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美麗的誤會。</br> 兩位相見恨晚的知己相攜去青樓,興沖沖地進去飲酒吃肉兼各種不可描述,不是不知道進青樓要花錢,他們都以為對方帶了錢,于是毫無顧忌放開大吃大喝,待到夜深準備買單走人時,兩人以期盼的目光互相對視,然后兩人才察覺大事不妙。</br> 青樓的掌柜見多了白嫖的客人,對這類人通常是打斷手腳后報官,或是索性將他們綁到人市上賣了。</br> 馮羽和王貴不想被賣,情急之下只好交底,說自己是駐軍大營的親衛。</br> 報出身份后掌柜不敢動他們了,于是報了官。</br> 馮羽和王貴垂頭喪氣站在帥帳內,臉色羞愧里還帶著幾分虛脫,也不知今夜他們進入了幾次賢者模式。</br> 帥帳內生著兩盆炭火,顧青披著單衣坐在炭火旁,一臉寒意地盯著二人,韓介和段無忌也在,段無忌怒其不爭地瞪著馮羽,覺得整個石橋村的臉都被馮羽丟盡了。</br> 炭火燒得旺,大冷天顧青甚至覺得有熱。</br> “真有出息,我也是開了眼界,一文錢沒有竟然有膽子大搖大擺進青樓,白吃白喝白嫖,最后還是官府把你們送回來,這等好事我怎么沒遇到過?”顧青寒著臉道。</br> “顧阿兄,一切都是誤會……”馮羽臉色赧赧地道。</br> 王貴垂頭道:“侯爺,是小人的錯,小人不該慫恿馮羽兄弟去青樓……”</br> 馮羽急忙道:“怎能怪王兄,是我慫恿王兄去的,一切罪責在我。”</br> “馮兄弟,莫說了,侯爺請責罰小人吧,都是小人的錯。”</br> “不能讓王兄代我受過,顧阿兄責罰我吧。”</br> 二人竟一言一語在顧青面前互相謙讓起來,聽得顧青越來越火大。</br> “哇,真的好感人啊,空氣里滿滿的義薄云天的味道,你倆咋不干脆在這兒義結金蘭算了?”顧青冷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為民除害的大事,要不要我提醒你們,你們是因為白嫖,吃霸王雞,懂嗎?好意思互相推讓,知道‘羞恥’二字怎么寫嗎?”</br> 二人頓時驚悟,垂頭不敢再吱聲。</br> 韓介冷冷道:“侯爺,親衛皆是末將管束,末將治下不嚴,請侯爺責罰,不過這倆貨也應重罰以儆效尤。”</br> 顧青嗯了一聲,道:“既然欠下的是肉債,那就肉償吧,也算天經地義,把他倆送進青樓,若有好男風的客人,就讓他倆去接客,努努力說不定半年能在長安掙套房……”</br> 二人面色一慘,馮羽凄然道:“顧阿兄……侯爺!”</br> 王貴悲憤道:“侯爺,士可殺不可辱,小人愿一死!”</br> 顧青柔聲勸道:“試試吧,有的男人活了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彎的,就是因為缺少了嘗試,說不定你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此干一行愛一行呢……”</br> “我不!”</br> “顧阿兄,我再也不敢了!”</br> 王貴表現很悲憤,馮羽更是面色慘白,大老遠跑來安西投奔顧青,各種意外和結局他都想過,唯獨沒想過還要接客,這就過分了。</br> 安西……龍潭虎穴!</br> 顧青嘴角扯了扯,悠悠道:“不想接客?。磕俏页鰩讉€題目考考你們,答對了今晚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如何?”</br> 二人如蒙大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br> 顧青想了想,道:“今晚你們去的青樓,樓上一共幾間廂房?”</br> 二人一愣,沒想到顧青居然會問這種問題。</br> 馮羽凝神思索片刻,道:“十二間,還有三間偏廳。”</br> 顧青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接著道:“青樓掌柜的容貌有何特征?”</br> 馮羽繼續道:“掌柜三十多歲,是個胡人,頭發金黃,眼珠是綠的,右耳垂長了個很小的肉瘤。”</br> 王貴輕聲補充了一句:“他的左腿有點瘸,不是傷病,好像是風濕關節痛。”</br> 顧青繼續問道:“今晚你們喝的花酒,桌上幾道菜,幾葷幾素,酒是什么酒?”m.</br> 馮羽不假思索道:“四葷兩素,酒是西域葡萄釀。”</br> “你們進了樓上廂房后,十二間廂房幾間有人,幾間是空的?”</br> 這個問題難住了二人,王貴沉思許久,才不確定地道:“若廂房里的人沒有刻意屏住呼吸的話,小人聽到有動靜的廂房是五間,剩下的都是空的。”</br> 馮羽搖頭道:“不對,六間有人,靠東面第二間廂房沒人說話,但有人打呼嚕,很輕。”</br> 顧青闔眼養神,半晌之后,忽然扭頭對韓介道:“剛才我和他們的問答你都記住了嗎?”</br> 韓介神情迷茫地點頭。</br> 顧青道:“你馬上親自去青樓查證,每個問答都查證清楚,看他們的回答是否錯誤。”