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在雅思培訓中心報了口琴班之后,顧曉晨開始按時去上課。
這期間和白惠又遇見了幾次,白惠是來向李老師詢問有關校園文化節的事情。李老師特意翻看了兩年前的學員名單,終于記起了顧曉晨。起先從不遲到,后來卻突然不來上課也聯系不上消失無蹤的學生,原來就是她。
“李老師,明天文化節開幕,您可一定要來!”文化節開幕前一天的晚上,白惠親自來邀約。
李老師一口答應,“好,我一定來參加!”
白惠扭頭望向顧曉晨,又是說道,“曉晨,母校舉辦文化節,你也來吧。”
香港大學是顧曉晨的母校,再加上這次文化節是白惠第一次策劃,顧曉晨沒什么理由,也不好意思拒絕。文化節是在下午一點開幕,為期三天。吃過午飯,時間還挺早,顧曉晨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余玫在吹頭發,隨口問道,“曉晨,你去哪兒啊?”
“學校有文化節,我去看看。”顧曉晨提著挎包走向玄關,換了拖鞋。
“那你回來吃飯嗎?”
“回來的。”
距離文化節開幕還有十五分鐘,顧曉晨趕到了香港大學。
由于是文化節的緣故,校內校外都十分熱鬧,充滿活力的學生們進進出出,嚷嚷聲中依稀可見當年的自己,那是青春的身影。顧曉晨穿著米色的衛衣,一條牛仔褲,鞋子是短靴,方便走路。她將雙手伸進衛衣口袋,背著雙肩包默默前行。
青蔥的校園,籃球場上男孩子們打籃球的歡呼聲。
林蔭道上,女生們飛揚的笑臉,讓人沉浸于這美好的一切。
走過食堂的時候,顧曉晨瞥了一眼,腦海里浮現隱隱浮現起什么,她低下頭,腳步卻快了幾分。繞過食堂,來到圖書館前,聚集的學生也越來越多。先前同白惠說好了,在學校的圖書館前集合,可是現在卻沒有瞧見等候的兩人。
顧曉晨給白惠打了個電話,那頭吵鬧的不行,白惠的聲音夾雜在其中,“曉晨,我和李老師在第六座會堂,你過來找我們吧。”
顧曉晨悶了下,來不及應聲,那邊白惠忙碌地將電話掛斷。
可是,她說了什么?
第六座會堂?
顧曉晨只記得學校有五座會堂,哪來的第六座?她詫異不已,只好詢問路過的學生,“同學,大學有幾座會堂?”
“六座。”
顧曉晨一瞬窒愣,而后又是抓過一個問道,“同學,大學有幾座會堂?”
“六座。”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執著什么,卻像是當年一樣,一連攔了三個人詢問,“同學,大學有幾座會堂?”
“六座。”
六座,六座會堂?什么時候有了第六座?顧曉晨匆忙詢問,順著學生所指的方向奔向那第六座會堂。遠遠望去,只見橢圓形的屋頂,那象牙白的建筑物,正是第六座會堂。顧曉晨忽然又放慢了腳步,走到會堂前。
矗立的石柱上赫然鐫刻“第六座會堂”這幾個大字。
顧曉晨怔怔注目,這是會堂的名字?
“曉晨,怎么站在這兒啊?”李老師出來接她,拉著她走進會堂。
文化節的開幕儀式即將開始,白惠特意預留了居中的絕佳位置。李老師帶著顧曉晨入座,一回頭,顧曉晨卻見席位中央,那個鶴立雞群般的男人漠漠而坐。黑色的短發,英氣逼人,他注視著前方,不偏不倚。挺直的鼻梁上架著銀邊眼鏡,折射出璀璨燈光。
顧曉晨靜靜地走向他身邊的席位,悄無聲息地坐下了。
而一旁的他卻太過專注,又或者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若無睹,他并沒有發現自己身邊所坐的女人是誰。
燈光忽然暗了下來,紅色的帷幕升起,布置一新的舞臺閃現于眾人眼前。
“各位來賓,各位老師,各位學生,大家下午好!香港大學第六十三屆校園文化節開幕了!”主持人是學校兩位學生播音員,更是傳媒系的佼佼者。熱烈的掌聲中,這兩位主持人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只是學校的領導一一發表演講之后,又兜轉了許久,也沒有進入主題。
臺下有了唏噓聲,狐疑這是怎么回事。
“我聽說今天伍氏集團的總裁會來!”
“真的嗎?”
