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春在安西軍大營的身份有些尷尬。</br> 她是公主,但性格頗為傲嬌,雖然沒什么壞心眼,卻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就算在她心愛的郎君顧青面前,她的姿態也擺得很高。</br> 有時候萬春在對顧青說了許多詞不達意的話后,她也很恨自己,就像一個戀愛中患得患失的女生一樣,當著顧青的面她努力地驕傲著,回到自己的營帳里,她能把與顧青的每一句對話逐字逐句的復盤,然后非常謙遜的自省得失,總結經驗,爭取下次精益求精,對話對出水平,對出風格,對出靈魂。</br> 身份高貴的公主,在一廂情愿的愛情里其實也是可憐人。</br> “長安城入秋了,城外觀音禪寺的那棵百年銀杏樹也該落滿遍地金黃了,寺里那棵樹還是當年太宗先帝親手栽下的呢,我小時候喜歡去那里玩,秋末之時,光腳踩在那遍地的金黃上,又軟又舒服,整個人好像置身在畫里一般……”萬春嘴角噙笑,眼中散發著憧憬的光亮。</br> 顧青低聲道:“明日安西軍便可入長安城,整個關中基本已收復了,殿下若欲去觀音禪寺賞銀杏,臣可派親衛護送殿下去。”</br> 萬春瞥了他一眼,幽幽一嘆,道:“重要的不是賞銀杏,而是……”</br> 自從失了童男身后,顧青仿佛開竅了,此時他居然聽懂了萬春話里未盡之意,但他無法給出回應,只好裝傻沉默。</br> 兩人沉寂許久后,萬春又道:“安西軍入長安后,回迎天子還都歸政嗎?”</br> “當然會。”</br> “父皇呢?你迎不迎父皇?”萬春接著問道。</br> 顧青遲疑了一下,道:“臣當然愿意迎回太上皇,但臣只是統兵之帥,迎不迎太上皇,以何種禮儀迎回太上皇,應是朝廷禮部的事了,臣不便插嘴。”</br> 萬春神情復雜地一笑,道:“你倒是謙遜得很,如今天下誰不知道你顧青手握重兵,天子就算回了長安,凡事都要先看你的臉色,我在安西軍大營這些日子,將士們對朝廷如何議論,難道我不知么?”</br> 顧青苦笑道:“臣手握重兵是為了平叛,也是朝廷允許的,為何殿下出此誅心之言?臣對大唐天子并無反意。”</br> 萬春卻不依不饒地道:“那么,平叛之后,你敢交出安西軍的兵權嗎?”</br> 顧青不慌不忙地道:“殿下是公主,自然不是尋常女子,臣相信殿下對天下情勢,對朝堂紛爭看得比普通人更清楚,臣敢問殿下,你希望我把兵權交出去嗎?”</br> 這不是送分題,這是送命題。</br> 萬春明白顧青這句話里的意思,交出兵權,李亨必不容他,顧青的下場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在李亨眼里,顧青是當世猛虎,無論手里有沒有兵權,只要他登高一呼,便是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所以顧青必須死。</br> 若不交出兵權,大唐朝廷永遠存在顧青這個禍患,兵權越大,禍患越深,到了顧青這個位置,就算他無意做什么,下面的將士和歸附他的謀士文官都會逼他做出點什么,身居高位的人同樣也有身不由己之時。</br> 交還是不交,萬春迷茫了,神情陷入掙扎矛盾中。</br> 顧青見她臉色變幻不停,不由笑道:“莫掙扎了,搞得好像我交不交兵權是由你決定的,恕臣放肆,殿下大概左右不了我的決定。”</br> 萬春泄氣地垮下肩,眼眶忽然紅了,哽咽道:“我固然做不了你的決定,但無論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會傷心……顧青,我若不認識你,那該多好。”</br> 顧青眉目低垂,嘆道:“若未相識,你的人生一定比現在開心,你的父皇會給你許配一位溫文君子做夫婿,你的一生無憂無慮縱情歌舞,直到垂垂老去,你仍像個無邪的孩子……”</br> 萬春淚中帶笑:“活到垂垂老去還像個無邪的孩子,這樣的人生果真有趣嗎?”