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比哥舒翰善良,至少對哥舒翰沒什么壞心思,充其量只是富人對窮人的鄙夷罷了。</br> 哥舒翰卻在兩人未識之前搶他的馬。</br> 由此可見“窮**計,富長良心”這句老話還是頗有道理的。</br> 哥舒翰來到龜茲城后便每日在城里和集市上閑逛,也不知他想干什么,總是不停地向商人們問問題,比如為何要將集市買賣的區(qū)域劃分如此細,什么瓷器集市,絲綢集市等等,又比如他喜歡問來自大唐的商人們,為何大老遠跑到龜茲城來做買賣,為何不選擇在玉門關(guān)內(nèi)的涼州城買賣。</br> 每日都有親衛(wèi)將哥舒翰的行蹤稟報給顧青,顧青聽完后哂然一笑,也不去管他。</br> 他知道哥舒翰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哥舒翰無頭蒼蠅似的問下去永遠問不出正確答案。</br> 所以顧青不急,反正浪費的不是他的時間,也沒有浪費他的錢物,哥舒翰不心疼就好,回去后依葫蘆畫瓢在涼州城也搞個集市,虧得底褲都沒了的時候,他就會赫然驚覺世道是多么的險惡,遠不如當土匪搶戰(zhàn)馬來得一本萬利。</br> “哥舒節(jié)帥這幾日看出究竟了嗎?”顧青在瓷器集市里找到了哥舒翰。</br> 哥舒翰領(lǐng)著兩名親衛(wèi),正坐在一家露天的胡餅攤前大吃,身份尊貴的節(jié)度使此刻看起來像剛下山干了一筆綁票買賣的山大王。</br> “看了很多,但沒想明白。”哥舒翰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埋頭大吃。</br> 顧青笑道:“光看可不夠,里面的學(xué)問深著呢。”</br> 哥舒翰終于抬起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不就是建個破集市,招一堆商人來做買賣嗎?能有多深的學(xué)問?”</br> 顧青大贊道:“節(jié)帥好悟性,沒錯,說穿了就是這么簡單,節(jié)帥回到?jīng)鲋莺缶头攀秩ジ砂桑9?jié)帥日進斗金,早日發(fā)財。”</br> 這句話挖坑的痕跡太明顯了,哥舒翰不由有些遲疑,沉默地嚼了一會兒胡餅,然后道:“你說說這里面有啥竅門?”</br> 顧青不客氣地從桌上取過一張胡餅吃了起來,邊吃邊道:“沒竅門,就按節(jié)帥的想法去做,保證財源滾滾。”</br> 哥舒翰皺眉道:“莫鬧,我回涼州后可是要動用節(jié)府所余不多的錢財,或許還要去借一些,按你們龜茲城的樣子建個大集市,你若不把話說透,我可真的血本無歸,說不定陛下都會怪罪的。”</br> 顧青吃了一口胡餅便擱下不吃了,味道太平凡,像絕大部分人的人生一樣乏味。</br> “節(jié)帥,咱們再談一筆買賣如何?”</br> 哥舒翰警覺地盯著他:“你還想作甚?”</br> “我還要去河西軍挑人,大約兩千之數(shù),人挑夠了,我?guī)湍惆褯鲋莸募薪ㄆ饋?,可以借給你銀錢,也可以派一個很厲害的手下過去幫你涼州的集市發(fā)展起來,但是這次我挑河西軍的人必須給我免費,而且都尉級別以下的將領(lǐng)也任由我來挑,節(jié)帥覺得如何?”m.</br> 哥舒翰怒哼一聲,道:“你到底還是在打我河西軍的主意,我河西軍精銳才多少,被你一次兩次都挑完了,剩下一些老弱殘兵,我如何向朝廷交代?”</br> 顧青淡淡地道:“河西軍五萬之數(shù),我只要兩千,難道兩千人就能傷了河西軍的元氣?兩千人給了我,我給你找出財源,以后河西軍有錢了,何愁不能招募有勇有謀之良將悍卒?”</br> 哥舒翰仍皺著眉道:“錢能解決問題嗎?”</br> 顧青認真地點頭:“能。”</br> 接著顧青又道:“兩千人換節(jié)帥從此后顧無憂,這筆賬節(jié)帥應(yīng)該會算吧?”</br> 哥舒翰猶豫片刻,終究是貧窮令他低下了高傲的頭顱,狠狠一咬牙道:“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br> 顧青扯了扯嘴角。</br> 這句話熟熟的,上次在玉門關(guān)外,哥舒翰也說過同樣的話。</br> 所以說,良家婦女的衣裳只要脫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脫就不會太難。多來幾次的話,說不定會看到哥舒節(jié)帥主動寬衣解帶坐地吸土的那一天。</br> 隨手指了指一名親衛(wèi),顧青吩咐道:“去把康定雙請過來。”</br> 親衛(wèi)應(yīng)命匆匆離去。</br> 哥舒翰好奇道:“這個康定雙……”</br> 顧青笑道:“是個高人,專管城中商賈之事,我將他借給節(jié)帥半年,半年后無論涼州的集市是否成氣候,他都必須回來。”</br> 哥舒翰點頭:“好,便承你這次人情了。”</br> 接著哥舒翰又補充道:“這次送你一千余人,該給的錢糧還是要給我的,不然回去不好交代。”