“真的,我有內幕!那天我去主任辦公室親耳聽到的!”
“那怎么還沒來?”
“誰知道啊!”
后邊響起碎碎念,顧曉晨默然聽見主持人說道,“各位來賓,各位老師和同學,下面有請伍賀蓮先生上臺為本屆文化節開幕致詞!”
忽然,歡呼聲一片。
男人這才由一旁的過道而上,從容地走上臺。頎長挺拔的身姿,他站在聚光燈下,比光芒還要耀眼,他拿著話筒,不疾不徐地開口致詞祝福。這個英俊冷漠的男人,不時的話語引人逗趣,“來晚了,希望各位沒有久等。”
“伍先生!您來晚了沒事,只要回答我們一個問題!”有學生起哄道,“我們特別特別特別想要知道當年您為什么要建這座會堂,又是為誰而建!大家想不想知道啊?”
學校的BBS上至今爭辯不斷,有關于這第六座會堂的由來!
“想!”回答如此一致,氣氛熱鬧。
“這算不算逼供?”伍賀蓮幽默地反問。
“回答!回答!回答!”眾人喊起了口號。
面對眾人的“逼供”,伍賀蓮微微勾起唇角,他的目光望向座位席,視線掃過黑鴉鴉的人群,簡潔地吐出一個字,模棱兩可,“她。”
“哪個她?”
“你猜。”伍賀蓮又是迂回說道,將問題撥了回去。
而觀眾席上的顧曉晨忽然響起當年,她曾經說過的話語。
“這所大學,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又好失敗,遲到是我不對。你知道嗎,你說不見不散,那天晚上我找了好久,我問了好多人,有沒有第六座會堂,可是大學里只有五座,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什么時候走的?等得累不累?”
……
這第六座會堂,究竟為什么而建。
明明說了要忘記,為什么偏偏要讓她想起,究竟誰在折磨誰?
……
顧曉晨的視線一瞬恍惚,伍賀蓮已經遞過麥克風,優雅地走下臺。兩位主持人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眾人的目光卻追隨著伍賀蓮的身影。他并沒有直接離去,而是在居中一排左側的嘉賓位置入席觀看文化節的開幕演出。
這一排的位置,他們之間還隔了八個座椅的距離。
“各位觀眾,下面是理工系的學生們帶來的大合唱《這個冬天不太冷》,請欣賞!”
熱烈的掌聲中,穿戴整齊的合唱團從左右兩側上臺獻唱。歌聲悠揚,充滿了活力,足以讓思緒飛逝很遠。從合唱到舞蹈,再到搞笑小品,節目種類繁多,讓人應接不暇。這場演出足足持續了兩個小時,下午三點的時候才落下帷幕,順利結束。
會堂頂端的燈光一下子打亮,光芒瞬間刺目。
顧曉晨本能地瞇起雙眸,眼前有些朦朧,折射出的光斑,一圈一圈。余光瞥向左側盡頭的嘉賓位置,不知道何時已經空缺。
學生們紛紛起身,陸續離去。
“曉晨,我要去洗手間,你去嗎?”李老師扭頭問道。
顧曉晨剛要開口,卻被人猛地抓住了手腕。
聽到那聲呼喊,身旁的男人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向坐在側位的女人。黑色俏麗的短發,遮了耳朵,柔順地帖服在臉頰。她的臉龐白皙粉潤,富有光澤。弧度優美的側臉曲線,粉紫色的眼鏡襯得她文靜柔美。
依稀之間,可以瞧見誰的影子,卻又怕是幻覺。
周城澤瞬間有些失神,突然有了動作,意識主導之下,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只怕她會消失。女人也在同時回望他,那雙眼睛是記憶里的清澈水潤,沒有錯的,她是……他動了動唇,默了下,才喊出了她的名字,“顧曉晨。”
周城澤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她竟然就坐在他身邊,甚至還一起看了演出。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并肩坐在一起,整整兩個小時,可他卻不知道?周城澤睜目,愕然與懊惱糾纏著他,堵出了喉嚨,讓他無法再開口。只能抓著她的手腕,不敢松開,不能松開。直到顧曉晨瞥了眼他的手,輕聲說道,“有點疼。”
周城澤眼眸一緊,霍地松了手,吞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李老師瞧見兩人似乎認識,識趣地不再打擾,“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好。”顧曉晨應了一聲。
周城澤的目光不曾從她臉上移開過半分,憋了半天,才沉聲問道,“你為什么走?”
