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安西軍大營竟被偷襲了,就在長安城外。</br> 這支敵軍是什么來歷,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何那么巧,恰好顧青在大營時便沖了進去,而且目標直指帥帳。</br> 沒人知道答案,意外來得太突然,消息傳到長安城時,朝堂市井皆不敢置信。</br> 實在是太意外了,尤其是那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敵軍,根本沒人知道他們事先潛伏在何處,也沒人知道他們的來歷,仿佛從地底鉆出來似的,發起夜襲后目標非常精準,趁著安西軍大營內部空虛之時,策馬直沖顧青的帥帳,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是里應外合。</br> 第二天一早,安西軍將領聞訊紛紛趕到大營,見到被敵軍突襲重傷的顧青,眾將勃然大怒,讓親衛們小心地將顧青抬回長安城的宅子里后,常忠李嗣業等將領陰沉著臉也跟著回了城,然后各自率領麾下將士出城,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兵搜索敵軍蹤跡。</br> 顧青被抬回宅子的當日,京兆府尹宋根生緊急召集長安城各坊坊官和武侯,下令嚴密排查城中一切可疑人物,并派人向興慶宮稟奏。</br> 當天傍晚,城外搜索一無所得的常忠李嗣業等將領紛紛回城,安西軍將士刀劍出鞘,殺氣騰騰地游弋在長安城街頭,長安臣民皆不敢掠其鋒,嚇得紛紛閃避。</br> 常忠更是在人潮洶涌的西市大聲放話,說顧公爺必是被內賊奸細出賣,敢傷我軍主帥,安西軍誓不罷休,定要追究到底,揪出幕后指使的真兇。</br> 常忠在西市說出這番話,等于大聲告訴了全天下。</br> 為平叛立下赫赫戰功的安西軍主帥顧青,被來歷不明的敵軍突襲重傷,而且是被內部的奸細出賣了行蹤,此事在長安城內掀起軒然大波,如同風平浪靜的海面忽然降臨了一場海嘯,大唐的都城隨著顧青的重傷而瞬間陰云密布,電閃雷鳴。</br> 興慶宮的李亨也在當天聽到了顧青重傷的消息。</br> 李亨的反應首先是驚喜,沒想到朝廷沒對顧青動手,反而是那支莫名其妙的敵軍先將他重傷了,李亨恨不得求神拜佛,最好顧青傷重不愈,被老天收了。</br> 巨大的驚喜漸漸冷卻下來后,平復了情緒的李亨仔細回想這件事的前后過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br> 就在顧青剛剛接了圣旨,表示愿意交出兵權,并且安西軍諸將也即將離京去各地赴任的節骨眼上,安西軍大營就被一支來歷不明的敵軍突襲了,顧青也重傷了……</br> 那么巧嗎?</br> 接著呢,顧青受了重傷,安西軍諸將領著將士們殺氣騰騰地四處搜索敵蹤,接下來顧青手里的兵權還交不交了?安西軍諸將還上不上任了?</br> 出了如此惡劣的大事,顧青怎么可能還會交出兵權?麾下那些將領對顧青忠心耿耿,主帥受了重傷,將領們豈能善罷甘休?</br> 李亨越想越懷疑這件事是顧青一手炮制的陰謀。</br> “陛下不必懷疑,根本就是。”李泌嘆氣道:“天下不會有這么巧的事,而且長安城附近的叛軍早已被清剿干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冒出一支叛軍突襲安西軍大營?臣以為,這支所謂的‘叛軍’便是顧青一手安排的。”</br> 李亨臉色鐵青地道:“那么顧青受了重傷……”</br> 李泌苦笑道:“當然也是假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可是除了安西軍那些將領,有誰親眼見到顧青的傷了?”</br> 李亨咬牙道:“果然……顧青不會輕易交出兵權,朕昨日還夸他公忠體國,是大唐的忠臣,呵,這便是忠臣的嘴臉么?”</br> 李泌嘆息道:“顧青昨日沒有當面抗旨,而是選擇用這種方式委婉拒絕交出兵權,是不想與陛下撕破臉皮,不想背負目無君上的惡名。”</br> 李亨臉色陰沉地道:“可笑朕昨日還沾沾自喜,以為安西軍對朕的威脅一夜之間消除了……”</br> 李泌又嘆道:“陛下,顧青這一招說來不新鮮,但很管用。此計不但順理成章地違了圣旨,教天下人無話可說,而且顧青還化被動為主動……”</br> “李先生此言何意?”</br> “陛下下旨后,顧青的兵權無論交與不交,都對他非常不利,可昨夜炮制了這場陰謀后,顧青麾下諸將大索全城,常忠更是在西市大聲宣揚有內賊奸細出賣了顧青的行蹤,立誓要揪出幕后指使真兇,陛下,常忠的這句話意有所指呀。”</br> 李亨仔細一咂摸,接著一驚,勃然怒道:“難道天下人會懷疑朕是幕后指使?”</br> 李泌無聲地點頭,眼神充滿了同情。</br> 當皇帝當到被臣子誣陷的地步,也是沒誰了。</br> 李亨咬牙,面頰肌肉微微直顫:“好歹毒的惡賊!竟敢設計朕!”