</br> 顧青含笑道:“當然當然,一文不少。”</br> 為了這點錢糧,哥舒翰也是舍去臉皮了。</br> 顧青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一幕悲壯的畫面,麾下將士缺衣少食,節(jié)度使屈尊降貴遠赴安西,麾下將士不知道他們的節(jié)帥在外面干了什么,只知道他回來時已是腰纏萬貫,一臉忍辱負重,如同與中年油膩男一泊二日的美少女……</br> 男人都不容易,一切都是為了生活,為了責(zé)任。</br> 哥舒翰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心情不由好了許多,吃胡餅的動作愈發(fā)豪邁,像一只從天庭逃竄下凡的饕餮。</br> 兩只胡餅眨眼間進了他的嘴,哥舒翰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道:“對了,你說的那位三鎮(zhèn)節(jié)度使……果真會反么?”</br> 顧青點頭:“會。”</br> 哥舒翰想了想,道:“若真反了,朝廷必然抽調(diào)你我出兵平叛,可是留下河西與安西偌大的疆界,軍備防御空虛,若彼時吐蕃賊子趁火打劫……”</br> 顧青笑道:“無妨,我正在解決這個后患,天下大亂時,吐蕃恐怕也無力騰出手打劫咱們。”</br> “哦?為何如此肯定?”</br> “這個是秘密,不能說。”顧青神秘一笑,又道:“若朝廷抽調(diào)安西與河西軍入關(guān)平叛,不如我與哥舒節(jié)帥做個君子約定,不論是你我后方有威脅,或是平叛時遇到危急之事,你我當守望相助,互為援倚,不計代價為彼此消弭危難,節(jié)帥意下如何?”</br> 哥舒翰展顏笑道:“正當如此。”</br> 說著二人同時伸出手掌,互擊三下,約成。</br> 吃飽了的哥舒翰領(lǐng)著親衛(wèi)繼續(xù)逛集市,顧青坐在攤邊久久不動,不知在想什么。</br> 身后的韓介忍不住道:“侯爺,您幫涼州建集市,若以后商人和錢財都流進了涼州,咱們龜茲怎么辦?”</br> 顧青回過神,笑道:“錢財如流水,水是流不盡的,錢也是賺不完的,我們需要做的是把裝水的盆做得越來越大,我?guī)蜎鲋萁校d商賈,便是送了偌大的人情給哥舒翰,這個人情將來或許有回報,或許沒有回報,若是沒有回報也沒關(guān)系……”</br> 顧青笑容漸斂,沉聲道:“若無回報,就當是造福了當?shù)氐纳藤Z軍民,我亦甘之如飴。”</br> “人在不同的位置,格局皆不同。當年在石橋村三餐無著的我,眼里的格局是能吃飽飯,不受欺凌。后來入了長安當了官兒,眼里的格局是升官晉爵,世代富貴,如今我已是守牧一方的諸侯,眼里的格局是天下庶民,是盛世永綿。”</br> …………</br> 長安外,驪山華清行宮。</br> 偌大的華清正殿內(nèi)歌舞升平,裊娜生姿的舞伎們隨著舒緩的樂聲翩然起舞,用柔美的肢體動作撩撥著君臣的心。</br> 李隆基懶散地走下玉階,含笑親自為賓位上的高仙芝斟滿了酒,高仙芝一臉惶恐地跪地謝恩。</br> 李隆基目注高仙芝的臉龐,心疼地嘆道:“與高卿一別多年,高卿為大唐戍守邊城勞苦功高,當年見你時,你還是意氣飛揚的一員悍將,如今再見高卿,你已霜染雙鬢,須白眉疏,朕老了,忠心的臣子也老了,時光荏苒啊……”</br> 高仙芝虎目含淚,垂頭道:“臣辜負了陛下的重托,死罪也,歸得長安,愧見天顏。”</br> 李隆基展顏笑道:“你盡了心力,何來辜負一說?高卿莫自責(zé),你已做得很好了,這盞酒朕當敬你,以酬高卿多年戍邊之苦。”</br> 高仙芝惶恐地雙手捧起酒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滿飲了一盞。</br> 李隆基隨手將酒盞遞給身后得高力士,順勢在高仙芝的身邊坐下,笑道:“高卿不必惶恐,在這華清宮里勿須拘于君臣之禮,你我隨意便可。”</br> 高仙芝連連稱是。</br> 李隆基嗯了一聲,又道:“方才聽了你這些年戍守安西之經(jīng)略,有得有失,皆俱往矣,朕現(xiàn)在想問問你,顧青在安西如何?可稱得節(jié)度使之職?”</br> 高仙芝想了想,道:“顧青有經(jīng)世之才,實為大唐棟梁,陛下量才而用,將顧青任為節(jié)度使,實是陛下慧眼如炬,英明之極。”</br> 李隆基哈哈笑道:“顧青果如高卿所說這般厲害?”</br> 高仙芝垂頭道:“臣絕不敢欺君,顧青確有經(jīng)世之才,比臣強多了。”</br> 李隆基又笑了幾聲,忽然沉下臉來,冷聲道:“可是朕剛接到安西奏報,顧青膽大包天,竟敢私調(diào)安西軍兵臨玉門關(guān),意欲啟釁河西哥舒翰,顧青甚至列陣擺出了進攻架勢,欲與河西軍火并,如此混賬之人,怎能稱得‘經(jīng)世之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