自從回來后,每每遇見熟人,總會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的,可卻沒有人問她為什么走。顧曉晨沉靜地望著他,那段過往慢慢遙遠淡去,她輕聲說道,“散心。”
“散心需要那么久?”周城澤咬牙質問。
其實當年芬姨死后,他一度猶豫不決,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她卻已經不知去向。
后來,他曾經去春光園的公寓尋找過她,可是那兒只有她的好友,那個叫余玫的女孩子。周城澤依然記得,那個女孩子的神情,第一次對他那樣平靜,沒有嘲諷沒有帶刺,只是淡淡說道:她走了,以后不要來找她了。
這是周城澤所知道的最后消息,有關于她。
“你……”周城澤頓了頓,又是問道,“你的孩子呢?”
顧曉晨輕握背包的肩帶,“沒了。”
沒了?周城澤的心輕輕一顫,這才知道她當年離去的原因。不是想要散心,而是這里已經沒有任何她所留戀的。
“城澤,曉晨,演出怎么樣?”白惠從后臺而出,朝兩人走來。
顧曉晨站起身來,笑著說道,“非常成功。”
李老師上了洗手間回來,三人小敘了幾句,李老師先行離去。顧曉晨背上背包,微笑說道,“那我也先走了。”
“一起吃飯吧?”白惠急忙說道。
顧曉晨搖了搖頭,“不了,我和朋友說好了。以后有機會的。”
聽到她這么說,白惠只好作罷。
顧曉晨朝兩人笑笑,道一聲“拜拜”,轉身朝著大門而去。白惠收回視線,低頭望向依舊坐在席位上的男人。周城澤像是失神了一般,沒有反應。俊容閃過彷徨茫然,他變的不像一貫的他,白惠走到他身邊,撫向他的肩頭,關切詢問,“城澤,你怎么了?”
周城澤緊繃俊顏,猛地起身,一聲不吭地朝著會堂外奔去。
“城澤?”白惠喊了一聲,追了上去。
周城澤大步沖出會堂,朝前奔了幾百米,白惠一路小跑,終于追上了他。周城澤站在滿是學生的校園里,放眼望去,遍尋不著她的身影。白惠挽住了他的手臂,周城澤望著前方,白惠聽見他喃喃說道,“時光怎么不能倒流。”
十月秋季,蕭瑟的風吹落樹葉。
顧曉晨漫步走著,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圖書館前。腳步一停,轉了方向走了進去。一排排的書架,她想找找那本最愛的書籍。
圖書館的六樓,學生的哄鬧聲一撥撥響起。
顧曉晨站在樓梯口,就瞧見學生們擁擠在一起。
而被學生們簇擁的男人,正是半路溜走的伍賀蓮。學生們熱烈地探討提問,顯然他頗受愛戴。想想也是,這位金融系畢業的王牌學生,如今金融界的商業巨子,教授引以為豪,學生當作榜樣,自然是受歡迎的。
顧曉晨掉頭想要離去,邁了一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她悄悄地走向書架過道,像是普通學生一樣,靜聽他低沉的笑聲。
……
學生們已經改了那恭敬的稱呼,從“伍先生”變為“蓮學長”,更是親近了一些。起先還探討著有關金融系的學術問題,以及未來幾年內的相關前景發展,只是后來不知道是誰先扯開的話題,女生們一窩蜂似得開始追問私人感情問題。
最值得關注的,那就是初戀了。
“蓮學長,聽說你還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喜歡你的女孩子前赴后繼,一浪接一浪。而且我也還聽說,蓮學長全都沒有接受,單身依舊,直到蓮學長出國留學,還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蓮學長,你的初戀是誰?”女生好奇地問道,卻也是眾人一致的心聲。
其實伍賀蓮的“光榮事跡”,學校BBS里早就傳誦的沸沸揚揚。
有關于他的女友,名單行列從明星、模特、千金……可謂是應有盡有一網打盡了。
但是,初戀可是最純粹的感情了,恐怕誰也不會忘記。
哪怕是花名在外的他。
眾人同時注視著伍賀蓮,而他黑色的頭發氳染著夕陽的余輝,那雙黑色如寶石的眼眸深邃,他緊抿的性感薄唇,嘴角的弧度淡去。原本還興致勃勃回答著問題的他,一瞬間沉默。周遭也忽然靜了下來,眾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伍賀蓮只是笑笑,回了讓人吐血的幾個字,“不告訴你們。”
“啊——告訴我們吧!”
