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誤會沒法解釋,像一道老師出錯的試卷題,題目是錯的,怎么可能有正確答案?</br> 顧青讀過書這個問題,明顯就是老天爺出錯了試卷,準確的說,他整個人的存在都是個無法解釋的錯誤。</br> 書呢,當然是讀過的,雖然前世也是孤兒,但孤兒也有讀書的權利,顧青甚至讀到了大學畢業才工作。</br> 但讀的書的內容肯定跟宋根生的不一樣,宋根生讀的是經史子集,而顧青是數理化,兩者沒什么可比性,大抵就是兩人目光對視,都覺得對方是文盲的那種眼神。</br> “我讀過書……嗎?”顧青遲疑道。</br> 宋根生盯著他:“是啊,你讀過書嗎?”</br> “我跟你說過,腦子受了傷后很多事不記得了。”顧青忽然發現這個借口簡直是萬金油,萬用萬靈。</br>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讀沒讀過書難道我不知道?”宋根生有點混亂了。</br> “難道你的腦子也受傷了?”</br> 宋根生神情無比困惑:“你若不曾讀過書,為何能作出如此精妙的詩句?”</br>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中秋那晚以后,我時時刻刻在咂摸著這句詩,越品越覺得妙不可言,簡直能夠流芳百世,此詩錘煉之精絕,用字之講究,意境之深遠,當世絕句可列三甲,我試著推敲幾日,短短十字竟無一字可易,實在是難得之佳作,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句詩居然是你作的。”</br> “居然”這個詞,很傷人。</br> 顧青很想物理傷人一下。</br> “覺得好你就多讀幾遍,快回家去,多想點有用的事情,比如如何幫我多賺點錢,哪怕多想想你跟秀兒的親事也行。”顧青仰頭看天色,時辰不早了,又到了愉悅的晚餐時間,沒功夫搭理書呆子。</br> 宋根生仍沉浸在絕妙的詩句里不可自拔,聞言哦了一聲,乖乖地拎著魚往家里走。</br> 走了兩步又頓住,轉身拽住顧青的胳膊:“不對,剛才我說的重點是,你究竟讀沒讀過書,還有,我想知道這首詩的全句,能告訴我嗎?”</br> “沒空,作詩哪有吃肉重要,乖,快回家去,我耐心不好,已經有點忍不住想揍你了。”</br> 宋根生犯了執拗:“你揍死我沒關系,我只想知道答案,否則今日必不與你干休。”</br> 顧青深呼吸,他開始反省今日撞了什么邪祟。世間最不好惹的兩類人,一是女人,二是書呆子,今日他都被惹上了。</br> 如果把女人和書呆子關在一間屋子里,像養蠱一樣讓他們去廝殺,不知道最后活著走出屋子的人是誰……</br> 顧青發現自己越來越心軟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他只有這么一個朋友。</br> “走走,我送你回家,你家有讀書的地方吧?那就行,我馬上告訴你答案。”顧青不由分說拉著宋根生就走:“走快點!莫耽誤我吃飯!”</br> 宋根生跌跌撞撞跟著顧青回到自己家,顧青跟宋根生他爹行禮打過招呼后,進了宋根生的書房。</br> 說是書房,其實是一間逼仄的小雜屋,看起來以前像是豬圈或是柴房之類的地方,宋根生他爹打掃干凈后添了一張桌子一個蒲團,就成了書房,連個書柜都沒有,許多書就那么凌亂地堆在桌上,桌子中間只剩了一塊小小的空白地帶用來寫字。</br> 屋子里沒有油燈,大概是點油太浪費,宋根生的讀書時間應該只在白天。</br> 進了書房后,顧青嫌棄地嘖了一聲,指著桌上凌亂的書,道:“這些都是你讀的書?”</br> “是,書不多,大多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我讀過的書也只有這些,別的書買不起,所以沒讀過。”</br> “為何不參加科考?”</br> 宋根生苦笑:“只讀了這幾本書,哪里有資格參加科考。”</br> “所以,你這個讀書人其實是個水貨……好了,你先出去,我在你書房里待一會兒。別露出你那帶問號的表情,很蠢。出去!”</br> 宋根生出門,還很有素質地把門關上。</br> 剛轉身走了兩步,書房的門突然打開,顧青從里面走出來。</br> 宋根生脫口道:“你好快……”</br> 耽誤了飯點,顧青憋了一肚子火終于忍不住了,當著宋根生他爹的面,抬腳將他踹了一個趔趄。宋根生他爹顯然是個老實人,問都不敢問,貓著腰躲進房里。</br> “把嘴閉上,我給你變個戲法兒。”</br> 宋根生茫然點頭。</br> “你以前不是說我沒讀過書嗎?沒錯,是沒讀過。但剛剛我在你書房里待了那么一瞬間,你猜怎么著?我居然無師自通,才高八斗了,不僅認字,而且還會作詩,神不神奇?”</br> 宋根生果然被神奇得嚇到了,目瞪口呆半晌,方才緩緩道:“顧青,在你眼里,讀書人究竟有多蠢?”m.</br> “反正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不相信沒關系,我馬上作詩給你看。”</br> 說完顧青又進了書房,從桌上找出一張干凈的紙,毛筆蘸了墨,刷刷刷寫下了那首中秋夜作的水調歌頭。</br> 顧青捧著墨跡未干的新出爐的詞,出門朝宋根生手里一塞。</br> “看看我作的詞,就是那首‘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好好看,看完了馬上撕掉,此事不準告訴任何人。”</br> 宋根生迫不及待將紙展開,只看了一行便愣了:“長短句?”</br> “是詞……算了,不重要。”</br> 宋根生一句句讀下來,身子情不自禁地打起擺子,不知是激動還是尿急。</br> 讀完了一遍還不夠,又讀一遍,然后閉上眼,旁若無人地回味推敲,最后睜開眼,再讀一遍,如此反復。</br> “好,好!好句子!”宋根生臉孔漲得通紅,瘋了似的不停哆嗦,接著臉色一變,彎腰捂住胸口,嘴里“嘔”的一聲。</br> 顧青嚇了一跳,急忙拍他的背:“你吃壞東西了?”</br> 宋根生虛脫地道:“不,不是……主要是你的字,太丑了。嘔——”</br> 顧青:???</br> 好懷念當初剛穿越時那個被嚇得無比乖巧的宋根生啊……</br> 宋根生沉浸在詩詞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渾然不覺顧青正用殺人的眼神瞪著他。他仍在如癡如醉地看著顧青作的詞,發出嘖嘖的贊嘆聲。</br> “好句子,真是好句子,千古佳句,名垂萬世,好句子啊。嘔——字太丑了,太丑了,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