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王者歸來還是胡漢三歸來,有些現狀還是要打破的。</br> 胡漢三歸來后說過什么?</br> “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br> 因為顧青調離安西,裴周南接任節度使的緣故,龜茲城的商人們對安西失去投資信心,再加上有康定雙幫哥舒翰發展涼州城商業,于是龜茲城的商人們紛紛轉去涼州城做買賣。</br> 可以說,如今涼州城的大半商人都是從龜茲城轉過來的。</br> 以前顧青不在其位,懶得理會。如今顧青官復原職,龜茲城的發展直接關系整個安西軍的后勤,顧青不可能繼續容忍哥舒翰撬他的墻角。</br> 而顧青在西域商人中的號召力是不可思議的,登高一呼,應者云集。</br> 連顧青自己都沒想到,他不過是打算進城見見哥舒翰,聊一聊平叛事宜,結果進城就把涼州城掏空榨干了……</br> 好像有點內疚。</br> 幸好這種不理智的內疚情緒只維持了一瞬間,顧青很快理直氣壯起來。</br> 這些商人本來就是我的,我內疚什么?哥舒翰占了這么久的便宜,該內疚的應該是他才對。</br> “諸位掌柜,事不宜遲,能上路的趕快上路,都去龜茲城吧,掙錢之事只爭朝夕,萬不可蹉跎時光?。?amp;rdquo;顧青大聲呼道。</br> 商人們群情激奮,紛紛掉頭便走,各自回商鋪打包行李去了。</br> 眾人作鳥獸散,顧青這才招呼韓介和親衛們去河西節府。</br> 涼州城內除了商人和百姓,更多的是軍隊。</br> 進城以后,顧青便感受到緊張的氣息,無數河西軍將士匆忙走過,許多輜重馬車滿載糧食兵器,朝城外趕去,一隊隊騎兵執戟而過,伴隨著將領的怒罵聲,訓斥聲,城內的空氣都仿佛彌漫著一股低沉的戰云。</br> 顧青站在路邊,含笑看著河西軍將士的軍容軍貌,扭頭問韓介道:“河西軍與我安西軍相比如何?”</br> 韓介掃了匆匆而過的河西軍將士一眼,道:“算是精銳之卒,但比我安西軍還是不如,咱們安西軍可是每日都操練,也都經歷過戰陣,將士們無論體魄還是殺敵經驗都比河西軍強。”</br> 顧青又問道:“兩軍若是對敵,比如上次在玉門關,我真下令與河西軍打起來,孰勝孰負?”</br> 韓介毫不猶豫道:“河西軍會輸得很慘,我安西軍只消兩萬兵馬,就能全殲河西五萬軍。別的不提,李嗣業的三千陌刀營只要列陣在關外,徐徐向前推進,河西軍至少要付出兩萬人的性命代價才能將李嗣業的陌刀營滅掉。”</br> 頓了頓,韓介又小聲道:“更何況侯爺手下還有一支五千人的神機營,和那霸道犀利的新兵器,若讓五千神機營在陌刀營兩側列陣,河西軍多少人命都不夠填的。”</br> 顧青哈哈一笑,道:“好了,要低調,底牌不可隨便亮給別人看。走吧,去拜會哥舒節帥,數月不見,他一定很想念我。”</br> 韓介嘴角扯了扯。</br> 你剛在人家的地盤挖了好大一塊墻角,不到半個時辰就將涼州城大半年的辛苦毀于一旦,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哥舒翰會很想念你?他很想殺你還差不多。</br> …………</br> 哥舒翰確實很想念顧青。</br> 當然,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涼州城已被顧青瞬間掏空。</br> 河西節府內,哥舒翰熱情地迎接了顧青,迎接規模很隆重,一百多名親衛在節府門前分列兩排,一齊向顧青按刀行禮。</br> 韓介和一眾親衛們自然也不會弱了侯爺的威風,紛紛在顧青身后列隊按刀,齊聲大喝:“大唐威武!大唐萬勝!”</br> 哥舒翰領著節府十幾名武將和官吏親自迎出門外,將顧青請進節府內。</br> 前堂內,照例開宴飲酒,令顧青驚奇的是,節府內居然有歌舞伎,問過之后才知,那是哥舒翰私人豢養的歌舞伎,而且是經過李隆基同意的。</br> 顧青頓時對哥舒翰佩服得五體投地。</br> 軍中禁地居然有膽子豢養歌舞伎,而李隆基居然也答應了,哥舒翰在李隆基面前的圣眷不比顧青弱呀。</br> 有傳聞說,哥舒翰一生好酒好色,常年沉迷于酒色之中,但不公的是,這貨打仗也厲害,幾乎沒有敗績,能在盛唐被冠以“常勝將軍”的名號,此貨確實不凡。能打仗又懂生活,除了窮一點,脾氣壞一點,幾乎沒有別的缺點了。</br> 酒菜上桌,舞伎扭擺著婀娜的舞姿在前堂內搖曳,樂班鼓足了力氣演奏著鏗鏘有力的戰舞古曲,前堂內杯觥交錯,武將和官員們喝得面紅耳赤。</br> 酒過三巡,顧青朝哥舒翰敬了一杯酒。</br> 哥舒翰哈哈大笑,痛快地飲盡。顧青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番,發現今日的哥舒翰面色不對,雖然還是跟以往一樣的難看,但臉色有了一絲不太健康的蒼白,一杯酒飲盡后,哥舒翰還用力喘息了一陣才能開口說話。</br> “呃,哥舒節帥,您貴體無恙吧?”顧青委婉地問道。</br> 哥舒翰擺了擺手,道:“無妨,前幾日有些不適,大約是沐浴時有小妾帶風入室,染了一點小風寒,不礙的。”