“蓮學長,學校的第六座會堂是不是為了你的初戀建的呀?”有人機靈地將兩件事并為一談。
伍賀蓮又是笑而不答,眾人只當他是默認,“那她現在怎么樣了?你們還在一起嗎?”
眾人的殷切注目下,伍賀蓮故作神秘地說道,“關于這個問題,下回繼續。”
學生們的抗議聲懊惱聲四起,換來他沉沉低笑。
無人的書架過道里,顧曉晨的心猛地一緊,瞧見他起身離去,她急忙轉身走向回廊深處,不想被他發現。許是腳步邁得太急,許是思緒已被打亂,她沒有注意到前方,與捧了一堆書的男學生撞了個正著。男學生躲閃避讓,手中小山似的書掉落,砸在了回廊里擺放的藍白瓷器,哐啷一聲,刺耳的破碎聲響起。
“怎么回事?”頓時惹人注目,學生們探頭觀望。
原本要離去的伍賀蓮也被這聲響怔到,眼角的余光隨意瞥去,只見女孩子無措地站在那兒。書籍掉了一地,瓷器的碎片也砸了一地。女孩子彎腰去撿地上的書籍,俏麗的短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落地窗折射的陽光打在她的側臉,讓他睜目讓他止步。
只是剎那,那張麗容定格于眼底,讓他不舍得移開。
顧曉晨慌張地說道,“對不起,我不小心的。”
“沒關系,是我拿的太多了。”男生十分客氣,一抬頭卻見回廊那頭徐徐走來一道高大身影,“蓮學長?”
因為這聲呼喊,顧曉晨的手微微一滯,腳步聲漸漸臨近,感覺到他走到她身旁佇立,她懊惱地咬唇。
她怎么這么倒霉?
伍賀蓮低頭望了她一眼,不由分說,頎長的身軀半蹲而下,默默幫她撿著那些書籍。這一刻,圖書館里靜的出奇,眾人望著書架回廊里的兩人。伍賀蓮從她手中將書取過,輕松地抱著起身,遞還給那個男生,“以后拿書,不要一次性拿那么多,撞到人就不好了。”
男生立即應道,“是,以后不會了。”
“怎么回事?”圖書管理員聞聲而來處理突發狀況,瞧見伍賀蓮也在,她微笑喊道,“伍先生。”
“只是一點小事情。他們不小心撞到了,砸碎了瓷器。”伍賀蓮沉聲說道。
“原來是這樣。這兩位同學,你們是哪個系的啊?”管理員問道。
“我是工商系的。”
“那你呢?”管理員望向一旁的女孩子,顧曉晨輕聲說道,“我已經畢業了。”
“瓷器摔碎了,可得照價賠償。”管理員又道。
顧曉晨搶在男生之前開口,“實在不好意思,瓷器是我不小心摔碎的,我來賠吧。”
“還是我來賠,這種事情就該男孩子來。”男生拒絕道,硬是自己扛下,隨著管理員去辦理手續了。
兩人一走,顧曉晨有些尷尬,伍賀蓮低聲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顧曉晨如實說道,“白惠學姐策劃了文化節,所以我來看看。”
伍賀蓮“哦”了一聲,繼而又問,“好巧,你也來圖書館。”
“恩。”
“什么時候來的?”
顧曉晨盯著書架的某本書,“有一會兒時間了。”
“你來圖書館做什么?”
“我……”顧曉晨悶了下,這才抬頭望向他,“我來找一本書。”
“什么書?”
“《仲夏之夜》,找這本書。”
“找到了嗎?”
“沒有。”
兩人一問一答,這有些異樣的相處方式讓眾人狐疑。這個短發漂亮的女孩子引起眾人的關注,有人大膽揣測,嚷嚷問道,“蓮學長,難道她就是你的初戀女友嗎?”
“這位學姐,你是不是蓮學長的初戀女友啊?你就告訴我們吧?”
“這么巧在圖書館遇見了,該不會是約好的吧?”
“學姐,你看蓮學長還為你建了第六座會堂,你就從了他吧!”
眾人的嚷嚷聲像潮水襲來,學生們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顧曉晨更加尷尬了,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她有些無法面對。忽然,誰的大手一下握住她的手,那干燥溫暖的熟悉感覺,顧曉晨恍惚抬頭,只見伍賀蓮拉著她朝樓梯口走去。
口哨聲響起,眾人鬧哄道,“學姐你要是嫁人,一定要嫁給蓮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