</br> 韓介不敢多問,但還是抱拳匆匆離去。</br> 留下二人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顧青笑道:“不要緊張,就當玩個游戲,很好玩的。”</br> 二人勉強擠出一絲苦笑。</br> 半個時辰后,韓介回到帥帳,稟道:“侯爺,末將查清楚了,二人的回答一絲不差,全對了,最后那個問題,確實是六間房有人,其中一間的客人睡著了在打呼。”</br> 顧青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帥帳內所有人愈發疑惑不解。</br> 顧青笑完后注視著馮羽,問道:“你今年十幾了?”</br> “十七歲,說話就十八了。”</br> “十八歲,心思很細膩,對環境的觀察也很敏銳,尤其是與人打交道這方面能力很強大,你這樣的人,天生不是做官的料,但天生是當間諜的料。”</br> 馮羽愕然:“間諜?”</br> “嗯,馮羽,你很年輕,但我有個玩命的活兒,你敢不敢干?”</br> 馮羽抿了抿唇,緊張地道:“顧阿兄您先說,我斟酌一番再決定敢不敢。”</br> 顧青沉下臉,一字一字地道:“你敢不敢去范陽平盧,幫我干一件大事?”</br> 馮羽喃喃道:“范陽平盧?”</br> 接著馮羽兩眼赫然睜大,失聲道:“安祿山的地盤?”</br> 顧青悠悠道:“沒錯,安祿山。對了,順便告訴你,安祿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敵,你若在他的地盤暴露了身份,大概會死得很慘。”</br> “而且我還告訴你,安祿山心懷反意,起兵謀反就這一兩年的事了,所以他轄下的三鎮如今必是厲兵秣馬,三軍枕戈待旦,你去范陽平盧風險很大,一不小心就會被安祿山殺了祭旗……”</br> 馮羽難得地嚴肅起來,神情凝重地道:“顧阿兄需要我去范陽做什么?”</br> 顧青緩緩地道:“我要你在范陽建起一個收集情報的站點,將這個站點漸漸鋪開,關于安祿山麾下三鎮兵馬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br> 馮羽遲疑地道:“我一個人恐怕……”</br> 顧青笑道:“會有人幫你的,長安的李十二娘你應該認識,她在長安有一張神秘的情報網,對于刺探情報方面頗為擅長,我會修書一封,請李姨娘派幾個得力弟子去范陽幫你。”</br> “除了收集情報,我還需要做什么?”</br> “那就看你在范陽能做什么了,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隱秘地搞一些破壞離間之類的活動,分寸與利弊你自己拿捏,我不干涉。”</br> 顧青頓了頓,貌似漫不經心地道:“對了,前些日安祿山派人來我的地盤搞事情,差點陷我于眾矢之的,這個仇,你估摸一下順手幫我報了,你若沒那個能力,我日后在戰場上明刀明槍報回去。”</br> 王貴在一旁躍躍欲試地道:“侯爺,小人也……”</br> 顧青打斷了他的話,道:“你重傷未愈,好好養著,留在安西我另有所用。”</br> 王貴只好垂頭應了。</br> 顧青望著馮羽笑道:“你還有什么問題嗎?”</br> 馮羽想了想,道:“有。”</br> “你說。任何問題我都可幫你解決。”</br> 馮羽忽然垮下臉,凄婉地道:“我可以不去嗎?好危險啊……”</br> 顧青和顏悅色道:“當然可以不去,我從來不強迫人做任何事,相處久了你就會發現,我是個很講道理的人,而且向來是以德服人。”</br> 馮羽大喜,剛準備道謝,顧青卻忽然扭頭對韓介道:“你安排一下,讓他明日去青樓接客,每天接十個,接客所得嫖資我提七成……”</br> 馮羽悲憤大呼:“我去!我去范陽,馬上就去!”</br> …………</br> 馮羽與王貴退下后,顧青馬上命人準備衣物和銀錢。</br> 潛入范陽并不難,大唐盛世,商賈行走天下,大唐境內的商人多得難以想象,正因為商業繁榮起來,大唐才有如今的盛世,所以馮羽以商人的身份進入范陽是最合適的。</br> 當然,還要準備好馮羽的出身和來歷,不能跟長安有牽連,由于口音的關系,馮羽的來歷只能定位為來自益州的商人,將他編造成益州某個地主豪強的紈绔子弟,家里長輩給了本錢讓他出門歷練賺錢的本事,將來也好繼承家產。</br> 至于銀錢,自然要多帶一些,紈绔子弟的派頭全靠錢財來撐,還要給他準備一支商隊和一些貨物,看起來就有幾分初出茅廬的紈绔模樣了。</br> 段無忌仍站在顧青身后,神情有些猶豫,忍不住道:“侯爺,馮羽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性子跳脫浪蕩不定,侯爺托以如此重任,合適嗎?”</br> 顧青笑道:“無忌,不管你信不信,我覺得這件事馮羽去做最合適,若把此事交給你,十有八九會辦砸,你的性格太過守成,干不了冒險的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