</br> “比你此刻傷心為難有趣多了。”</br> 萬春愈發傷心,她發覺自己與顧青之間隔著一條又寬又深的鴻溝,無論如何努力,她總是無法越過這道溝。</br> 當初還住在長安城的她,確實天真無邪得像個孩子,然而經歷了戰亂,經歷了離合,她已不再是孩子了。</br> 她看到了愛情的表象下,還藏著許多無法逃避的現實,身份,立場,家人,以及無可奈何的敵與友。</br> 話已至此,只能捅破這層窗戶紙了。</br> “顧青,如果有一天,你與皇兄不得不刀劍相向,能不能……留我父皇一條活路?”</br> 顧青愕然,接著失笑道:“連你也覺得我會推翻李唐,自己當皇帝?”</br> 萬春眉目低垂,輕聲道:“你手握重兵,朝廷如今又是虛弱之極,你想當皇帝很容易。”</br> 顧青嘆道:“知我者謂我心憂,當皇帝莫非是什么美差事?為何每個掌了權力的人都想當皇帝?”</br> 萬春抬眼盯著他:“莫非你不想?”</br> 顧青點頭:“我真沒有當皇帝的打算,不管你信不信,我甚至連權力都很討厭,但無奈的是,想要在這個世道活下去,我不得不掌握權力,如果掌握權力之余,我還能為百姓子民做點事,讓這個世道成為真正的盛世,那就更滿足了……”</br> 萬春訥訥道:“那我父皇……”</br> “你父皇也好,你的皇兄也好,只要他們不主動招惹我,我不會干以臣伐君的事,當然,如果他們主動招惹我,我也不會引頸就戮,自然也會有所表示,江山一直姓李,但愿李家能夠一直保住這座江山。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嗎?”</br> 萬春似懂非懂地點頭。</br> 話說得很含蓄,她依稀仿佛已聽懂了。</br> 權力是不可能交出去的,造反弒君的事他也不想干,所以……他欲成為董卓曹操那樣的人物,挾天子以令諸侯?</br> 心中忽然浮起一個念頭,萬春垂頭忍住羞意,輕聲道:“如果……如果父皇將我賜婚給你,你與我李家會不會減少很多矛盾?如果可以,我,我……愿意的。”</br> 顧青嘆了口氣,道:“你想得太美好了,和平從來與聯姻沒有任何關系,不管嫁幾個女兒給我,他們若想翻臉,仍然會堅定不移地翻臉,反而是作為李家女兒的你,若將來夫君與娘家反目成仇,你當如何自處?”</br> “殿下,我一直在逃避你,是不想害了你,將來無論你站在哪一邊,都將是你一生的痛苦悔恨,所以,有些故事最好不要發生,一旦發生,后果我們都無法承擔。”</br> 萬春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間淚如雨下,不停地點頭:“是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br> 顧青心里也難受,嘆道:“殿下,你莫怪我……”</br> 萬春一邊落淚,一邊努力擠出高傲的笑容,她仰起了頭,哽咽卻清冷地道:“本宮怪你什么?本宮不過是想為父皇分憂罷了,你若不愿,此事休提,莫太自作多情了,你以為什么人都能配得上本宮嗎?笑話!”</br> 萬春說完拂袖而去,很快,顧青聽到帥帳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大哭聲。</br> 顧青沉沉地嘆了口氣。</br> 皇甫思思飛快走進來,焦急地道:“您對公主殿下說了什么?為何她哭著跑開了?”</br> 顧青苦笑道:“因為我沒有把握給她一個承諾。”</br> “什么承諾?”</br> “一輩子的承諾,”顧青嘆息道:“天子回長安后,我與李家皇室的矛盾將會越來越尖銳,甚至越來越殘酷,萬春公主夾在中間,我會為難,而她,也將痛不欲生。”</br> “公主殿下就算不嫁給你,你與李家皇室沖突的時候,以為她就不痛苦了嗎?”