</br> 顧青認真打量他幾眼,然后搖搖頭。</br> 染了風寒不是這模樣,哥舒翰整個人分明狀態不對,顧青注意他端杯的手勢,每次端杯的時候,手特別抖,而且有點不受控制。</br> “節帥,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顧青輕聲道:“征戰在即,節帥貴體不可有失,一定要保重啊。”</br> 哥舒翰滿不在乎地道:“染點風寒,喝一劑湯藥便是了,戍邊武將怎如此嬌貴,不用叫大夫,來,顧節帥,飲勝!”</br> 說完哥舒翰又飲了一杯,端杯時,杯里的酒因手抖而濺出了不少。</br> 顧青暗暗憂心。</br> 雖說剛挖了哥舒翰的墻角,但顧青對哥舒翰這個人還是頗為敬重的,一碼歸一碼,挖墻角的事可以干,但河西軍不能少了哥舒翰。</br> 扭頭朝堂外肅立的韓介招了招手,韓介進了前堂,顧青附在他耳邊悄聲囑咐幾句,讓他馬上在涼州城打聽,找個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來。</br> 韓介領命離去。</br> 哥舒翰沒看到他的小動作,湊過來不懷好意的笑:“顧節帥離開安西這段日子,聽說裴周南接任了你的官職,還把安西軍鬧到營嘯了?呵呵,這位裴節帥倒是帶得一手好兵。”</br> 顧青忽然對自己剛才挖墻角的行為毫無愧疚了,不僅如此,他還有些后悔讓韓介去找大夫。</br> 這種人應該早日含笑九泉才對呀,地下十八層才是他的歸宿。</br> “裴周南不懂統兵之道,做人也太過嚴肅,整天板著臉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下面的將士難免有壓力,營嘯不足為奇……”顧青微笑道:“所以說,一軍主帥的心情很重要,每天都要有好心情,臉上有笑容,將士們才感到舒心,哥舒節帥,我剛剛掐指一算,再過兩個時辰,你的心情可能也好不了……”</br> 哥舒翰挑眉:“哦?顧節帥何出此言?我最近心情不錯,能吃能睡,昨夜連御三女也輕松自如,今早起床神清氣爽,心情好得很。”</br> 顧青認真地道:“哥舒節帥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心情不好了。”</br> 哥舒翰哼了哼:“我就知道你見不得我好。”</br> 哥舒翰飲酒痛快,但顧青有心事,今日卻有些食不下咽。</br> 良久,哥舒翰見顧青很少飲酒,而且矮桌上的菜也基本不動,不由好奇道:“顧節帥為何不多吃一些?一軍主帥不至于這點飯量吧?我每日可是食肉十斤,飯黍半斗,哈哈。”</br> 顧青漫不經心地道:“節帥不必擠兌我,我不是不能吃,只是我向來口味刁鉆,這些菜不合我胃口。”</br> 哥舒翰不滿道:“本帥可是盛情款待,好酒好肉給你上,這都不吃,你要吃什么?”</br> 顧青嘆道:“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但很明顯,眼前這些菜肴配不上我有錢人的身份……”</br> 眼神平靜地看著哥舒翰,顧青認真地道:“有錢人每頓都吃什么,哥舒節帥可知道?”</br> 哥舒翰剛要開口,猛地想起了顧青這貨的德行,于是立馬閉嘴。</br> 他知道自己若搭了腔,這貨接下來一定沒好話,張嘴就能氣死人。</br> “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滾!恕本帥不送!”哥舒翰冷冷道。</br> 顧青頗覺意外,咦?變聰明了,居然不搭話,搞得他一肚子的凡爾賽沒法發揮,嘖!</br> 失望地嘆了口氣,顧青道:“那就聊正事吧。此次我官復原職,陛下命我馬上整頓安西軍士氣,然后率軍入關勤王,哥舒節帥的河西軍已經開拔了吧?不如你我商議一下,約定入關中后,各自分兵而擊,從各個方向合圍叛軍,如何?”</br> 哥舒翰沉吟片刻,道:“我入關中后,陛下多半會令我守潼關,只要潼關守住了,中原和南方應當無虞,顧節帥率軍入關后,亦可先赴潼關,助我一臂之力,按昨日送來的軍報看,安賊二十萬叛軍遲早會攻陷蒲州,安重璋縱有擅守之名,但他一人難以補天之闕,蒲州若失守,安賊的下一步必然是攻潼關,老實說,我對于守潼關并無把握。”</br> 顧青想了想,道:“好,哥舒節帥便領河西軍先行一步,頂多一個月,我便率安西軍赴潼關幫你。”</br> 哥舒翰意外地道:“你居然如此痛快地答應了?”</br> 顧青笑了:“我雖然在做人上有些小氣,比如……拿了我的必須還回來,吃了我的必須吐出來,但在大義面前還是很站得住腳的,此為平叛國戰,容不得個人耍小心思,哥舒節帥,相處久了,你就會慢慢了解我這個人,平日看起來有些可恨,但看多了就會覺得我越來越可愛呢……”</br> 哥舒翰臉頰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嗯,可愛,本帥現在看你就很可愛。”</br> “不不,今日的我,在哥舒節帥眼里必然是可恨的,不解釋,節帥稍后便知,但以后你會發現我是多么的可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