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話說起來纏綿悱惻,顧青這樣的兩世童男聽得心癢癢,感覺自己段位不夠,人家一段撩人心弦的情話說完后,他該如何回應才算得體且情商高?</br> “為了得到我,你已經很盡力了。”顧青贊道。</br> 皇甫思思咬牙,當即又擺出了茶壺造型。</br> 從她的反應來看,顧青覺得剛才的回應可能不太得體。</br> 于是顧青決定馬上轉移話題:“剛才那個商人賣了啥?”</br> 皇甫思思哼了一聲,道:“不用你管。”</br> “我提醒你,你如今已是我安西軍的一員,而我是安西軍的主帥,別的將士敢對主帥說這句話,此刻應該已經涼了。”</br> 皇甫思思氣道:“你還想對我用軍法嗎?”</br> 顧青怔住,感覺自己被人懟了,如同自己說了一句“你再瞅一個試試”,而對方果斷回了一句“試試就試試”,結果……顧青不知如何回應了。</br> 于是顧青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軍中的軍棍落在她的屁股上,只挨一記的話會不會打死她?</br> 幸好皇甫思思是個很大氣的女人,生氣也生不了多久,很快就道:“慶州剛收復,一位幸存下來的商人急于將手里的貨物脫手后逃難去,我便低價收了。”</br> “什么貨物?”</br> “一些瓷器,絲綢和錦緞,那位商人原本打算去長安販賣的,結果剛到慶州就遇到叛軍破城,他將貨物藏在柴堆里,人鉆進井里才躲過一劫,安西軍收復慶州后他便想回家鄉,于是用低價把貨賣了。”</br> 顧青好奇道:“多低的價?”</br> “很低,比他進貨的價更低。”</br> “你這……算不算趁火打劫?”</br> “當然不算,我這是救他,這兵荒馬亂的時節,整座慶州城除了我,還有誰能收他的貨?這筆買賣他本來就虧定了,現在他要做的是保命,哪里還在乎銀錢上的虧損,隨便出個價錢便賣了。”</br> 顧青想了想,贊道:“能把趁火打劫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你也算是個人物了。”</br> 皇甫思思杏眼圓瞪,半晌后,忽然噗嗤笑了:“在商言商,買賣本是你情我愿的事,他若不答應可以不賣,我又不會搶他,既然答應了,說明這個價錢其實對他來說虧不了太多。侯爺以前也是買賣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br> “兵荒馬亂的時節你買下這些貨物打算干嘛?”</br> 皇甫思思柔聲道:“侯爺統領一軍不容易,數萬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管,妾身幫不了你什么,只能在銀錢上動點心思,今日在慶州低價買下貨物,將來大軍不知開拔何處,不管去哪里,妾身換個地方把貨物賣了,多少能賺點差價,補貼軍中將士,讓他們多吃一口肉也是好的。”</br> 顧青感動道:“你……不愧是安西軍唯一指定贊助商,將士們若知你的苦心,必拜你為安西軍之母……”</br> 皇甫思思啐道:“什么之母,難聽死了!”</br> “安西軍圣女,圣女好聽。”</br> 皇甫思思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甜甜地道:“‘侯爺二夫人’不好聽嗎?”</br> 顧青扯了扯嘴角:“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自己能排老二?”</br> …………</br> 洛陽城外。</br> 洛陽是大唐的東都,當年武則天稱帝后,出于改朝換代的想法,不僅在宗教上改為崇佛抑道,而且連都城長安都棄之不用,轉而常居洛陽。</br>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消除李唐對天下的影響。</br> 然而今日,哥舒翰卻在洛陽城下遭逢大敗。</br> 四月初,叛軍攻下洛陽,洛陽太守投降,由于洛陽是大城池,而且是貫通南北的要塞,安祿山在洛陽布置了重兵兩萬據守。</br> 哥舒翰領河西入關中后,一直在尋找戰機,在顧青的安西軍未入關前,哥舒翰率軍避開叛軍主力,打了幾場小規模的狙擊戰,皆是大勝。</br> 勝利容易沖昏頭腦,接連幾場小勝后,哥舒翰忽然覺得叛軍的實力不過如此,于是他率軍轉戰關中各地時,忽然盯上了洛陽。</br> 洛陽的地理位置很重要,首先它是大唐的東都,匯聚大唐各地人杰和物質,其次,洛陽橫跨黃河,恰好是南北運輸的必經之地,安祿山的叛軍所需的糧草補給都要經過洛陽,若能將洛陽攻下,等于掐斷了叛軍的后路,斷了他們的糧草,叛軍聞之必然軍心大亂,大事可定。</br> 于是哥舒翰派出了斥候,在洛陽城外打探多日。