</br> 顧青無奈地道:“那就算我是個渣男敗類吧,我的肩上扛著十萬安西軍將士的身家性命,如果有一天因為一個女人而無法狠心拔刀,我麾下的將士會成為我心軟的代價,他們為我出生入死,我怎忍他們成為我兒女私情的犧牲品?”</br> 皇甫思思沉默半晌,輕聲道:“你不是敗類,相反,你有情有義。只是世事難有雙全,只能取重舍輕,我懂你。”</br> 顧青搖搖頭:“你去安慰一下她吧。”</br> 皇甫思思點頭。</br> 顧青忽然一嘆:“若她不是公主該多好……”</br> …………</br> 當夜,又有斥候入營報捷。</br> 李嗣業的陌刀營奉命在禁溝口狙擊叛軍敗逃殘兵,陌刀營近三千將士守住了禁溝口,一萬余敗逃殘兵付出巨大的傷亡仍無法寸進。</br> 曲環所部一萬河西軍趁勢從叛軍后方突襲,兩軍一前一后將叛軍夾在中間,一夜血戰,一萬余叛軍死傷慘重,死者六千余,余者皆降。</br> 快天亮時,李嗣業和曲環大勝而歸,押著八千余俘虜浩浩蕩蕩志得意滿回到大營。</br> 第二天清晨,大營內鼓聲隆隆,帥帳聚將。</br> 顧青身披鎧甲,威風凜凜地站在帥帳中央,環視精神奕奕的眾將。</br> 眾將表現得非常興奮,因為今日是個非同尋常的日子。</br> 近兩年的平叛之戰,今日已到了戰爭的轉折點,安西軍即將收復長安,轉而馬上就會收復整個關中平原。</br> 黎明的曙光已遙遙在望。</br> “諸位將軍,兩年平叛,今日可算有了收獲,咱們馬上要收復長安城了。”顧青微笑道。</br> 眾將哈哈大笑,笑聲如罡風在山崗上呼嘯而過。</br> 看著麾下這群如狼似虎的猛將,顧青的心情也有些激動,來到這個世界不到十年,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站到了這個世界的巔峰,可以平視帝王將相了。</br> 而幫自己站上巔峰的人,就是眼前這群勇猛而可愛的將領們。</br> “哈哈,憋壞老子了,進了長安城,老子要找最貴的青樓,嫖個三天三夜!”李嗣業口無遮攔大笑道。</br> 沈田嘴角一扯,嘴里輕蔑地發出一個單音字:“嘁!”</br> 李嗣業一愣,環眼瞪著他:“姓沈的,你啥意思?”</br> 沈田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淡淡地道:“沒啥意思,三天三夜,呵呵,你行嗎?”</br> 眾將哄堂大笑,異口同聲道:“不行!”</br> 李嗣業黝黑的老臉頓時漲得發紫,勃然怒道:“怎么就不行了?爾等可曾見過李某人的威風?我陌刀營將士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床笫之上亦是如此!”</br> 沈田冷笑道:“聽說身形越魁梧的男子,那話兒卻越是不堪重伐,銀樣蠟槍頭,看似光鮮,其實不中用,呵呵,三天三夜?給你三個呼吸的時間便繳槍服軟了。”</br> 說完沈田不懷好意地掃了李嗣業一眼,目光里侮辱性極強。</br> 眾將再次大笑,李嗣業臉上掛不住了,魁梧的身子刷地站了起來,咆哮道:“姓沈的,出去與我大戰三百回合,老子教你如何做人!”</br> 正在爭吵時,顧青悠悠地道:“你們當我不存在是吧?”</br> 輕輕的一句話,帥帳內瞬間安靜下來,包括李嗣業和沈田在內,每個人正襟危坐,面無表情。</br> 顧青指了指李嗣業和沈田,道:“你們二人,進長安城后給我繞城墻跑一圈,如果跑完以后你們還有體力去最貴的青樓,我不反對。”</br> 二人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面色灰敗地互相瞪了一眼。</br> 長安城是當世最大的城池,人口超百萬,偌大的城池若繞城墻跑一圈,這條命大概去了一半了……</br> 眾將努力忍住笑,卻紛紛朝二人投去幸災樂禍的眼神。