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男女之情不可能太純粹,其中總要夾雜一些別的因素,比如政治,比如朝局制衡等等。</br> 李隆基與楊玉環再恩愛,有些底線楊家人也是不能碰的。</br> 說實話,李隆基的處理已然很客氣了,若換了別的人敢如此猖狂,最少也是個滿門被抄的大罪,而李隆基只是生氣地把楊玉環送回娘家,足可見他對楊玉環是真愛。</br> 確實是真愛,楊玉環被遣送出宮后,李隆基寢食難安,心情煩悶。常常長吁短嘆,典型的失戀少男癥狀,怎一個愁字了得。</br> 楊家宅邸里,楊玉環也是整日以淚洗面,楊家上下痛悔不已,一個月后,李隆基終于忍受不了,派了宦官高力士來楊家探望楊玉環,楊玉環跪在高力士面前大哭懺悔,檢討反省不該讓楊家人如此跋扈猖狂,并剪下自己的一縷頭發請高力士帶回,李隆基見了楊玉環的青絲不由大驚,隨即也痛哭失聲。</br> 一對相愛的人,戲特別多,沒有導演沒有編劇,戲全是自己加的。</br> 心痛不已的李隆基再也不管什么原則底線了,馬上下旨讓楊玉環回宮,一對相愛的人沖破重重阻撓(也不知是誰在阻撓),終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br> 被接回宮的楊玉環心里終歸有些幽怨的,心愛的老郎君說翻臉就翻臉,這不是愛情原本的模樣……</br> 回宮后的楊玉環在李隆基面前表現得戰戰兢兢,態度恭敬禮數周全,李隆基原本是高興的,但日子長了總覺得不是味道,枕邊人變得那么客氣,這不是過日子的態度,還是懷念當初那個跟自己打鬧玩笑耍小脾氣的嬌妻。</br> 哄了好幾次,效果不大,這次李隆基龍顏大怒嚇到楊玉環了,她終于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恐懼,她也明白了自己愛的不僅是男人,而且還是皇帝。從根本上來說,皇帝的身份比男人更重要。</br> 宜春閣內,美艷的舞伎們翩翩起舞,用盡渾身解數,將身姿和舞蹈表現得愈加優美勾人。那個三千寵愛于一身的人,為何不能是自己?</br> 然而,令舞伎們失望的是,天子的注意力并未放在她們身上,甚至瞟都沒瞟一眼。</br> 正是閱盡三千寵愛,李隆基才發現楊玉環的珍貴,后宮三千,無人能比她。</br> 端起酒盞淺啜一口酒,李隆基的目光瞥向身后一位佝僂著腰的老宦官。</br> 老宦官名叫高力士,也是一位名人。這位可不僅是宦官,而且還立過許多功勞,當初李隆基誅除韋后集團時,高力士也參與了宮變,后來天寶初年,高力士被封為驃騎大將軍,這位宦官可是貨真價實的將軍,只不過少了個零件而已。</br> 高力士服侍李隆基多年,李隆基的一個眼神他便能馬上心領神會,主仆之間已有了多年的默契。</br> 見李隆基無心歌舞,眼神瞥向了他,高力士立馬躬著腰走到李隆基身邊,輕聲道:“陛下,太真妃在飛霞閣歇息,聽內侍說,太真妃今夜心緒不佳,正獨自飲泣。”</br> “太真妃”是楊玉環在宮里的稱呼,她曾是壽王李瑁之妃,后來李隆基看上了她,又不能公然搶奪兒媳,于是下旨令楊玉環先出家為道掩人耳目,待風聲過后便令她還俗,接到宮中,順理成章成了李隆基的妃子。楊玉環在出家時有個道號叫“太真”,故而宮人對她皆以“太真妃”稱之。</br> 李隆基一驚,然后心疼不已:“太真妃為何哭泣?”</br> 高力士恭敬地道:“聽服侍太真妃的宮女說,太真妃正在把玩一件來自蜀州的瓷器,蜀州是太真妃的故鄉,老奴以為,太真妃或有思鄉之念。”</br> 李隆基皺眉:“瓷器?蜀州竟有貢瓷?”</br> “是,陛下,甄官署上月呈疏,稱蜀州青城縣一家瓷窯所產瓷器質地上佳,內府局的管事原本不甚在意,后來太真妃之兄楊釗說,蜀州是太真妃的故鄉,若故鄉有貢瓷,想必太真妃會很開心,內府局不敢怠慢,便定了青城縣那家瓷窯為貢瓷。”</br> 李隆基不在乎什么瓷窯,他在乎的是楊玉環。</br> “太真妃對貢瓷可還喜歡?”</br> 高力士笑道:“青城縣送來長安總計十件瓷器樣本,如今全在太真妃的寢殿里,聽說太真妃對它們很是喜愛,每日都要親自擦拭那些瓷器,此刻太真妃對著瓷器飲泣,老奴以為,應是思念故鄉了。”</br> 李隆基微微動容:“思鄉了么?”</br> 扭頭望向垂手不語的高力士,李隆基道:“高將軍,上月朕對娘子發怒,將她遣送出宮,是不是做得過火了?”</br> “將軍”是李隆基對高力士的稱呼,表示親昵,也表示尊敬,而且這個稱呼也沒錯,高力士確實是正經的御封將軍,正三品的武將。</br> 高力士猶豫了一下,主仆之間雖然相處多年,可伴君如伴虎這句話高力士是非常清楚的,伴在帝王側,說話一定要小心。</br> 措辭半晌,高力士緩緩道:“陛下是天子,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陛下龍顏大怒自然有您的道理,不過太真妃畢竟與陛下夫妻多年,一時間有些心郁難解也是情有可原。”</br> 李隆基自責地嘆氣:“是朕太沖動了……”</br> 楊玉環如今戰戰兢兢的態度令李隆基很難受,夫妻間需要的是恩愛,而不是生分,唯一的靈魂伴侶有了心結,李隆基頓時覺得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br> 六十五歲,居然失戀了,這是何等的臥槽……</br> 李隆基像偶像劇的男主角一樣給自己加戲了,痛苦地雙手抱住頭,嘆道:“朕該如何是好,朕不想讓娘子傷心,可朕怎么也哄不好她……”</br> 高力士沉默片刻,勸道:“陛下,若太真妃心結難愈,短時怕是好不了,既然她有思鄉之念,老奴以為……不如恩允太真妃回蜀州省親掃墓,一來太真妃出宮游歷山河,心情或許會開朗一些,二來恩允省親正是衣錦還鄉,陛下恩德太真妃一定會銘記于心,待她回到長安,說不定便與陛下親密,從此再無隔閡了。”</br> 李隆基痛苦地道:“長安到蜀州,一來一去豈不是數月見不著她?朕怎能忍得住相思……”</br> 高力士嘆道:“陛下,如今太真妃日日與陛下相見,可終究心結難解,陛下與她相處何曾覺得有樂趣?不過是一人懼怕,一人痛苦罷了,不如索性分離一些時日,待到重逢時,想必太真妃一定待陛下如從前般恩愛,舍得短痛,換得長樂,何樂而不為?”</br> 李隆基痛苦掙扎半晌,良久,終于狠狠咬牙:“罷了,便允太真妃回鄉省親掃墓,可賜皇后儀仗出行,羽林軍護衛,令劍南節度使和蜀州刺史以及沿途各州縣官員妥善安排太真妃行止食宿,不可怠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