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么勸，蘇堯啟就是不肯松口，國公夫人再次落下淚來，“小四，你真當(dāng)了和尚，讓娘可怎么辦呀？”
    去法華寺之前還說得空就回來看看，可他去了這么久都沒回過家，國公夫人只能借著進(jìn)香之故去看他，每次跟他說的話都不少，她以為，兒子至少能聽一聽。
    誰成想這才一段日子不見，他就自作主張落發(fā)為僧。
    面對爹娘的痛心疾首，蘇堯啟只能叩頭，“是孩兒不孝。”
    錯他認(rèn)，但絕不回頭。
    蘇國公看著他的樣子，眉頭深深皺起，自己雖然不參與朝政，宋家那頭的動靜卻是沒少關(guān)注。
    想到探子說蘇堯啟出家之后，宋巍夫妻曾數(shù)次上過彌勒山，他一時氣怒，瞪向兒子，“小四，你跟爹說實(shí)話，是不是有人逼你？”
    溫氏明知小四心悅她，還故意帶著男人去法華寺，準(zhǔn)是為了刺激他兒子，小四心性純良，不肯與人爭，只能落發(fā)為僧以銘心志。
    蘇國公想的挺遠(yuǎn)，幾個瞬息之間就往宋巍夫婦頭上扣了好大一個屎盆子。
    蘇堯啟覺得很頭疼，為什么他爹總是覺得有人要害他？
    在蘇皇后的攙扶下站起身，蘇堯啟說落發(fā)全是自己的主意，跟誰都沒關(guān)系。
    蘇國公大手一揮，“你不用替溫氏瞞著，爹這就去找她算賬。”
    “爹！”
    蘇堯啟想阻攔，奈何他爹氣勢洶洶，幾個跨步出了坤寧宮大門，離宮后直接騎上快馬，前往宋家。
    二老帶著小金孫去了莊子上，宋巍在衙門，如今家里只剩溫婉、宋姣和過來給閨女送嫁衣布料的二郎媳婦。
    三人正在屋里琢磨嫁衣的繡樣，玲瓏跑進(jìn)來道：“不好了夫人，外面有位兇神惡煞的老爺說要見您。”
    宋姣眉心一跳，“兇神惡煞？”
    “對。”玲瓏點(diǎn)頭，“他一來就在外頭罵人，罵得可難聽了，把左鄰右舍都給招了出來。”
    宋姣臉色不好，看向溫婉。
    早預(yù)感到的事，溫婉表現(xiàn)得格外云淡風(fēng)輕，擱下布料，笑看向二郎媳婦，“咱們出去看看吧。”
    二郎媳婦滿心納悶，“誰那么不要臉，跑來家里頭罵人？”
    “去會會就知道了。”
    溫婉扶著圈椅扶手，慢慢起身。
    二郎媳婦跟在她后頭，正打算往外走，想到溫婉懷著身孕，開口道：“要不，你別出去了，沒準(zhǔn)對方是個瘋子，被瘋子沾上可不得了。”
    溫婉搖頭，“公婆不在，三郎也去了衙門，家里沒別人，我是女主人，沒有讓二嫂一個客人出面的道理。”
    這話在理，二郎媳婦也駁不回來，只好由著她。
    幾人走到大門外，老遠(yuǎn)就見一個身著淺褐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怒氣沖沖地在大石獅子旁站著。
    見著溫婉，他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就開罵，“溫氏你別太過分了，我兒子當(dāng)初看上你，那是他眼瞎，人都已經(jīng)心灰意冷出了家，你還跑去刺激他讓他落發(fā)為僧，你宋家人還要不要點(diǎn)兒臉？”
    這位蘇國公，跟別的一家之主不太一樣，他完全不懂臉皮為何物，罵人罵得比潑婦還兇。
    對于他不要臉的本事，溫婉當(dāng)年陪著宋巍去寧州查案的時候就領(lǐng)教過了，當(dāng)下被他這么數(shù)落，面上未曾流露出生氣的跡象。
    二郎媳婦聽他罵了一通，不解地看向溫婉，“他在胡吣啥呢？”
    溫婉小聲解釋：“他是敬國公，有個小兒子，當(dāng)年我在鴻文館進(jìn)學(xué)的時候傾慕過我，后來因?yàn)榉N種原因出了家，只不過那時候是帶發(fā)修行，前些日子這位少爺突然落發(fā)成了真正的和尚，國公爺氣不過，以為是我?guī)е扇シㄈA寺的時候把他兒子給氣著了，他兒子才會心灰意冷以至于徹底遁入空門。”
    “……”二郎媳婦：“肚子疼怨灶王爺，怎么不能耐死他個臭嘎喯兒的！”
    對方身為國舅都能矮下身段學(xué)著潑婦罵街，二郎媳婦自然也沒什么好忌諱，指著大石獅子旁的人，“哎，說你呢？看什么看，堂堂一大老爺們兒跑來罵孕婦你還有理了是吧？”
    蘇國公氣勢全開，“有臉說我？你怎么不問問溫氏，她都干了些什么齷齪事？”
    “你別滿嘴噴糞，我宋家人挖你祖墳了？”
    “就是溫氏害得我兒子落發(fā)，你有種別當(dāng)縮頭烏龜，給我下來，咱們?nèi)ス蒙蠈|(zhì)！”
    二郎媳婦叉著腰，“就不下來，你能怎么著吧？還害你兒子，你兒子是什么神仙寶貝疙瘩？你瞅瞅你那樣兒，瞧著人五人六的，還挺像那么回事兒，事實(shí)上滿腦子裝的都是屎，逮誰咬誰你學(xué)狗叫呢？大嘴叉子一張，白的你也想說成黑的是吧？告訴你，論吵架，老娘就沒怕過誰！”