</br> 李泌嘆道:“從顧青出事,到安西軍將領刻意渲染散播,最后常忠故意在西市放話,不出所料的話,這一切都是顧青的安排,根本沒有所謂的叛軍襲營,更沒有人受重傷,有的只是一個不愿交出兵權的主帥,以及一群不甘被拆分而奮起反擊的將領。”</br> “陛下,事情鬧到這一步,顧青已反過來給您挖了個圈套,天下人已皆知顧青被奸細所趁,天下人也知道顧青兵權甚重,陛下深為忌憚,人們大多會猜疑奸細是不是與陛下有關……”</br> “此后陛下不可再對安西軍有任何不利的舉動了,否則便讓顧青他們抓住了把柄,君上若不仁,安西軍更有堂堂正正起兵謀反的理由了。”</br> 李亨渾身一震,抿唇不語。</br> “朕……接下來該怎么辦?”李亨聲音嘶啞地道。</br> 李泌斷然道:“馬上派人慰問顧青的傷勢,最好是陛下親自去探望,表達關切之意,并當眾下旨,嚴令查緝那支兵馬,至于讓顧青任尚書令,以及拆分安西軍將領一事,暫時不要再提,否則恐引火上身。”</br> “君圣臣賢的姿態要做出來,打消臣民對陛下的猜疑之心,安西軍對朝廷的威脅不會那么輕易消除,只能徐徐圖之,昨日顧青遵旨答應得太痛快,臣一直心有疑慮,今日才算是解開了疑慮,原來他已有安排……”</br> 李亨陰沉著臉點頭:“朕知道了。”</br> “傳旨,朕要出宮,赴顧青府上探望。”</br> …………</br> 天子儀仗出宮,從宮門到親仁坊之間布滿了羽林禁衛,儀仗浩浩蕩蕩來到顧家府宅前,身著黃袍的李亨被宦官攙扶下了車輦。</br> 抬頭掃了一眼顧青府宅的門楣,簡陋陳舊的府邸令李亨微微皺眉。</br> “顧青一直住在這里?”李亨不解地道。</br> 旁邊的李輔國道:“陛下,此處一直是顧青的府邸,當年他還是蜀州一個山村少年時,剛入長安城太上皇便賞賜此宅給他。”</br> 李亨微微動容,喃喃道:“如今的他已是今非昔比,竟還能安然住在舊宅里,安西軍收復長安后,不見他置辦豪宅亭閣,可見此人……”</br> 李泌接道:“此人心志堅韌,騰達而仍清心寡欲者,不是大仁大善便是大奸大惡。”</br> 李亨抿緊了唇,朝顧宅大門走去。</br> 顧家大門外,安西軍將士林立,不僅有顧青的親衛,還有常忠沈田李嗣業等將領,他們領著各自的親衛將顧青的宅院圍得水泄不通。</br> 宮里宦官上前說了幾句,守門的將士點頭,叫人去后院通傳,并馬上打開了大門,單膝跪迎天子御駕。</br> 大家好我們公眾號每天都會發現金、點幣紅包只要關注就可以領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請大家抓住機會公眾號[書友大本營]</br> 李亨跨入大門,繞過照壁,愈顯簡陋的院子令他皺了皺眉,院子里種著一棵銀杏,銀杏下有一張草席,草席上有矮桌和蒲團,除此別無他物。</br> 穿過前院,在戰戰兢兢的下人引領下,李亨徑自入了后院。</br> 尋常人家的禮儀,陌生男子是不能進別人家后院的,但李亨是天子,理論上顧青家的后院也是他家的后院。</br> 從月亮拱門進入后院,院里幾株清雅的梅樹,北廂房外靜靜地站立著幾名武將,他們披戴著鎧甲,全副武裝連兵器都出鞘了,頭盔上冰冷的面甲遮住了他們的容貌,只露出一雙眼睛,殺氣騰騰地注視著李亨和一眾隨從宦官。</br> 李亨看到這幾名武將,心臟猛地狠狠抽搐了一下,嚇得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臉色瞬間蒼白起來。</br> 當世的武將他見得多了,在靈州時他還曾親自接管了朔方軍的兵權,不大不小指揮過幾場狙擊戰,對于軍隊,李亨自然是不害怕的。</br> 可眼前這幾名披甲武將實在太可怕了,尤其是他們頭盔上的面甲遮住容貌,冰冷而殺意盎然的樣子,哪怕只是靜立不動,渾身已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氣,依稀間甚至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戰場上的血腥味和慘烈的喊殺聲,猶如萬千冤魂縈繞在他們周圍,凄厲憤怒地嘶叫。</br> 這幾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安西軍將領么?</br> 李亨的臉色愈發蒼白,僅只一眼,他便清楚朔方軍與安西軍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了。</br> 李亨嚇壞了,后面的朝臣和宦官更是嚇得魂不附體。</br> 最終還是李輔國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冷喝道:“天子圣駕在此,爾等還不拜見!”</br> 幾名武將卻動也不動,他們覆著面甲,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李亨卻能從他們露出的那一雙雙眼睛里看到了他們的眼神。</br> 那是桀驁不馴的眼神,像山林里的猛虎,從來不會為了任何人屈膝討好,他們只懂得殺戮和獵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