得幾次刀兵殺陣,或許能成長為一代名將,真正為陛下開疆辟土。&rdquo;</br>  顧青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然而話已趕到這個份上,顧青已無法說出反對的話,畢竟安祿山開口就占住了&ldquo;忠君&rdquo;的制高點。</br>  李隆基笑了笑,道:&ldquo;顧卿&hellip;&hellip;還年輕,再說戰場上刀箭無眼,大好的少年朕可舍不得他有閃失呀。&rdquo;</br>  安祿山急忙道:&ldquo;陛下,臣與顧縣侯一見如故,臣也十分欣賞顧縣侯的品性為人,若顧縣侯隨臣入軍,臣一定會好好照拂他,不讓他有閃失的。&rdquo;</br>  李隆基猶豫了一下,道:&ldquo;朕再考慮考慮,容后再議吧。&rdquo;</br>  說完李隆基下令繼續前行,往花萼樓而去。</br>  安祿山只好閉嘴,跟在李隆基身后,轉身的一剎那,顧青與安祿山目光交碰,彼此眼中皆露出一抹陰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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