</br> 斥候帶回來的消息說叛軍守城兵力兩萬人,哥舒翰仔細算了一下,覺得有五成左右的把握能拿下洛陽,于是開始積極籌備攻城事宜。</br> 然而,輕率決定攻打洛陽的哥舒翰注定要遭遇慘敗。</br> 因為守洛陽城的叛軍主將名叫“高尚”,名字叫高尚,其實一點也不高尚。</br> 高尚原名“高不危”,嚴格說來,高尚不算武將,而是安祿山身邊的謀士。</br> 安祿山未起兵時,就是高尚連同另外一位名叫嚴莊的謀士,二人力勸安祿山反唐,安祿山這才下定了決心造反。</br> 不謙虛的說,高尚可謂是鐵桿造反派了。</br> 高尚武力值不高,但智謀卻不凡,否則也不會被安祿山引為身邊兩大重要的謀士之一。</br> 由于洛陽地理位置重要,安祿山不敢輕與旁人,于是請高尚留守洛陽。</br> 高尚用兵擅謀,而且習慣未雨綢繆,留守洛陽的第一天就放出了許多斥候分布城外數十里。</br> 哥舒翰所部河西軍剛到洛陽城外時,高尚便得知了消息。于是將留守的兵馬派了一萬人出城埋伏,哥舒翰率軍到達洛陽城外立馬開始攻城,雙方鏖戰正酣之時,城外一支叛軍突然殺出,從后路直沖河西軍的中軍大帳,河西軍頓時大亂。</br> 慌亂之中,哥舒翰下令撤回攻城的兵馬,全力抵御這支奇襲的叛軍,然而軍心已亂,倉促之下河西軍連防御陣勢都來不及擺好,便被這支叛軍沖得七零八落,隨即洛陽城內也殺出了五千叛軍,兩支叛軍一前一后夾擊之下,河西軍駭然敗退。</br> 一直敗退到五十里外,哥舒翰收攏殘兵,不由慘然。</br> 此戰折損河西軍近八千,可謂損失重大。</br> 諷刺的是,這個時候哥舒翰恰好接到圣旨,李隆基賞他良田五百畝,黃金百兩,還很好心地派了個太醫給他看病……</br> 哥舒翰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br> 折損八千,兵器戰馬更是丟失無數,糧草不足,軍心渙散,哥舒翰一夜之間落入人生的低谷。</br> 此時此刻,哥舒翰腦海里忽然浮現顧青那張特別討厭的臉。</br> 想必此時的顧青應該很滋潤吧?剛剛收復了慶州,被加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尤其是安西軍向來富裕,從來不愁糧草軍備,不僅如此,隔三岔五還有肉吃……</br> 相比之下,再看看窮困潦倒的河西軍……</br> 哥舒翰深呼吸,強忍著不讓自己流下貧窮的淚水。</br> …………</br> 長安城。</br> 一騎快馬從金光門馳入,馬上騎士高舉著一份奏疏,一邊策馬急奔一邊向沿路的百姓商人大聲吼道:“捷報!捷報!安西軍收復慶州,顧侯爺威武!”</br> 按照顧青的吩咐,捷報要一個接一個的報,如此才能在民間積累威望,才能安撫天下人的心。</br> 繼昨日殲滅兩萬叛軍的消息之后,僅僅才過了一天,安西軍又有一份捷報入城。</br> 果然,長安城的臣民再次沸騰,街上人人喜笑顏開,收復慶州的消息飛快傳遍了整座都城。</br> 百姓們跟著報捷的騎士飛跑,騎士身后跟隨的百姓越來越多,沿途無數百姓商人紛紛附和高喝“顧侯爺威武”,從金光門一直到興慶宮門外,騎士入宮時,宮外圍觀的百姓已有近萬。</br> 萬人聚于宮門,齊聲高喝“顧侯爺威武”,聲勢浩大,令人震撼。</br> 興慶宮內,李隆基聽聞捷報后哈哈大笑,龍顏比昨日更悅。</br> 顧青的猜測沒錯,相比殲滅多少叛軍,斬首多少級,更令人振奮的是收復失地。</br> 從古至今,收復失地才是最被人看重的,土地和城池代表著疆域,代表著大一統的思想,收復失地更容易讓人看到勝利的希望。</br> “封賞!朕一定要封賞!好個顧青,太爭氣了,哈哈!安西軍不愧是大唐鐵軍。”李隆基笑得紅光滿面,這些日子以來臉上的灰敗頹然之色一掃而空,他再次恢復了當初那個太平天子的模樣,自負且狂傲。</br> “追封顧青的父親為伊闕縣侯,追封其母為蜀國夫人,著舍人擬旨,快些將旨意發去安西軍中。”李隆基哈哈笑道,向來寡恩的他,今日特別大方。</br> 當然,大方得頗為精明,反正是追封死人,惠而不費。</br> 高力士在旁陪笑片刻,又遞上一份奏疏,小心翼翼道:“陛下,顧青另有奏疏呈上。”</br> 李隆基一愣,接過奏疏看了一遍,然后表情變得很復雜。</br> “求田問舍?呵呵,卿欲效王翦自污求全么?”李隆基似笑非笑喃喃道。</br> 高力士小心觀察著李隆基的臉色,輕聲道:“這個顧青太過分了,不過小勝兩場而已,卻敢向陛下要這個要那個,這是恃功而驕,陛下何不下旨斥責于他?”</br> “良田千畝,增食邑五百戶,請賜華宅,請賜賞金……嘖嘖,胃口確實有點大。”李隆基沒表態,盯著奏疏出神。</br> 良久,李隆基忽然道:“便按奏疏所請,全給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