    “……”
    蘇國公氣得臉綠，他活了大半輩子，罵過的人多不勝數(shù)，這還是頭回敗給一個鄉(xiāng)野婦人。
    指著二郎媳婦，蘇國公手指有些發(fā)顫，“潑婦，潑婦！”
    二郎媳婦扔個白眼給他。
    “一家子潑婦！”
    蘇國公瞪了溫婉一眼，咬著牙甩袖離開。
    宋姣看著那位老爺遠(yuǎn)去的背影，覺得十分無語，“這京城里頭，果真是臥虎藏龍，我還以為能當(dāng)上國公的都是知禮明儀之輩，就算是道貌岸然，面子功夫總要做一做，沒想到，他竟然能豁開面兒跟娘對罵，真真讓人長見識了。”
    溫婉拉回視線，“這都不算什么，往后在京城待熟悉了，什么樣的人你都能見到。”
    二郎媳婦輕哼，“這種人下次再來，直接拿掃帚轟出去。”
    溫婉掩唇笑，“二嫂這些年倒是把婆婆罵人的功夫?qū)W了個十足像。”
    二郎媳婦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先前罵人的樣子像極了婆婆，面上訕訕，“可不嘛，每次跟她說不上三句話她就得開罵，我就算不想學(xué)，聽也聽會了。”
    話完，想到對方身份不俗，二郎媳婦又犯了愁，“你說那什么國公，他被我臭罵了一頓，該不會事后來報復(fù)我吧？”
    蘇國公不是那么容易善罷甘休的人，他今日來罵人只是為了出口氣，真正的招數(shù)還在后頭，只不過溫婉暫時沒預(yù)感到，“二嫂放心吧，三郎是皇上跟前得用之人，蘇國公再恨咱們家，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動手，否則今日就不會只身前來罵人，而是買通殺手來對付我。”
    二郎媳婦懊惱道：“婆婆偏偏在這個時候去了鄉(xiāng)下，她老人家要是在，剛才準(zhǔn)能把蘇國公罵得七竅生煙。”
    這話直接把宋姣聽笑。
    溫婉也笑，不過二嫂說得沒錯，婆婆罵人，那可是一流的順，能連續(xù)罵上一個時辰不帶重樣的，蘇國公要真對上她，不吐血才怪。
    ……
    蘇國公跑到宋家大門前罵人的事兒，才半天就傳開來。
    光熹帝和蘇皇后前后得了消息。
    光熹帝那邊是言官上奏的，折子上說蘇國公身為國舅，不顧形象跑到宋家罵孕婦，有損皇室顏面。
    可蘇國公如今都不參政了，他不要臉，光熹帝能怎么辦？只能找蘇皇后說說，讓她勸兄長悠著點(diǎn)，別張嘴就來，什么人都罵。
    蘇皇后更無語，馬上讓人傳蘇國公入宮，跟他說有言官彈劾，讓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蘇國公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態(tài)度，“我只是為了給兒子討回公道，一沒罵臟字，二沒帶上她祖宗，都察院那幫老東西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兒干，成天就盯著我？”
    說完，又問蘇皇后皇上那邊怎么說。
    蘇皇后揉著太陽穴，“您都豁開臉了他還能怎么說，叫您悠著點(diǎn)兒，宋巍如今是神兵司司丞，正得皇上寵信，你這么一鬧讓他下不來臺，皇上能高興嗎？”
    蘇國公冷哼，“他讓我兒子成了和尚，我將他一軍怎么了？還說我罵人，他們家那潑婦罵得更難聽，街坊鄰居都聽到了。”
    蘇皇后嘴角抽了抽，“好歹，您還是個國公，有頭有臉的人物，咱能不能稍微要點(diǎn)兒臉？”
    ……
    這件事，宋巍還在神兵司就有人告訴他了，說京城最不要臉的一家之主跑到他們家罵人。
    宋巍聽了，只是淡淡一笑。
    同僚問他笑什么。
    宋巍說不容易，蘇國公能為了兒子變潑父，送上門找罵挺不容易。
    同僚：“……”
    晚上回家，宋巍都沒開口問，宋姣就主動提及，言語之間多有怨憤，“長這么大，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不講道理的老人。”
    宋巍道：“蘇國公的潑辣名聲早幾年就有了，不過那時候他還是丞相，又有個皇后穩(wěn)坐中宮，一手遮天，所以敢嚼他舌根子的人不多，如今不參政了，但凡有點(diǎn)兒風(fēng)吹草動，誰都想上去踩兩腳。”
    只可惜，蘇國公是個踩不散架的硬茬子，又陰險又不要臉。
    一般人誰動得了他？
    見三叔三嫂的反應(yīng)都很淡，宋姣不由擔(dān)憂，“萬一他明日再來怎么辦？”
    溫婉笑，“放心吧，白天被你娘罵得鼻孔冒煙，他不會再來了。”
    </br>