</br> 顧青調整了一下表情,嚴肅地道:“收復長安以后,安西軍上下仍不可松懈,首先要清除城內的殘敵和投降失節的臣子,段無忌……”</br> 段無忌躬身:“學生在。”</br> “此事由你負責,帶人打聽城內風言,若有為虎作倀幫叛軍坑害百姓的人,全都拿入大獄,先審再判,不枉不縱。”</br> “學生遵令。”</br> 顧青又望向常忠,道:“常忠,你領三萬安西軍將士,接管長安城九門防務,若遇任何人阻攔爭奪,可允你刀戟鎮壓。”</br> 常忠遲疑了一下,道:“公爺說的‘任何人’……如果是天子直屬的朔方軍呢?”</br> 顧青加重了語氣道:“‘任何人’的意思,你聽不懂嗎?”</br> 常忠精神一振,重重抱拳道:“末將懂了!領命!”</br> “沈田。”</br> “末將在。”</br> “你率一萬將士接管宮闈禁衛,天子歸政于都后,會居于太極宮,你可接管太極宮禁衛,還是那句話,任何人不得爭奪防務,敢言阻者,殺無赦。”</br> “是!”</br> 顧青又望向劉宏伯,道:“劉宏伯。”</br> “末將在。”</br> “大軍入城后,你的任務仍以操練新兵為主,大約兩個月后,太上皇會從蜀中回長安,那時你率一萬將士接管興慶宮禁衛。”</br> “是。”</br> “李嗣業。”</br> 李嗣業壯碩的身形站起來,像寺廟里供奉的巨大的羅漢雕像:“末將在。”</br> “陌刀營入駐長安內城,巡弋于朱雀門到承天門之間,內城若遇沖突,陌刀營馬上馳援。”</br> “是!”</br> 眾將這時漸漸聽出味道了。</br> 安西軍收復長安城,其實意味著又有一場新的戰事馬上開啟,聽顧青的種種安排,這場戰事的敵人不再是叛軍,而是朔方軍。</br> 接管長安,戍衛宮闈,天子若回長安,便在顧公爺的掌控之中。</br> 顧青見眾將表情各異,于是冷笑道:“前日潼關一戰,朔方軍臨陣脫逃,各位應該沒忘記吧?”</br> 眾將一凜,異口同聲道:“沒忘。”</br> “說是友軍,卻打著占便宜的主意,臨到拼命時便后撤,想讓咱們和叛軍同歸于盡,他們便可得漁翁之利,呵呵,主意打得精妙,但,安西軍可不是被人白白算計的,他們既然敢做,便要付出代價!從今以后,朔方軍不再是友軍,敢搶我安西軍的戰果,必刀劍相向!”</br> 眾將振奮地舉起右臂吼道:“殺!”</br> “潼關,長安,關中,皆是我安西軍將士以命相博,一刀一槍收復的,大唐的南方未受戰火荼毒,也是我安西軍守護的,我們功在社稷,社稷不可慢待于我們,該有的封賞一絲一毫不能少,社稷不予,我們便親手取來!”</br> “各位記住我的態度,長安城的外城,內城,宮闈,所有防務皆由安西軍接管,誰若敢阻攔,誰便是敵人,是敵人就該殺!”</br> …………</br> 辰時三刻,安西軍大營吹響了號角。</br> 全軍將士拔營啟程,開赴長安。</br> 旌旗飄展,戰馬嘶鳴,將士們興奮地列成長隊,意氣風發地離開了大營。</br> 遠處,長安城巍峨高聳的城墻依稀在望。</br> 那里是大唐的國都,因為君臣的昏聵無能,它被淪陷于叛軍之手近兩年,今日它又將歸屬于大唐。</br> 準確的說,它將歸屬于顧青。</br> 開拔一個時辰后,斥候匆匆來報。常忠和沈田所部各率精騎萬人,出沒于長安城西面和北面,城中叛軍已離開了長安,從東面延興門出發,向洛陽方向敗逃而去。</br> 此刻的長安城,是一座沒有守軍沒有敵人的空城。</br> 又過了一個時辰,斥候又來報。</br> 西面出現了一支萬人的兵馬,封常清率一萬朔方軍正在急行軍開赴長安。</br> 顧青臉上露出了冷笑。</br> “傳令常忠沈田,馬上率軍入城,接管長安城防務,并關閉九門,以我天下兵馬副元帥的名義傳令朔方軍,就說非常時期,敵友難分,不準他們入城,朔方軍可在離城十里外扎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